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炮》的民间立场
2018-05-08林莹秋
林莹秋
摘 要:莫言创作的诸多作品所具有的艺术魅力经常与“民间”有关,这不仅仅在于“民间”是现代知识者无法拒绝的客观存在,还在于其留给我们的深厚韵致的审美世界——源于民间、富有生命活力而又具有现代意义的艺术世界,也就是说莫言以一种“民间身份”去叙述民间乡土社会中的人物和所发生的事件。莫言的长篇小说《四十一炮》就是在这样一种身份认同中,成功地构筑了一次民间叙述的狂欢。
关键词:莫言 《四十一炮》 民间叙述立场 复调叙述方式 民间话语权
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过程中,作家莫言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从《透明的红萝卜》到《红高粱家族》,从《丰乳肥臀》到《檀香刑》,这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文才怪异、天马行空的山东汉子在其作品中带给我们的是强烈的震撼與阅读的快感。这些作品所具有的诱人的艺术魅力显然与“民间”有关,这并非仅仅在于“民间”是现代知识者无法拒绝的客观存在,还在于当文坛的表面热闹散去之后,不管是那些轰动一时的“身体写作”还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异域文体模仿,似乎都未能在心灵深层留下无限回味的审美体验。莫言的小说留给了我们的则是深厚韵致的审美世界——源于民间、富有生命活力而又具有现代意义的艺术世界,也就是说莫言以一种“民间身份”去叙述民间乡土社会中的人物和所发生的事件。莫言的长篇小说《四十一炮》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身份认同中,成功地构筑了一次民间叙述的狂欢。
据莫言自己介绍,《四十一炮》中的一部分曾经作为一个中篇在《收获》发表过,名为《野骡子》。这部小说中,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就是小说的叙事主人公罗小通在跟随母亲收购废品时,曾经收到过一对从山里来的老夫妇用骡子驮来的一门红锈斑斑的迫击炮。他如获至宝,用砂纸把炮打磨得锃明瓦亮,像宝贝一样收藏着。契诃夫曾经说过,如果小说的开篇描写了墙上悬挂的猎枪,在小说结尾之前,一定要把它打响,否则这样的描写就没有意义。“当你在小说中写到了猎枪的时候,读者已经产生了期待,期待着你找个理由把它打响。”《野骡子》只有三万多字,没有机会让罗小通把炮打响,这就决定了《野骡子》并不是一部完整的中篇,而是一个长篇的部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部《四十一炮》。在《四十一炮》的结尾处,那对老夫妻送来了四十一发炮弹,罗小通在梦中反复发射,最后一发炮弹打中了他的仇人。这就是小说起名为《四十一炮》的原因。我们在这篇小说的每一寸空间中驻留,都会被那种令人目眩的艺术光芒所照耀、震撼。小说中的每一人、每一物、每一场景、每一语词,甚至那一块块“通灵”的肉,都无一例外地被这耀眼的艺术光芒笼罩着,既令人陶醉,又魅力无穷。
一、民间的叙述立场:思想长着双脚在民间的大地上自由行走
《四十一炮》是以20世纪90年代初充满动荡的农村改革为背景,通过一个“炮孩子”罗小通的视角,折射出农村改革初期民间传统文化与现代商业文明这两股势力、两种观念的激烈冲突、人性的裂变,以及人们在是非标准、伦理道德上的混沌和迷惘。尽管两种势力、两种观念的冲突是十分激烈的,但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单纯孩子的视角,从中感受到作者所采取的民间叙述的身份以及对民间价值立场的认同。
这部小说是一部典型的民间叙事。首先在“我”的回忆中着力叙述的是父亲罗通跟“野骡子”私奔后,“我”母亲杨玉珍在绝望的境遇中奋发苦斗,终于发家的故事。这是《四十一炮》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小说中的第一条线索,下面章节中父亲罗通浪子回头、重新回到村里跟老兰一起干,罗小通参加的“吃肉比赛”以及后来罗小通对屠宰村所进行的“注水洗肉”等改革都是由此延伸的。正是这一前奏,使得整部《四十一炮》都是以一种民间的姿态出现。
这一前奏本来是一个乏味的道德故事:贤妇艰苦持家养子,浪子弃家终于回头。但莫言的民间叙述却让它再生出极大的趣味性,也消解了故事原含的道德性。在确立了自己民间叙述人的身份后,莫言又以现代性的思想认同了民间社会中所蕴含的那种自由、个性、生命的风骨。父亲罗通与“野骡子”的这段浪漫情史在正统观念看来是万恶不赦,为传统道德观念所不允许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片生机勃勃、自由自在的民间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有着与土地精脉之气相通的热情、欲望与追求,所以罗通与“野骡子”的这段浪漫情史无疑包含着民间一种自由自在的精神维度,这是一种富有活力的自由精神和精神生长的快乐。这种“自由之性”不是源于某种理念的导引,也不是源于玄虚的心灵之思,而是源于生命的内在渴求和本性牵引,它带着原始的野性、生命的欲望、自由精神的渴求在民间大地的滋养下迸发出灿烂光华。这就是莫言作品中民间叙事的最大特点,他在小说叙事中挣脱正统社会观念的束缚,摈弃知识分子装腔作势的斯文风格,而是用一种民间叙述的形态,最大限度地让那种原始的、不受束缚的民间精神在广阔的大地上自由行走,并在文本中得到深刻体现。
在文中承担叙事角色的是一个不具备任何道德感,只停留在生命感官层次上的小孩,他就是被父亲遗弃的罗小通。因为忍受不了母亲极度节俭的生活和极度艰辛的劳动,因而对母亲艰苦持家的传统生活方式极度反感,转而怀念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浪子生活。莫言民间叙述的特点就在于他的民间立场并不超然存在于民间叙事以外,而是在民间叙述中逐渐展现出来,如果这个故事是用一般的歌颂劳动光荣,或者歌颂妇女自强的叙述方式来表现,也只能成为一个庙堂意识形态的道德教化故事,那就不具备民间立场。莫言不是站在传统道德的角度来述说,而是把叙述的重点置放在民间最本质的物质层面——生命形态上来启动发轫。比如小说里有一段被遗弃的母子的对话:
母:你还没有回答我,既然我比她漂亮,为什么你爹还要去找她?
子:野骡子大姑家天天煮肉,我爹闻到肉味儿就去了。
这姑且看作是一个想吃肉而不得的小孩的想象,但“野骡子”是开酒店的女人,风流和性感肯定在劳苦一生而没有女人味的杨玉珍之上,所以才会引起村长老兰与罗通的情斗,同时孩子还给她外加了一条优势,就是“天天吃肉”。对于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民间社会而言,食与色也就成了人性中最根本也是最迫切的体现,而“野骡子”所象征的,就恰恰成为民间对人性本质的最根本的解读,是罗通所信奉的浪子哲学的全部动机所在。在罗小通单纯的观念里面,父亲抛弃他和母亲跟“罗骡子”私奔的原因就是母亲不给父亲肉吃而野骡子大姑家有肉吃。“我母亲是个老中农的女儿,从小受的是勤俭持家、量入为出、攒下钱盖房子置地的教育。”这是一种传统农民的生活观念,而“父亲的人生信条是吃了今日就不去管明日,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父亲常常教育我的母亲,世间万物都是虚的,只有吃到肚子里的肉才是真实。”这种对比的叙事效果展现出农村道德故事的背景,即在农村改革的过程中两种生活观念及其方式的激烈冲突:母亲所代表的是一种传统农民勤俭持家的生活观念,这可以说是当前主流的追逐现代化的生活形态;而父亲所代表的则是一种感性的浪漫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哲学(传统中的败家子生活观念),也正是今天的生活潮流中被日益淘汰的生活形态。但我们从孩子的不无偏激的叙述中,也不能不承认,浪子罗通的生活道路虽然是失败的,后来也回到了杨玉珍的身边,但是他的浪漫私奔、追求自由爱情的大无畏,恰恰体现了一种反正统生活观念的立场,同样具有被社会习惯所遮蔽和压抑的自由自在的民间精神因素。所以在这个作品中,作家的民间价值立场是复调式的,既从母亲杨玉珍的立场上褒扬了一个忍受精神伤害而艰苦创业的民间女子的故事,又从更深刻的民间立场诠释了一个反传统的浪子的故事。由于叙事者本人态度的暧昧和模糊不清,使故事包含了丰富的生活信息量和审美的朦胧复杂性,正统的道德观被恰到好处地消解,中国民间显示了其多层次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二、复调的叙述方式:在民间的“藏污纳垢”中闪现出来的人性光辉
从长篇小说《天堂蒜薹之歌》开始,莫言就开始有意识地尝试用复合型视角来突破“单线条的历时性叙述”,打破传统的单一视角或全能叙述的局限,以营造多维的叙述空间和多文本解读的可能。在后来的众多作品中,他更是着意追求复调的叙事结构,以多样的叙述视角和多样的话语形态营造出狂欢化、开放型的叙事美学风格,《四十一炮》正是莫言这一叙事努力的里程碑式作品。
在这部作品中,莫言采取了一种奇特的复调叙述方式:主人公罗小通坐在五通神庙里对大和尚的倾诉是小说的中心情节,其中穿插了他的回忆、他的臆想、他对现实的倾听与窥视。在罗小通的“喋喋不休”的叙述里,小说的故事呈现出两条线索:一条是“我”的回忆,这条线索叙述的是20世纪90年代“我”的家族史、屠宰村村史、“我”的成长史;另一条是“我”在五通神庙里向大和尚讲故事时双城市正在发生的一切,肉食节的热闹表演、黑白两道的争斗、各色权贵的粉墨登场、老兰的“新戏剧”等等,其中还穿插讲述了“我”想象中兰大官人的性史和情史。小说由罗小通这样一个信口开河的“炮孩子”进行叙述,两种不同的叙述视角、叙述语调,时间和空间在他的叙述中交错,呈现出一种异常丰富、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近乎无所不包的状态。在这样一种虚实相错、真假融合的复调叙述中,莫言深入挖掘民间丰富而杂陈的内涵,展示民间大地在“藏污纳垢”背后所闪现出来的人性光辉,准确而深刻地揭示了中国农村在改革过程中民众观念转变和冲突的时代本质。
《四十一炮》揭示了中国传统农业社会在汹涌的经济大潮中,由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向工业文明转化的过程中金钱对人性的异化,金钱成为新的权力话语,“金钱万能”思想成为人们转型期的人生哲学。如带领村民们致富的村长兰继祖,他对“大局”的认识就是:“‘原始积累就是大家都不择手段地赚钱,每个人的钱上都沾着别人的血。等这个阶段过去,大家都规矩了,我们自然也就规矩了。但如果在大家都不规矩的时候,我们自己规矩,那我们只好饿死。”在这里,原始积累的血腥与残酷、对金钱的占有与追逐、欲望的疯狂、权力的泛滥等都没有具象的反映,而是用一种象征性的精神化影像去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现实以及改革初期的农村现状进行深入剖析,这种夸张的、写意的、荒诞化的影像对这个时代本质的切入无疑是准确而深刻的。这种虚拟和荒诞,没有把读者推离时代与现实,反而使文本呈现出民间大地更贴近时代与现实。尽管民间大地有着自己独立的品质,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仍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社会及现代城市的影响和渗透。作者莫言就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片广阔的民间大地在城市文化的影响和渗透下所发生的改变,所以才有了罗通浪子回头,放下自己尊严跟着老兰干,原来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只能忍辱吞声地做老兰的“下属”,罗通一家对老兰的毕恭毕敬,罗小通还到老兰的肉联厂当主任,这都表明了民间大地那种自由自在的精神在现代社会的影响下,正日趋萎靡的现状。此外,屠宰村中所发生的变化、肉食节的表演等都充分展现了现代商业社会对传统民间的巨大影响,民间大地在一步一步地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某些特质也无可奈何地面临消亡。
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对民间大地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负面影响,造成了屠宰村村民们不道德地追逐利润的资本观念。他们没有深刻的是非曲直评判标准,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过好日子,至于好日子如何得来,手段正当不正当,全然不顾,于是他们在老兰的带领下,全村往猪肉里注水甚至注射福尔马林液,靠卖这样的黑肉致富;而“我母亲”杨玉珍则靠在卖破烂中弄虚作假建起了一栋楼房;罗小通甚至在肉联厂采取全套有序措施进行“注水洗肉”。这些不道德的手段反映了民间丑陋的一面,以及商品社会对它的负面影响,但是罗通在估牛买卖中不讲私情、坚持公正的行为,杨玉珍虽然十分憎恨抢走自己丈夫的“野骡子”,但最后却接受了她的私生女娇娇并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等行为,在那些污垢中“闪闪发光”,甚至连老兰这一人物,也是具有复杂的多面性。对叙述者来说,他先是一个偶像,后是一个仇人。一方面他卑鄙、肮脏,为了赚钱往猪肉里注水和福尔马林液;为了稳住自己村长的位置,他把注水的秘方告诉了村民,让全村的村民一起卖黑肉;他和罗通争“野骡子”,他还跟多个女人有染;但另一方面,他又可以称作是—个时代的弄潮儿,他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成为农村第一批风云人物:他既有钱又有权;他既得上级领导的信任,又让穷惯了的乡亲羡慕。虽然他跟罗通有过节,但他还是帮助罗小通“母子”,把拖拉机低价卖给了母亲,还把地基批给了母亲;当罗通回来的时候,他不计前嫌地对待罗家一家,并宽宏大量地重用父亲跟着他一起干……莫言用两条平行的叙述线讲述了三个穿行在过去与现实、真实与虚假、物欲与理想之间的亦真亦幻的故事,呈现出狂欢化的复调叙事结构。于是在文本中,众多性格复杂的人物,众多纷繁的社会现象就呈现出一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善恶交织、美丑合一的境界,也就是陈思和所说的独特的“藏污纳垢”的形态。在这里,“藏污纳垢”是一个中性词,并不仅仅是指民间包含着丑和恶的东西,而是指包孕了美丑对立、善恶交织、瑕瑜互见的一种复杂文化形态和审美形态。在《四十一炮》中呈现的是这一方乡土世界中人的生存方式与行为方式,在那里美与丑、善与恶、本能欲望与精神追求紧紧纠缠在一起,我们很难用惯常的伦理道德规范去衡量、评价他们的价值,也难以用善与恶、美与丑这样简单的二元判断去评价他们生存的意义,我们无意去指责他们是多么的愚昧和残忍,也无意去赞扬他们是多么的坚韧和伟大,但我们不能不佩服在这片广袤的民间大地上所蕴含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精神和生生不息的顽强力量。尽管社会现代化进程的脚步在不斷加快,这种精神和力量却是永恒的。由此,我们不仅可以触摸到中国本土——民间文化复杂性的根底,而且可以体味到在莫言的笔下怎么会凝聚了相互对立的诸多因素——卑鄙与高尚、美丽与丑陋、善良与邪恶等等,呈现出文本难以阐释清楚的“藏污纳垢”形态,而“炮孩子”罗小通正是用他的讲述描绘了一个真实的民间社会。
三、民间的话语权:民间话语的狂欢化叙述
在《四十一炮》中最能体现莫言民间化创作努力的,就是以一个民间叙述者的身份,在乡土社会“藏污纳垢”的现实文化空间中,用民间的话语把自由自在的生命精神充分地张扬起来,创造出一个独特的、本土的,又是现代的民间审美艺术世界。
莫言模仿古代民间说书人的口吻,创造了一种自由言说的文本,树立了民间话语的权威。“炮孩子”罗小通在五通神庙喋喋不休地向大和尚的倾述,就像“是一个说书人”,“具有极强的语言能力和难以抑制的诉说欲望,他的诉说充满了随机创造和夸张”。这是一部以“诉说”为目的的小说,“在这本书中,诉说就是目的,诉说就是主题,诉说就是思想。诉说的目的就是诉说”。从这个意义上,《四十一炮》是一部语言之书,是一场缤纷多彩的语言盛宴,是一场民间话语的狂欢。莫言用浓墨重彩的语言,煞有介事的腔调,将民间社会中一个普通家庭的伦理故事,演绎为一场肉味扑鼻、热闹非凡的民间话语的叙述狂欢,这既赋予了小说复杂的意味,又使语言本身获得了再生。罗小通在五通神庙的炮言炮语所讲述的那些亦真亦幻、虚实相间的故事,显示出罗小通癫狂的呓语式叙述视域和民间口语化的叙述方式,由此营造出审美上的陌生化、狂欢化和荒诞化效果,使小说文本充满张力,拓展了叙事空间,更有助于思想的言说和意义的生成。《四十一炮》有一段荒诞不经的吃肉的描写:“我低头看着这盘洋溢着欢乐气氛的肉,看着它们兴奋的表情……它们说:我们曾经是狗身体的一部分,是牛身体的一部分,是猪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已经成为了独立的有……的个体。像我们这样纯洁的肉,已经很难找到了。”在这里,莫言出人意料地让肉说了话,语言赋予其小说以奇异的激情和想象力,使他笔下的每一块肉都具有了生命和性格,呈现出来的是鲜活灵动、缤纷芜杂的生活原生态。而语言上的民间化、俚俗化,更是增添了作品的民间特色。这样的语言虽然不够华美,却使作品真实地还原了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中国农村社会真实的生存状况,使作品真正深深扎根在民间这块土壤中,这也彰显出莫言民间化创作的决心。
如果说莫言在这篇小说中对民间语言的运用达到了极致,那么这也正代表着民间文化的本色:“藏污纳垢”又充满活力,“愚昧恶俗”又充满智慧。没有人能以是非善恶的标准来简单判定。
参考文献:
[1] 莫言.四十一炮[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2] 莫言,杨扬.关于《四十一炮》的对话(一):以低调写作贴近生活[J].批评,2003(4).
[3]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M].上海:复旦大學出版社,2001.
[4] 莫言:小说与社会生活——在京都大学会馆的演讲[C].恐惧与希望:演讲创作集,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