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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红楼:新文化运动的大本营

2018-05-08余玮

中华儿女 2018年9期
关键词:新潮红楼蔡元培

余玮

北京王府井大街北边,中国美术馆旁边,坐落着一幢坐北朝南的北洋风格建筑。在北京老城区的车水马龙中,这里或许并不会经常被路过的人注意到,但这里在20世纪初是新文化和新思想的圣地。

这座红色砖墙、红色窗棂的著名建筑是北大老校舍之一,原名“京师大学堂”,经常被称为红楼或北大红楼或沙滩红楼,静静地伫立在喧闹繁华的街边。

拜谒红楼的时候,看到不少青年学生涌入红楼,从他们聚精会神观看图说、聆听讲解的肢体语言中,让人看到了五四精神正在得到传承,这种精神宛若长了翅膀,又飞出了红楼……

新文化红人齐聚红楼

北大红楼旧址现在是北京新文化运动纪念馆,一楼是对外开放的展览馆,其一间书库旧址被布置成蔡元培的办公展室,里面有书架、写字台和旧式台灯。据考证,蔡元培的校长办公室应该是二层的某个房间。

京师大学堂系北京大学前身,创办于1898年7月,是中国第一所国立大学,也是中国近代正式设立的第一所大学,其成立标志着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开端。1912年5月,京师大学堂更名为北京大学校,旋即冠“国立”,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冠名“国立”的大学,严复出任首任校长。

1917年1月9日是个飘雪天,北京大学的新校舍红楼正在施工。不远处的沙滩后街的马神庙公主府,一个戴眼镜留着小胡子的清瘦浙江人,正在进行校长就职演说。他就是该校第5任校长蔡元培。

就职演说中,蔡元培对学生提出3点要求:一曰抱定宗旨,二曰砥砺德行,三曰敬爱师长。蔡元培指出:“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他要求学生从此以后,一定要抱定为求学而来的宗旨,“入法科者,非为做官;入商科者,非为致富”。以后蔡元培每年在学生开学的时候都要将此重申一遍。

台下的学生顾颉刚在5天前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来的校长,他曾回忆;“他到校第一天,校工们排队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他一反以前历任校长目中无人、不予理睬的惯例,脱下自己头上的礼帽,郑重其事地向校工们回鞠了一个躬,这就让校工和学生们大为惊讶。”

蔡元培起家于前清时在上海组建的反清暗杀组织光复会,并任会长,专门负责组织刺杀政府官员,徐锡麟和秋瑾都是他手下大名鼎鼎的革命杀手。民国元年,任南京临时政府教育总长,主张采用西方教育制度,废止祀孔读经,实行男女同校等改革措施,确立起我国资产阶级民主教育体制。二次革命失败后,携眷赴法,与李石曾等创办留法勤工俭学会。国立北京大学由于继承了“老爷”式学堂的传统,加上受袁世凯搞帝制复古这种政治气候的影响,校内民主思想受到压抑,改革成效不显著,北大的封建沉疴未去,表现为校政腐败,学校制度混乱,学生求官心切,学术空气淡薄,封建文化泛滥。蔡元培回国后在孙中山等人的支持下,毅然接受时任教育总长范源廉之邀,赴任北京大学校长。

红楼展室里一个看似破旧而笨重的木箱被玻璃罩小心封起。据纪念馆研究人员介绍,这是1916年10月蔡元培从法国坐船回上海时用来装书籍的箱子。到北京大学任职后,蔡元培认为要打破北大的旧习惯,不仅在改变学生的观念,还应“从聘请积学而热心的教员着手”。他在教师聘任上采取的是“学诣”第一的原则,认为对于具有真才实学,教学热心,有研究学问的兴趣和能力的学者,则不管他的国籍、资格、年龄、思想倾向,都应加以聘任。根据这一原则对北京大学教师队伍进行充实和整顿,一方面延请学有所成、富有声誉的专家学者来北京大学任教,另一方面辞掉了一些不称职的中外教师。梁漱溟投考北大落选,但曾在《东方杂志》上发表过《究元决疑论》,对佛学有独到见解,引起学术界注意,为蔡元培所赏识,被聘为北京大学的印度哲学教席。

蔡元培就职不久,提出了“兼容并包”的思想,开创了教授治校的管理方式,造就了北京大学的一代辉煌。北大红楼厢房的展览馆中陈列着一张中国文学系教授会的启事,红色竖版信笺,毛笔写成,记录着某个下午北大文科15名教授选举教授会主任的通知。那时候,北京大学在蔡元培的主持下通过了各学科教授会组织法,由教授组织评议会,将学校财政、人事等大权交给教授。而这种组织形式,在之前一直不被民国教育部所允许。管理体制的改革,体现了蔡元培教授治校、民主管理的思想,目的是把推动学校发展的责任交给教授,让真正懂得学术的人来管理学校。

1916年,时任北大校长胡仁源、预科学长徐崇钦与比国仪品公司订立借款合同,借洋20万元,在汉花园(现沙滩)学生宿舍东侧修建预科学生寄宿舍。1918年9月落成后改作北大校部、图书馆和文科用房,被称为第一院。因楼房的主体建筑用红砖砌成,故称红楼。这年9月30日,文科教务处及文科事务室搬入红楼,随后北大校部各机构,包括校长、各科学长、庶务主任、校医陆续迁往红楼办公。10月2日,北大文科开始在红楼上课。从10月12日起,图书馆开始迁往红楼,10月22日图书馆主任发出公告:“本馆办公室一概迁至新大楼第一层,各阅览室亦皆布置完竣,自今日起即在新舍照常办公。”图书馆的搬迁工作结束,意味着红楼已经完全投入使用。

蔡元培以“学诣为主”,罗致各类学术人才,使北大教师队伍一时出现流派纷呈的局面。他在北大给教授们搭建了一个自由且自治的平台,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鲁迅、李大钊等各路新文化英豪从四面八方向红楼集合。

红色思想在红楼萌芽

当年红楼的布局为:一层几乎全部是图书馆,二层是校内行政部门和大教室,三、四层均为教室。陈独秀的办公室在二楼,一层被辟为新文化运动纪念馆后,二层是作为办公使用,于是就在一层西侧辟出陈独秀展厅。展厅内,这位以安庆独秀山改名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位中央局书记,遗留下了“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的诗句。

穿着西装,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叉在腰间——这是陈独秀展厅的一尊栩栩如生的铜像,站像气宇轩昂。与那个时代长袍马褂的学究相比,陈独秀饱学西学的新青年形象呼之欲出。展厅里,陈列有北京大学的聘书、《独秀文存》,展示有当年《青年杂志》、《新青年》杂志的封面和所刊发的一些进步文章的原件。

1915年9月,陈独秀在上海筹办《青年杂志》,并在创刊号发表《敬告青年》的寄语,向青年提出“自主的而非奴隶的”、“科学的而非想像的”等6项建议。一年后,刊物正式改名为《新青年》。在读者中,新任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萌发了特邀陈独秀担任北大教授的愿望。继而,《新青年》编辑部也随之迁至北京。《新青年》立足北大,左右着思想界的风云变幻,也为日后爆发的学生运动提供了精神燃料。

红楼一层东南角的套间就是李大钊当年“原汁原味”的办公用房——外屋会客、里屋办公。他为人友善质朴,不少师生都喜欢到这里聊天,北方人居多,他们给这两间斗室起了个雅号“饱无堂”(顾炎武批评北方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取名者以此自嘲)。李大钊虽身为知名教授,但除了一张藤椅和一个茶几之外,没有一件不必要的陈设。会客厅更为简朴,一张大方桌配六把木头靠背椅,桌上茶盘里是粗瓷提梁茶壶和散落的报纸。罗家伦在回忆中写道:“无师生之别,也没有客气及礼节等一套,大家到来大家就辩,大家提出问题来大家互相问难。”

李大钊不仅是我国共产主义思想最早的传播者,还是一位成就斐然的图书馆学家,现在被誉“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走进红楼,宛若可以看到那位留有两撇胡须、戴副眼镜的谦和先生。李大钊在北大图书馆任职期间,对图书管理技术精益求精,为北大图书馆的建设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为了进行科学管理,他修改借书规则,实行个人藏书资源共享,成立阅报室,注意外文图书的购藏,将图书馆由半封闭状态变为开放式。他对师生极为热情,既是主任又是馆员,经常从书架上取出马克思主义理论书籍,指导进步学生针对中国革命问题,有的放矢地阅读,从而又将被动的借阅图书馆变为主动宣传新思想、新文化的前沿阵地,成为传播研究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中心。

1918年12月22日,陈独秀、李大钊在北京创办作为《新青年》杂志补充的周报《每周评论》,编辑部设在北大红楼文科学长办公室。

从1920年起,李大钊陆续被聘为北京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史学系教授,也曾在经济系兼课。当年,他是系统深入而且联系中国实际地讲授马克思主义学说,在中国的大学开先河之风。1922年12月,李大钊辞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的职务,担任校长室秘书。

红楼一层西侧是第二阅览室,迎门而立的是一张斑驳的旧式办公桌,桌上笔架砚台一字摆开。桌边的报架上陈列着《民国日报》《国民公报》《导报》(英文)等许多当年的报纸。眼前的场景让历史在这里复活:阅览室内有踱步思考的教授,条凳上随处可见认真阅读的青年学生——阅览室入口处的小办公桌前,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年轻人认真而忙碌地办理着借阅手续。他就是当年“北漂”的毛泽东,时作第二阅览室助理员。

毛泽东所做的一切在今天看來,是极其普通的“杂事”。他的具体工作是登记每天新到的报纸和阅览人的姓名,同时管理着天津《大公报》、长沙《大公报》、上海《民国日报》、北京《民国公报》等15种报纸。每月虽然只有8块大洋,但北大图书馆给他提供了良好的学习条件,他博览群书,接受了新文化运动中的新思潮、新学说,开始学习马克思主义,参加进步社团活动。红楼的工作和生活是青年毛泽东的成长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塑造着他的胸襟和眼界。

红楼见证五四风云

1918年夏,北大文科、法科的进步学生傅斯年、罗家伦、杨振声、顾颉刚等深受《新青年》影响,酝酿编印《新潮》杂志。这年10月中旬,杨振声被推定为新潮社第一任职员、编辑部书记。12月3日,在蔡元培、陈独秀、胡适、钱玄同、李大钊等师长的直接指导与帮助下,进步学生在红楼一楼东北角紧邻李大钊办公室的活动室里组织“新潮社”,成为《新青年》的友军。参加的进步学生有:傅斯年、罗家伦、杨振声、顾颉刚、江绍原、康白情、李小峰、孙伏园、俞平伯、汪敬熙、何思源等。蔡元培曾亲自为杂志题名,新潮社是北大第一个学生社团。

1919年1月,新文化刊物《新潮》正式编辑出版,以“TheRenaissance”(即“文艺复兴”)为英文刊名。

这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在法国巴黎召开所谓的“和平会议”,中国作为战胜国参加了会议。5月3日,中国外交失败的消息从巴黎和会传来,群情激愤,北大学生当晚与各高校学生代表在北大法科礼堂集会,决定把原定于5月7日国耻日举行的示威大游行提前到4日,并且当场在北大学生中推出20名委员负责召集,新潮社社员罗家伦就是其中之一。

而今,在新潮社活动室旧址的墙上挂着蔡元培手书的“新潮”二字及新潮社章程。室内桌子上、架子上满是写着口号的白布条幅,地上还散落有大量笔纸与传单。1919年5月3日深夜,罗家伦等新潮社负责人带领新潮社成员紧张地准备第二天游行的场景历历在目:学生们连夜手书3000多条标语,桌上摆放着游行的应用之物,铁皮喇叭、水壶,还有罗家伦起草的《北京全体学界通告》……此情此景,让人有身临“五四”前夜之感,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呐喊声,又仿佛看见爱国学生游行队伍走上街头。如果说北大红楼是新文化运动的策源地,那么新潮社活动室无疑是“五四”期间学生运动的“指挥部”。当年的新潮社成员们所想不到的,他们开启了新时代之门。

据罗家伦回忆,5月4日上午10时,罗家伦从城外高等师范学校回到位于红楼一层的新潮社,“同学狄福鼎(君武)推门进来,说是今天的运动,不可没有宣言,北京8校同学推北大起草,北大同学命我执笔。我见时间迫促,不容推辞,乃站着靠在一张长桌旁边”写成《北京全体学界通告》。

上午11时左右,北大学生在红楼后面的操场集合排队。这时教育部派了一个职员随同几个军警长官,劝告他们不要参加游行,学生们与其理论多时,并绕了个弯,从后门而不是从正门出了红楼所在的院子,浩浩荡荡地沿北池子大街向天安门行进,但由于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北大学生赶到天安门的时候,其他学校的学生都已经先到了。

到当天下午1点,北京大学和其他在京高校学生3000多人在天安门集会时,《北京全体学界通告》已印成2万份,在集会和随后的游行示威中,同学们把《通告》传单散分给市民。这是当天惟一的印刷品。由于《通告》文字浅白、陈辞恳切,唤起人们心中积怨已久的国仇家恨,迅速流传开来。

学生们高呼“还我青岛”“取消21条”“外争主权,内惩国贼”等口号,冲破反动军警的阻挠,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天安门前,举行抗议集会,一场震惊中外的反帝爱国运动在北京爆发了。

运动爆发后,大批爱国学生遭到逮捕,后北洋政府迫于社会压力,释放了所有被捕学生。

5月7日上午,北京各高校备汽车前往警察厅,迎接被捕获释的同学。10时左右,一齐到达北大,然后各自回归本校。蔡元培和北大全体师生齐集红楼门外迎接被捕同学返校。当师生们见到被捕同学们的时候,双方都非常激动,有记者是这样记载这一幕的:“彼此初一见,那一种喜欢不尽的样子,自然教我难以描写,尤有那喜欢没完,将一执手,彼此又全都大哭起来,感慨激昂,静悄悄欲语无言的样子。”

蔡元培因此一度被北洋政府免职,引发了北大师生在红楼策划的一场场“挽留蔡校长”运动。9月12日,蔡元培回到北京,20日正式到北大视事。当天日上午9时,北大全体学生及教职员在法科大礼堂举行欢迎蔡校长回校大会。学生先到就位,秩序井然。蔡元培就席后,全体学生齐刷刷起立向蔡校长致敬……

1919年6月,和李大钊共同领导学生运动的陈独秀被捕。

红色思潮的传播,社会主义学说的信仰者的聚集,使进一步成立革命组织成为一种可能。1920年初,李大钊与被释放的准备返回上海的陈独秀相约,在京沪两地分别活动,筹建革命组织。这年3月,李大钊和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在红楼讨论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问题;10月,李大钊和张国焘、张申府等在这里成立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取名“共产党小组”,他每月捐出个人薪俸80块银圆作为党小组开展各项活动的经费。1921年7月,中共一大召开,宣告中国共产党成立。

“为雪心头恨,而今作楚囚。被拘三十二,无一怕杀头。痛殴卖国贼,火烧赵家楼。锄奸不惜死,来把中国救。”走进红楼,当年那振奋人心的诗句似乎又在耳边回荡。

红楼,红色中国的起点。这历经百年的建筑中,蕴含着许多生动的时代影像和丰厚的历史记忆,承载苍劲的现实与历史,承载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印记,也留存过一批先锋文化人的身影。

棕红色的木质地板,走上去有“咚咚”的回声,虽已时隔百年,但仍光洁可鉴,隐约可以投射出倒影。从踏进这座曾经历经了風起云涌的北大红楼那一刻起,感受到的是一种厚重而静谧的力量。

红楼无语,尽管没有粉刷一新,但红色依旧,就像一支火炬,高擎“永恒的风景”。现在的红楼看上去显得寂静,但走进去,用心体会,会感受到那是一个令人澎湃的时代。这里馆藏的不只是历史,更有一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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