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浅谈《许三观卖血记》的讽刺特色

2018-05-08黄旭东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4期
关键词:情节手法语言

黄旭东

摘 要:讽刺艺术是《许三观卖血记》的一大亮点,该文从人物、情节发展、细节描写、讽刺手法、语言特色四方面论证了讽刺艺术在《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体现。《许三观卖血记》以人物的活动为线索讽刺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它的讽刺意味是通过故事情节的发展,以精雕的细节来自然流露,同时,它讽刺手法灵活多样,比喻、比较、推理等处处见冷冷的锋芒,讽刺的语言更是诙谐幽默、尖锐泼辣,使人心领神会。

关键词:讽刺特色 活动线索 情节 手法 语言

鲁迅说:“喜剧就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撕破的是现实生活中虚伪的面孔,作品通过许三观及他周围的一群人,讲述了一个农村出身的丝厂送茧工许三观数十年的生活经历。回乡探亲的许三观偶然得知乡人们“卖血”挣钱后随同前往医院,并以换取的三十五元钱在城里娶了“油条西施”许玉兰。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每有家庭变故,许三观就以卖血来挽救危机,直到再也不能“卖血”而痛哭。小说从“卖血”到不能“卖血”的描绘,用漫画夸张的手法嘲弄现实生活中虚伪的面孔,揭示了人生磨难背后的辛酸,反映了“‘卖血成为衣食的重要来源,劳动被贬值的现实”这一社会心理。

就讽刺而言,鲁迅是辛辣幽默,老舍是深切温婉,而余华的讽刺艺术有独到之处。兼收古今中西文化的教养、机敏的个人气质、周密的思考,使他的小说具有极其鲜明的独特个性。有时冷冷的锋芒,脱颖而出;有时运用比喻,妙趣横生;既有《儒林外史》式的冷嘲,又有马克·吐温式的热讽,形成既泼辣又诙谐幽默的讽刺特色。《许三观卖血记》中这种讽刺艺术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以许三观为活动线索讽刺了社会生活中的一些方面

《许三观卖血记》并没有贯穿始终的主要情节,而是以许三观的“卖血”活动贯穿全篇。通过许三观不断面对危機,来展现他“卖血”前后所遭遇的人和事,直接秉承了《儒林外史》的嘲讽世情、讥刺时弊的传统。作者对作品中的每个人物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讽刺。

许三观不通事务、懦弱,但纯朴和憨厚。例如:

阿方解释道:“什么是交情?拿李血头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卖血时才想起我来,平日里也是要想着我。什么叫平日里想着他?”

阿方指指自己挑着的西瓜:“这就是平日里也要想着他。”

许三观看着他们喊叫,觉得他们喊叫时手拍着桌子很神气,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手拍着桌子喊道:“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温一温。”

许三观对自己说:“他们说一乐长得不像我,可一乐和二乐、三乐长得一个样……儿子长得不像爹,儿子长得和兄弟像也一样……没有人说二乐、三乐不像我,没有人说二乐、三乐不是我的儿子……一乐不像我没关系,一乐像他的弟弟就行了。”

小说这里采用的是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同样有利于控制作者的情感,较少地投入作者的主观感情色彩。而且小说中是由人物的动作及对话组成故事的情节,很少有叙述者的议论,其中幽默的语言也主要来源于故事本身,而非叙述者的有意为之,这也就是小说具有的客观叙述幽默风格。幽默的语言,并非许三观有意讲出来的,一切都是自然流露出来,这就是作品呈现给读者的客观叙述幽默图景。

许玉兰冷若冰霜、孤芳自赏、唯利是图。例如:

当她的身体一抖一抖地打嗝时,许三观数着手指开始算一算这个下午花了多少钱。

“小笼包子两角四分,馄饨九分钱,话梅一角,糖果买了两次共计两角三分,西瓜半个有三斤四两花了一角七分,总共是八角三分钱……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啊呀,”许玉兰惊叫起来,“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

许三观说:“你花掉了我八角三分钱。”

李血头处世老练、作假逼真、不怀好意。例如:

医院的李血头坐在供血室的桌子后面,两只脚架在一只拉出来的抽屉上,裤裆那地方敞开着,上面的纽扣都掉光了,里面的内裤看上去花花绿绿。

李血头瞪着眼睛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膀胱有多大?他妈的,你们的膀胱撑开来比女人怀孩子的子宫还大,起码喝了十碗水。”

许一乐纯真无邪,博取了许三观的关爱。例如:

一乐伸手擦了擦挂出来的鼻涕,对何小勇说:

“我妈说了,我要是叫你一声爹,你不答应,我妈就叫我多叫几声。我叫了你四声爹了,你一声都不答应,还要我滚开,那我就回去了。”

一乐说:“我刚才说到我最恨的,我还有最爱的,我最爱的当然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第二爱的……”

一乐看着许三观说:“就是你。”

许三观听到一乐这么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乐,看了一会;他眼泪流出来了,他对许玉兰说:“谁说一乐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许三观说:“一乐,你就再喊两声吧。”

一乐就喊:“爹,你别走,你回来;爹,你别走,你回来。”

一乐对许三观说:“爹,你快上来接我。”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作者写出了“人在生存受到胁迫时,要么软弱地死去,要么以更加决绝的方式存活下来”,“苦难是不可以诘责,更不可以嗤笑的”。他在那些小人物的悲欢中写出了这个沉重的主题。

在人物的展示过程中,作者对社会的不正之风、个人的无能、社会动荡不安等都不失时机地进行嘲弄讽刺,余华的描写只是要展现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和“血头”的丑陋,描写了人生磨难背后的辛酸生活。作品也表现了社会的动荡对人心的摧残,揭露了所谓卖血的种种黑幕,批判了民众意识的落后。荒诞和非理性更是比比皆是:大炼钢铁,丝厂建立小高炉,毫无用处的钢渣被作为“战果”加以炫耀;个人的炊具米粮均被没收,人头汹涌挤吃公共食堂,戏台被充作厨房,和尚改做大师傅;饥饿的一家人用嘴炒菜进行精神会餐,孩子们吃了甜的却想不起来这是糖的滋味……所有这些反映的社会生活是相当广阔的。余华提供了一个自由表现自己对世界“非理性”认知的巨大空间来高度讽刺这些社会“现象”。小说对于生命苦难的展示也少有大苦大悲的悲壮感和崇高感,都是普通人平常的悲欢,在这些小小悲欢中表达了沉重的主题,他的幽默讽刺也超越了当时那个时代。

二、讽刺意味透过情节发展自然流露出来

《许三观卖血记》通过人物可笑的嘴脸惟妙惟肖地暴露出他们卑下的灵魂,使作品收到良好的喜剧效果。比如书中对主人公许三观“卖血”归来后的一段描写就十分精彩:“四叔,我想找个女人去结婚了,四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卖血挣来的三十五块钱怎么花。我想给爷爷几块钱,可是爷爷太老了,爷爷都老得不会花钱了。我还想给你几块钱,我爹的几个兄弟里,你对我最好,四叔,可我又舍不得给你,这是我卖血挣来的钱,不是我卖力气挣来的钱,我舍不得给。四叔,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了。四叔,我卖血挣来的钱总算是花对地方了……”

他第一次卖血,成功地解决了他的婚姻。他找到了全城最漂亮的姑娘——许玉兰做自己的媳妇,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并不富裕,但很溫馨很知足的家。这为他以后坚定自己的生存信仰起了决定作用,他认为卖自己的血,是自己在人生途中援以自助、自救的正当方式。所以后来,卖血解决了为闯祸的儿子赔款抵罪,以及为病重的儿子付足医疗费等。这看似平淡的事件,都是许三观拿命换来的,在他人生的航船驶入暗礁时,每一次卖血都适时地为他换来了在人生道路上重整旗鼓、再度出发的一个新契机。作家未作任何评论,但许三观的形象却跃然纸上,使人感到滑稽可笑。许三观不论是他要娶媳妇也好,还是在面对三年自然灾害、许一乐得病亟须救治等一系列困难,需要救急的时候也好,都是依靠出卖自己的血液来维持着家庭的运转,这使得他的“血液情结”越来越重,无法自拔,余华尖刻而犀利地讽刺了许三观现实生活中虚伪的面子。从作品来看,余华并未对许三观有很多评价,而是透过故事情节发展冷嘲热讽,自然把问题指向了许三观这一类人的性格弱点,指向那种文化环境和社会政治环境。

余华还善于描写具有讽刺意味的细节。小说围绕着卖血的经历,展开许三观生活中的琐事,体现出一个男人所应当承担的某些责任,或许这也正是一种人生的无奈。小说饱含辛酸的经历,但也不乏幽默之处,比如每次卖血前喝足八碗水,这样身上的血就会多起来了,诸如此类的奇怪想法非常多。正是这些特点使这本小说令人爱不释手,越往下看,我们就越可以感受到生活的艰难。没有什么比亲情更珍贵,人生总要找一个寄托,人要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细节的生动描绘,传神地描绘出许三观的父亲形象。许三观年轻时爱慕过的林芬芳腿摔断了,源于妻子婚前的出轨,他也做了同样的荒唐事,他再次卖血买肉骨头、绿豆、菊花,只是为了报答林芬芳这一次的献身。这次并不是很光彩,我想他这种做法应该是潜意识在报复妻子之前的出轨吧,但是将他作为一个没文化的农夫来想的话,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许玉兰也不是现在择偶标准中的最佳选择,文化程度不见得高,家教不甚好,也不温柔矜持,有着夸张的笑声和行为举止,只不过是一日将仅有的三套衣服轮换着穿,有着油条西施的民间美誉。为报复许三观的出轨,许玉兰让许三观做家务活。如:

“今天你淘米洗菜做饭,今天我要过节了,今天我什么活都不干了,我走了,我要上街上走一走。”

许三观说:“你上一个星期才过了节,怎么又要过节了?”

许玉兰说:“我不是来月经,你没有看见我穿上精纺线衣了?”

许玉兰不是情场中数得着的风流人物,只不过是在小城镇里,恰好与许三观相识,八角七分钱的零食,同姓氏的香火问题,最终可以定下终身。“啊呀,”许玉兰惊叫起来,“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啊呀”表明惊叹之深,说话速度之快且有力量,把许玉兰积蓄已久的复杂而强烈的情感动作表现得淋漓尽致,形神兼备。许玉兰和许三观的初次对话,并配上许三观的勇敢的求爱,使许玉兰惶遽起来,反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羞愧异常。作品尖锐的讽刺是相当刻薄的,这些细节也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三、讽刺手法灵活多样

《许三观卖血记》中讽刺的手法也灵活多样,比喻、比较、推理等手法中处处可见冷冷的锋芒,达到近乎完美的讽刺效果。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作者采用民间文化、文学的地方口语,如“卖血挣来的钱,我舍不得给。四叔,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了。四叔,我卖血挣来的钱总算是花对地方了”,“这就叫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等。

讽刺的内容与手法灵活多样,如许玉兰父亲同意婚事则基于两点原因:第一,许三观的钱比何小虎多;第二,双方都姓许,女方的香火也可以延续。这里不单是许玉兰父亲“非理性”的思考,更可以看到包办婚姻实际上是典型的“非理性”的产物,但在中国民间却是合法的,且存在了几千年。这是作品的生花妙笔。许三观回乡探亲,偶然得知乡人们“卖血”的习俗后随同前往医院,并以换取的三十五元钱在城里娶了“油条西施”许玉兰。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每有家庭变故,许三观就以卖血来挽救危机,直到再也不能“卖血”而痛哭。以卖血来挽救危机,为自己辩护,逼真地写出了许三观自我解嘲自欺欺人的心理,增加了讽刺的力量和批判的力度。

《许三观卖血记》中的比喻,标新立异,带有深刻的哲理意味,使人在频频发笑的同时认识了深刻的道理。如:

“这人身上的血就跟井里的水一样,你不去打水,这井里的水也不会多,你天天去打水,它也还是那么多……”

“四叔,照你这么说来,这身上的血就是一棵摇钱树了?”

这种带有民间风俗味道的比喻使得许三观日后每有家庭变故,就以卖血来挽救危机。

又如:“本来你们站着的地方是摆着桌子的,我站着的地方有两只箱子,现在都没有了,这个家里本来摆得满满的,现在空空荡荡,我睡在自己家里就像是睡在野地里一样。你们要记住,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这里讲许三观因一乐砸破方铁匠儿子的脑袋,无法偿还医药费而被抄家的感受。

再如:

说着李血头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看着白糖说:

“这白糖就是细嫩,像是小姑娘的皮肤,是不是?”

说完,李血头伸出舌头将手上的白糖舔进了嘴里,眯着眼睛品尝了一会后,将白糖包好还给许三观。

这里李血头客观上是自己挖苦“自己”,当然是他把自己的行为游离于自我之外的结果,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许三观具有典型的中国式男人的特点:平时骂妻打子,但在危急时刻总是充当家庭的顶梁柱,而且不时表现出父亲、丈夫的温情。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还擅长用讽刺性的俗语让许三观进行自我嘲讽,例如:

“许三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许三观就说:“没办法,我女人抓住我把柄啦。这叫风流一时,吃苦一世。”

又如:

这天晚上,一家人躺在床上时,许三观对儿子们说:

“我知道你们心里最想的是什么,就是吃,你们想吃米饭,想吃用油炒出来的菜,想吃鱼啊肉啊的。今天我过生日,你们都跟着享福了,连糖都吃到了,可我知道你們心里还想吃,还想吃什么?看在我过生日的份上,今天我就辛苦一下,我用嘴给你们每人炒一道菜,你们就用耳朵听着吃了,你们别用嘴,用嘴连个屁都吃不到,都把耳朵竖起来,我马上就要炒菜了。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一个一个来,先从三乐开始。三乐,你想吃什么?”

三乐轻声说:“我不想再喝粥了,我想吃米饭。”

再如:

“还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两盒烟,买一瓶酒,去送给你们的生产队长,到时候就能让你们早些日子抽调回城。知道吗?这钱不要乱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风流一时,吃苦一世。”“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今天我就辛苦一下,我用嘴给你们每人炒一道菜,你们就用耳朵听着吃了……”这些描写生动风趣,使人忍俊不禁,显示出作者具有丰富的经验,尤其是“用嘴给你们每人炒一道菜”冷酷而深刻,含蓄又幽默的表达注入了作者强烈的喜怒哀乐的感情,给作品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许三观卖血记》中还采用了重复手法,增强了讽刺的艺术性。德国有一位哲学家柏格森,在其著作《笑》中说:“喜剧就是模仿人的机械动作。”对于一些司空见惯的事情,人们往往熟视无睹,但经过作者反复地描写它的状态,就使它犹如笨重的机械一样,屡屡重复着一个动作,造成一种滑稽感。《许三观卖血记》中的重复手法别有特色,含有几分机智的俏皮劲。《许三观卖血记》追求平直的口语和朴素的大白话,甚至是把农民幼儿的稚语也原封不动地放进小说里。作品经常这样结构段落:

许三观说:……

许玉兰说:……

一乐说:……

二乐说:……

三乐说:……

这样看似枯燥的说话排列,表现出余华炉火纯青的驾驭对话的能力,已经达到回归自然的境地。实际上,在这些“某某说”里,未必都是人物的对话,很多时候是心理在言语上本能的吐露。不断地由人物自己出来说话,不厌其烦地由人物来说,看似人物十分唠叨,却能让读者跟着故事舒缓的节奏,心甘情愿地读下去。如: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你听不到全部的,也会听到一些……方铁匠来过好几回了,要你们赶紧把钱筹足了送到医院去,你和何小勇筹了有多少钱了?你哭什么?你哭有什么用……”

这些句子在不同的段落中反复出现,从而给人造成一种复沓的艺术效果,叙述者便置身于文本之外,仿佛是一个事件的旁观者,为读者营造一种冷静客观的阅读感受。许三观因一乐砸破方铁匠儿子的脑袋,无法偿还医药费而急切的心情,没有扭捏的造作。小说就反复以“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来提问,紧接着小说又借用许三观的无助和矛盾心理,将这一人物写得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四、语言诙谐幽默、冷酷泼辣

《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语言独具特色,无处不闪烁着幽默、智慧的火花,幽默可以说在《许三观卖血记》中贯穿始终,小说叙述都在真实的基础上不作空泛的指责,在讽刺可笑的人和事中让人悟出一些道理。如许三观为了能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吃上猪肝喝上黄酒,产生了卖血的念头,他也想为自己卖一次血。于是他又去医院,却被血头给骂回来了,说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只适合卖给油漆匠做猪血用。许三观终于发现自己老了,结果是血没卖成,妻儿也纷纷赶来。妻子给他叫了三份炒猪肝,他吃完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这辈子就今天吃得最好。”许三观也终于结束了他的卖血生涯,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许三观在活了一辈子之后,得出了一个荒诞不经而又有几分哲理的结论:“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令人莞尔之余,又让人感叹。许三观认为如果一件事跟他有了关系,那么他就要关心和牵挂这件事,而人活着是很痛苦的,在这个世界生活是无奈的,他认为死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自己所爱的人都不是好事情,看来许三观的确内心坦荡,看问题总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另外,他也怕哀痛欲绝的生活拖累他,妨碍他独自享受。这种独特的幽默随处可见,让人耳目一新,又带给人深深的思考。

活着就是最具体的挣扎。谁能体会许三观在朔风凛冽的北方冬天,趴在河边饮下八大碗河水的哆嗦呢?那个时候,一个人大抵已经没有了体温,连肚肠肺腑都在抽搐中昏死过去了。怎样的人,可以在大冬天喝下八大碗河水?许三观不懂得他正在挑战生命的极限,但他幸运地挑战成功!又如在一间旅社里,许三观因抽血过多,盖着十件棉被仍然哆嗦不止,同住的一个农民捉了两头小猪,因怕猪崽受冷,把它们放在被窝里,后来见到许三观实在冷得不行了,暂时送给他一头猪崽让许三观通过猪的体温来取暖。这里我们看到,余华的人道主义已经到了无法搁置的地步了。小说的语言尖锐泼辣,再没有比这样的讽刺更彻底的了。

许三观一家并未似读者在阅读时所感受的那般痛苦,他们生活在认命的贫穷的自足里,有着凡俗的人间的快乐,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命苦,这正是现实中芸芸众生的最真状态,这种状态毫不间断地持续在今日人们的普遍生存之中。书中戏言这是“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用喜剧性的语言发出悲剧性的感叹,讽刺贫穷落后导致人生的失意。在讽刺之外,我们更可看到作者的深思和忧虑。

小说讲述了小人物许三观靠着卖血度过了人生的一个个难关,战胜了命运强加给他的惊涛骇浪,而当他老了,知道自己的血再也没有人要时,精神却崩溃了。许三观的一生被一个个看似荒唐却又不可避免的卖血事件反反复复地纠缠着,初看滑稽幽默,而后辛酸,最终不免唏嘘感慨。

如当一乐负气出走,许三观把又饿又困的孩子找回来,背着他回家时,有这样一段描写:

一乐看到了胜利饭店明亮的灯光,他小心翼翼地问许三观:

“爹,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吃面条?”

许三观不再骂一乐了,他突然温和地说道:

“是的。”

那个“突然温和”的声音,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无比温暖的父爱、一种广阔无边的父爱,那是一个大丈夫所能包容一切的宽广的胸怀。

后来,当下了乡的一乐得了肝炎需要送到上海治疗时,因为没有钱,许三观“重操旧业”,一路卖血筹钱。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为了多卖掉一些自己的血,一个人坐在石阶最下面的那一层上,一碗一碗喝着冬天寒冷的河水,然后一次一次地在那里冷得直哆嗦。许三观真正地成了我们心中的英雄,让人不禁泪湿衣衫。在极度残酷的生存境遇中,人类所独具的高尚品质、道德良知,便会以极端的方式,闪耀出灼人的光芒,展现人类自身的伟大与崇高。把看似不可能的事件写成现实,是神话;把看似平淡无奇的事件写得波澜起伏,是才干。余华不但没有安排许三观死于卖血,而且让患了重病的许三觀的非亲生儿子一乐非正常地活了下来,这是余华的“慈心佛果”,也是余华悲天悯人的情感最后的去处。他使人们的想象落空,随即得到了些许心灵的慰藉。可以说《许三观卖血记》的语言处处闪烁着冷冷的幽默,时时闪耀着悯人的讽刺。

总之,《许三观卖血记》的讽刺特色,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丰厚独特的新天地,在对社会生活不留情面地奚落、挖苦的背后,又蕴涵着作者那样多的对人生目标的热望。作品里悲天悯人的色彩十分厚重,也十分真诚,虽然他的文字是平淡的,但是在细细品味之下,却有一种幽默和讽刺的味道。因此,余华独特的小说创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

参考文献:

[1] 秦宇慧.隐匿的“非理性世界”[J].沈阳教育学院学报,1996(3).

[2] 宋剑虹.不屈的生命之歌[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2002(1).

[3] 王卫平.中国现代讽刺幽默小说论纲[J].中国社会科学,2000(2).

[4] 马跃敏.余华的困境与歧途[J].当代文坛,2006(2).

[5] 邢崇.也谈余华《许三观卖血记》的审美特征[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2(20).

[6] 谢有顺.余华的生存哲学及其待解的问题[M].钟山,2002(1).

[7] 昌切,叶李文.苦难与救赎[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2).

猜你喜欢

情节手法语言
层递手法
缓解后背疼的按摩手法
让语言描写摇曳多姿
多次贩毒能否认定为“情节严重”
累积动态分析下的同声传译语言压缩
牵引配合手法治疗颈性眩晕90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