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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与“懦夫”的震后十年

2018-05-10龚菁琦

看天下 2018年12期
关键词:英雄

龚菁琦

十年前的汶川地震,是一个人性检验场。人的脆弱、冷漠,坚韧、温情都在这个特定时空放大。

当时,9岁的林浩救起两名同学,成为英雄,是悲苦中希望的投射;中学老师范美忠弃学生而逃,被斥为耻辱、贬为懦夫,成为众人泄愤的出口——一个是被抬上殿堂的“小英雄”,一个是被打入地狱的“范跑跑”,地震带来的标签占据着道德评判的两极,印记看似蕴含着改变命运的力量。

林浩(左)范美忠(右)

面对即将到来的地震十年,林浩和范美忠身边记者如蜂。林浩和经纪人谈论着十年“公益业绩”,即将开办公益电影节;辞职在家的范美忠兜售着庄子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并以此作为自己的信条。

十年对人的改变,复杂,微妙,难以道明。看似名利双收者,有难言的苦恼,而毁名之下,则仍有一以贯之的自得。

比道德审判更复杂的是真实的人生。

得救

清癯、嶙瘦、背微耸。北大历史系毕业20多年后,范美忠还保持着典型的书生形象。蓝白相间的短袖,一条褪色牛仔裤,走在路上不会引起任何回头。

2018年4月28日,成都东郊,他家的安置房小区里,一路经过银林会所茶楼、十三月休闲水吧,牌桌上的手推来送去,麻将声哗哗啦啦,范美忠不无鄙夷,“我们远一点找一间环境好的。”

他坚决与“低水平娱乐”麻将划清界限,因为“只喜欢动脑筋、比较深刻的东西”。他遗憾家附近没有咖啡馆,“好的环境才有交流的欲望”,“我们现在搞反了,越低俗的越觉得正当,我觉得高雅的、本质的才是心灵最深的需求。”

2014年4月28日。成都光亚学校,下午的一堂选修课。范美忠向学生讲授《庄子》。兴起时,他会在黑板上疾书、挥舞双手。并在提问时露出难得的笑容

这些“阳春白雪”的坚持,贯彻到生活的许多方面。比如,他家客厅没有“反智反深度”的电视,一进门,两排通顶的书柜,上面是《卡夫卡全集》《鲁迅全集》,岳母来看不了电视,也找不到读得懂的书,最后只好去看小孩的童话故事。

高雅的生活里,同时渗透着琐碎日常:做饭、开车,家里没米、没油了,要交水电气费了,都是他,“我妻子是一概不管的”。每天早上起来,他要给3岁的儿子穿衣服;星期天下午3点,他要带12岁的女儿学滑冰。正在看球的赛点上,儿子突然一顿乱喊,他会毫不犹豫地奔去陪他。

这非常“不范美忠”。在其学生王一山看来,地震还未发生前,范老师在学校就独来独往,孤魂野鬼般。“只和学生打打乒乓球,和同事少有交流,只对宏大的命题有兴趣,很少做家务杂事。”范美忠也承认那时自己焦虑、孤独、虚无,“只有鲁迅能抒发我的愤懑,但他到死没给出答案。”

用范美忠的话来说如今是“得救了”。得救的表现是,做一切家庭日常之事时的满足,在很多记者缠绕追问地震之事时的“无所谓”,“如果没有人找,我也不会刻意去炒作,如果有人找,我也不拒绝。刻意拒绝和炒作都是一种活得不自在的状态。”他认为自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周末的早晨,阳光剪碎树叶,投在窗帘上,范美忠逗弄小儿,原木桌上放着乔治·斯坦纳的《语言与沉默》,妻子和女儿盘坐在沙发读书,客人来也没能撬起她们的头,几颗枇杷静静躺在拙朴的小碟里。

而就在十年前,有人贴大字报到学校,恐吓要报复他全家。

活佛

与范美忠不同,林浩此刻迫切期待得救——从艺考的艰难中解救出来。

2008年5月20日。地震后的北川县城

18岁的林浩,早已脱离了2008年奥运开幕式上,牵手与姚明入场时的稚气模样,那个头上有一块白斑,举着国旗抚慰全国民心的灾区儿童。

一副大黑框眼镜,为了更精神梳一个背头,再把两边剃光,毛衣里面会仔细搭配衬衫或一条围巾,林浩的打扮与普通艺考生无异。依稀还能辨认的,是一双逗号式溜光的小黑眼。

地震后,有人找他演留守儿童,到后来演抗日神剧里各种打鬼子的小英雄,林浩开始认定要成为一个“演员”。2018年地震十周年,正好赶上他高考,从2月到4月,他参加了中戏、北影、上戏等学校的艺考,结果并不理想,甚至是残忍,在南京参加考试,同宿舍的几位都进入复赛,唯独没有他,“颜值、身高”两样硬指标把他卡住。

曾经三年内上过央视70多次,获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有人还说要为林浩造个十数米高的雕像。但在艺考时,“小英雄”并没被评委认出来,“没有时间给你去做任何方面的介绍,阐述自己是谁,出场大概只有30秒,有时甚至只有十几秒。”他措手不及,很多情況下,还没到表演,考试就结束了。

在映秀镇,林浩的家乡,一家豆花店老板回忆起今年初他回乡的情形,“大家都跑街上看,毕竟大人物、大明星回来了。”言语里带有一股酸味,同样经历了地震,命运迥异,老板还不忘加上一句真假难辨的话,“救人也说是造假的,小娃娃嘛,哪能背得起两个人。”

家乡纷扰,林浩一家人早搬到成都。他感到地震过后小学同学挺疏远,“别人觉得你有一种光环,自带一种价值,他们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他们的学习,只要跟你在一起,那就避免不了被采访等一系列的打扰。”

难过的艺考,回不去的故乡,都只是这个少年暂时的困扰,一个道德模范标签架上后,每年,相关部门都要他填回馈表,列出一年在校内校外的所作所为。

20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林浩与姚明共同进场

“当模范的成本太高了。”林浩的经纪人田万良感叹,“高到不是一个正常人,比当演员还要演技。”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说的,端着、坐着都很累。旁边接待的电视台编导,把你当一尊活佛。“他们可以骂人,可以抽烟,和林浩就说,你好好待着,不要动就行。”

田万良说,最近他还掉过一次眼泪,在看《芳华》时,目睹道德模范刘峰遭遇的种种,“这不就是林浩嘛。”田万良咧嘴哂笑。

需要一个理由

所有的改变,或许要追溯到地震。

林浩不止一次在媒体上回忆,地震把他的生活打碎重塑。9岁前,他是在偏远农村捡矿泉水瓶的留守儿童,之后他的理想是当演员。

重塑离不开他的“田爸”,林浩接受采访时,恭敬地叫田万良“父亲”。“父亲”今年46岁,接手林浩前,是成龙一个徒弟的经纪人。在成都西郊,田万良把公司安置在一个小区,办公室一幅大照片,年轻的田万良与克林顿握手,笑眼眯向前方。

如今田萬良留着时髦的背头,发白了也不去染,“谈成很多项目多亏这白头发。”这些年他一手做文艺演出项目代理,一手带林浩,“林浩念书期间不赚钱,都是公司在支持。”

他认为自己的很多历练都像是为了遇到林浩准备的,他从安徽农村出来,当过秘书,做过推销,睡过立交桥,在湖南卷入传销还抓进去蹲了一个月。2000年,田万良在深圳认识了一个跟演艺界联系紧密的老板,成了其助理,踏进演艺圈,“做过舞台剧制作人、经纪人、新闻策划,做音乐彩铃,凭兴趣学很多东西,成了一个杂家。这些带艺人必不可少。”

最近田万良为公益电影节开始学编剧,即便是“世界名著没有看过一本”,他感觉恶补起来很快,“悟性比较高。”他认同自己与林浩人生有着相似的底色——农村长大不服输,起点低,没有任何资源,完全靠自己试错。

谈话中他习惯用古老的商业语言,4P、4C、市场营销。“比如林浩是款产品,这个产品经历过地震,汶川地震卖点,又经历过奥运会,北京奥运会卖点,现在转型也是卖点。标签有好有坏,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更多人买单,关注,带来流量。”

田万良早意识到,“林浩想不淡出公众视线,一定需要一个理由。”他曾对林浩说起,为什么别人请你坐这么多次飞机,因为你被需要。以前是地震,但地震迟早会被遗忘,至少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

“杂家”的资源还是派上了用场。比如送林浩在成龙弟子手里学武,利用圈里资源为其录制唱片,但效果不理想,“没有这个天赋”。直到碰到演戏,“呀,天生是做这个的。”他讲起一个例子,一次林浩去央视客串一个公益片,客串完要走,导演让林浩留下,“能不能来演男一号?”田万良回忆导演啧啧称赞,“导演说能不能对着我们镜头一分钟哭出来,真的不到一分钟,哗哗哭了。”

林浩也谈起对演戏的敏感,“会有一种幸福感。”为演好一个角色,他会找老电影、相关书籍,10遍20遍地模仿。“最后这个经验像一把剑一样,每演一个角色所向披靡。”最近他在看《山海经》,认为里面光怪陆离的世界,对表演会有启示。

2008年5月15日,北川。震后四天,解放军仍在救援

会“哗哗哭”的演员林浩,似乎打破公众对严肃英雄的想象。林浩也调侃自己的境遇,“英雄坟前无人知,戏子家事天下知。”这两个相悖的角色,无法调和。田万良形容这么多年,林浩像一个纤夫,拉纤缓行,背后一直有人在拽他,舆论、他人眼光。曾有人道出林浩争议原因,“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还有人指出,地震时,公众对灾民一直抱有怜悯心,出于强者对弱者的心态。但当小英雄们跨越阶层,当起大明星,变成宾上客时,公众变成弱者,会因突然角色的转换不能适应。

面对质疑,林浩噼里啪啦地说出一大串,“那我很简单,为了生存,我先干演员;第二我热爱,作为一个演员要做得好;第三还能够为家里面减轻负担;最后我通过演员还能够传递想表达的正能量。不一定需要你去介绍,但是我就这样做,这就是我的做法。不管你说我林浩为了名为了利,为了什么目的,随便你怎么说,我心里面知道就行。”

庄子与爱

地震让林浩重塑自我,记者都想问范美忠的改变是否与地震有关。“没有困扰,没有关系。”问句还没成形,答案已经掷来。原本他语速就快,谈及至此,密集得像是机关枪,还有种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范美忠描述地震前人生的状态,物质并不宽裕,经常处于断炊阶段,但从未为这个问题烦恼,曾在广州同学家吃住过一段时间,而当时让他绝望的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觉得社会很糟糕,很腐败,大家都追求功利的生活。“我觉得应该是追求诗意、超功利的生活。追求真理、理想主义的生 活。”

但谩骂、围攻、不被理解,却从来是他生存的常态,1997年北大毕业后,他写一篇《评北大历史系诸君》把老师骂了一个遍,认为他们只是考据家,全无知识分子情怀。后在四川自贡一高中教书,上课的基调就是猛批教材,“课本是满纸荒唐言。”待得最短的是广州一私立学校,21天,他在课堂上贬损“严打反右”。一次关于鲁迅的讲座上,他张口即“中国的文科老师多数都是白痴”,台下,人走大半。

有人用10个字形容范美忠:“执着如怨鬼,纠缠似毒蛇。”

而2008年的唯一特殊之处是,范美忠不被理解的程度瞬间达到极致。

“我是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女儿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人,哪怕是我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当时,自认追求真理的他,在网上只是发表了当下最真实的心态,与一贯作风可谓一脉相承。

然而,舆论凶猛,网络写手五岳散人撰文提出“范跑跑”一词,成为他此生难以揭除的标签。

時隔十年,范美忠用一种知识分子的腔调来描绘这段经历。“历史和上帝选中了我,选我来完成这个时代的思想转型。转型需要有个重大的事件引起讨论来实现。选中我,是它看得起我。”

2011年10月。曾被评为全国“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的陈浩(前)在成都遭遇车祸。同为“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的林浩(后)专程来到省医院看望陈浩

不后悔,不道歉,他似乎已因诉说过无数遍而不耐烦,“人不需要为他面临死亡的恐惧而向社会道歉,恐惧之下完全失去理智,就像一个人拿着刀追我,悬崖我都要跳下去。”

别人的谩骂、怀疑,在十年后,他早已轻描淡写。“有人写我是摩西,有人写我是恶魔,有人说我是圣徒,也有人说我是神经病。”因为是千面之中的一面,范美忠并没觉得沉重。“如果是一边倒呢?”“那会是一种困扰,没有声音来平衡。”

这些即便是困扰,他认为都比不上巨大的精神包袱,那才是像一头大象横在那儿。孤独,生命虚无、黑暗,没有爱,没有意义。“一直读书也拯救不了你,最后读书也没意思,也改变不了自己。”

转机是2011年,他“遇到”庄子,和2015年第二个小孩的出生。

范美忠花了一个多小时聊小孩。他学小儿子的动作,“不要妈妈,走开,要爸爸来”,他一只腿蹬向空中,身子横在沙发上,脸上是一种难得的稚气的笑。因为他常陪伴,如今小儿只亲他,黏着睡觉、看书、讲故事。

这种人间烟火气中,范美忠感到一部分坚硬的东西融化了,甚至思索起自我为中心的事。“建立起人与人之中爱的关系,是一种生命延续、承担爱的关系。”范美忠解释,“因为你给出爱就等于得到爱了,就得到疗救了。你给出爱是超越自我的,而所谓生命的困境原因是自我中心。”

在他书柜待了十多年的《庄子》,也在四十岁的节点撬开他的思维,他坚信“四十不惑”有一定道理。以前很长时间他都是个理性主义者、无神论者、科学主义者,觉得庄子是玄学,是要批判的。

而正是庄子把他脑袋里思想的纠结、理性的执着给打破了。“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觉得你的idea(想法)是真理,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而且不同的自以为是还相互冲突,别人的自以为是为什么就要符合你的自以为是呢?”他理解庄子的“心如死灰”不是变成麻木,而是不让心被各种妄念执念困扰,让最真实的灵性本真回归。

关系

即便是“得救了”,在外人看来,范美忠还是有不少骇人听闻的言论,比如他认为表姑、舅舅这些都不算亲戚;给老丈人添饭、倒酒是一种不平等。他不无愤懑地谈到,如果不是母亲在,以后节庆不会再回四川内江老家,“每次回去智力都要拉低好几个档次。”哥哥与他产生分歧,有人揣测是因为没有分匀鸡蛋,让他哭笑不得。

不看重亲戚关系、同乡关系、师生关系等,范美忠认为人与人之间只看重精神连接,必须性情相投才有交往的必要。表姑、舅舅甚至亲哥哥,都不产生精神交流,他把这些排除在核心关系之外,“当你拥有这些东西时并没感到多快乐,那你拥有的东西就不是真的,真实的东西一定会感到充实。”他固执认为这是回归本真,是庄子指出的救赎之路。

他不常参加北大同学的聚会,校友中有亿万富翁、律师、政客,他也感到无话可谈。一群人大赞一位同学获得特聘80万年薪,300万奖金,100万的科研经费,“我想天哪,几百万就这样,那跟芸芸众生有什么不同。”段子横飞的桌上,他常常要吟诵诗歌。“古人懂得追求高雅的精神,像兰亭雅集,写诗,思考人生,这才是人应该追求的精神生活。”

一旦选择跟主流价值观不同的生活就要承受压力,“就像一个流浪艺术家也会有不被理解的压力。”除了非议,人脉、资源也和他无缘。曾经有人把他鲁迅的研究作品推荐给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他说了一句,钱教授也水平不高……

范美忠常被提问怎么看待林浩,他直言,官方塑造是脱离善的本源的,塑造的英雄难有精神内核。

林浩的确面对着复杂的成人世界。

前段时间田万良公司遇到一次危机,承接的大型演唱会在即,请来的导演耍大牌。田万良拿来当例子教育林浩,让他懂得处理危机,学会和社会打交道。“别人一看就不爽了,马上拳头就上去,你还是要淡定。”他告诫不要轻易在微信上拉黑人,“再不爽,拉黑了别人会记恨,甚至你有可能冤枉一个 人。”

主动,让别人感到舒服,也是他们信奉的人际交往原则。一看别人有需求合影马上主动提出,为剧组的阿姨拎个包,为一桌吃饭的长辈打饭舀汤都已成为林浩的习惯。一次,一位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的负责人鞋带开了,林浩比较矮,一眼看到,就蹲下去帮忙系上,后来会长还专门在微博上感谢此事。

在一些大场面上的语言天赋、得体表现,也让田万良对林浩很有信心,“哪怕生意不干,我也陪着你。”一次和倪萍等人吃饭,敬酒到最后,倪萍笑称他讲得太好,应该拍下来。“小孩子的语言,但他说得很有意思。”田万良时有感叹,一辈子混得好不好,真的跟专业没关系,就看你在任何场合你受不受欢迎。

但有些事并不是某个场域受欢迎即可,舆论比田万良想象得复杂。在2014年左右,媒体称林浩接下7部戏,引来舆论一波大倒戈,网上全是,“林浩都不上学了,天天拍戏。”田万良也明显感到了变化,比如大家对“林浩经纪人”这一称呼的态度改变,前三年,大家对他的认识都是通过这一称呼,到后面谈项目,一听到这一称呼别人慢慢变得无所谓的样子,“之后我也不再提这个称呼。”

他觉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一波林浩黑。田万良也曾找过人在网上删帖、还被骗。“想想林浩要是没我,还是真可怜的。”

未来

即将到来的5月12日,让林浩和田万良都格外紧张。

策划两年多的公益电影节,选在纪念日前夕开幕。“这是林浩十年的公益业绩。”田万良谈到。但高考在即,难两全,田万良叮嘱林浩一定要抽出一天,“林浩听说赞助不够,还提过班上同学家长可以赞助。”

这个公益电影节依托于林浩的爱之链公益基金。2013年,田万良在饭桌上向全国政协领导汇报“林浩小朋友这几年的成长经历”。一个月后,全国首个以未成人名义设立的公募基金发起,在田万良看来,地震小英雄的名号毕竟有价值。

公益电影节按田万良的设计,除了把电影带给落后地区课堂,还希望“聚集大量人在平台上去玩”,著名导演、演员、编剧、投资人还有政府官员,各个领域都邀请过来。田万良细致描绘一套“公益生态”,通过电影节聚集版权,“只要参赛都签订协议,我们可以自由剪切,使用。”颁发电影奖做出名声后,可以申请一系列商标,童装、文具、手表。他还去咨询过工商部门,已经申请了相关45个商标。“我定义林浩今后是一个资源整合者。”

电影节的煞费苦心背后是对林浩前途的担忧。田万良近年观察到,林浩当演员戏路很窄,都是文艺片、公益片,没演过商业片。“一个英雄去演杀人犯还是有些别扭。”加上艺考之路的艰辛,如果不能科班出身,今后演戲的机会去哪找。“为什么不自己做制作,公司自己去拍戏呢?”通过电影节解决版权问题后,他俩豁然开朗。

他如今感到林浩的前途有无限种可能,他认为林浩可以做电影节的执行者、企业家,又是中共预备党员,条件适合去挂职当官也可以。“他是非常能干的执行者,他又是林浩,会活得很好。”

范美忠也感到自己活得很好。在安置房小区旁的茶楼里,他见了一个邀请他去做视频课程的人,是以前学生的丈夫,也是曾经报道过他的记者。“每天三分钟,讲历史。”如今互联网碎片化,范美忠也在适应,曾做过“三分钟讲庄子。”

在成都IB学校工作十年后,2015年他主动辞职,专注于小孩教育。两个孩子都是在家学习,他和妻子按认定的理想主义方式培养。“语文主要是阅读,滑冰、游泳等体育项目也花大量时间去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辞职前他还有顾虑,怕不能养家糊口。后来证明担心是多余的,往往在快断线时,突然有个机会蹦出来。之前有人请他开庄子课,每个学生收几千。或突然来的讲座,一场也有几百上千。“算起来比之前还赚得多。”范美忠总结自己填补了一项市场空白,针对不满足于教材知识的学生。

辞职与不辞职的区别,在他看来是更能做自己。最近他在网上讲解《狂人日记》,第一句关于“月光”的解读,他就侃了50分钟。“这都是我想表达的,我的标准不是对于当下,是对应未来的永恒。”

他并不在乎别人眼中北大学子该有的事业,“回老家他们认为去国务院、当大老板才是北大人的出路。”他哂笑,将其斥为“形而下的东西”。

看书、写诗评、研究庄子成为他最热衷之事。不在乎发表,范美忠沉浸在迷醉的精神之乐中,地震似已离他很远。(记者梁静怡、实习生石润乔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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