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寻找理想城市

2018-05-08毛怡玫卓宇晶车洁舲王瑛楠吴晔婷项维肖沈从乐张鼎陶泽平陈爱晨王敏

第一财经 2018年15期

毛怡玫 卓宇晶 车洁舲 王瑛楠 吴晔婷 项维肖 沈从乐 张鼎 陶泽平 陈爱晨 王敏

当我们谈论理想城市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在中国,居住在城市的人口已经超过8亿,城镇化率的数字也达到了58.5%。到2050年,世界上2/3的人口将居住在城市之中。

城市是人类聚集的产物。当人们不断涌入城市,这种空间实体便拥有了巨大的力量。但同时,与日俱增的环境和社会议题也提醒着城市规划者、城市运营者和市民不断思考,什么样的城市才是理想城市?

时至今日,你依然很难用文字概述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我们尝试利用日益丰富的城市数据,为城市建立一套评估体系,以描绘人们心目中理想城市的轮廓。

自2013年首次提出“新一线城市”这个概念开始,第一财经·新一线城市研究所作为城市数据研究领域的先行者,不断深耕。3年前,我们建立了“中国城市商业魅力指数”的框架,为中国338个地级及以上城市重新排名。为保证《中国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的延续与可比性,我们今年整体沿用了去年的算法:五大一级指数的权重以新一线城市研究所专家委员会打分的方式计入,二级指数以下的数据则采用主成分分析法。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一线城市的位次3年来首次发生了变化,4个一线城市在各自的两个梯次中调换了位置—由“北上广深”变为“上北深广”。

在中国语境的理想城市讨论中,人们总会优先将这4座一线城市设定成其他城市前进的方向—我们也不例外。

但与全球卓越城市相比,它们也有各自尚待提升的地方,也依然会在走向理想城市的道路上不小心在岔路口选错了方向。

北京在过去的一年里开始执行更为严格的城市人口控制政策。在这座城市刚刚得到国务院批复的2035年总体规划文本中,到2020年,北京全市的常住人口规模将控制在2300万人以内,且之后都需要长期稳定在这一水平。

以疏解非首都功能的名义,北京清退了城市核心区周边的专业市场,拆除了那些初入北京尚未扎根的年轻人和那些支撑着北京基础服务业的打工者租住的、设施简陋的居住空间,一大批人不得不在短时间内离开北京。2017年年末,北京常住人口2170.7万,同比减少2.2万人,下降0.1%。

与之相应,这座城市一些藏在胡同里的小商业店铺也随着“开墙打洞整治行动”消失了。明星开的面店、文艺青年喜爱的胡同书店、经营了几十年的烟酒店,甚至是那些原本一起北漂的同伴,连同存在过的整个空间一起了无影踪,共同消逝的还有這座城市潜藏的些许活力。

数据敏感地捕捉到了北京的变化,它已不再稳固地占据中国城市商业魅力榜单的第一位。

今年榜单的数据计算中包含了170个品牌的商业数据、19家各领域头部互联网公司的用户行为数据和数据机构的城市大数据,涵盖了近100个基础数据指数。与上一年一样,我们按照商业资源集聚度、城市枢纽性、城市活跃度、生活方式多样性和未来可塑性五大维度指数来评估中国城市。

在代表城市人才吸引力与创新程度的未来可塑性指数中,北京依旧排名第一,但城市人活跃度指数却比去年下降了一位—曾经,北京有数量更多的沿街餐馆、咖啡店、花店、书店,为生活在这里的最富创新活力的人们提供了有机互动的空间。它们被拆除后,人们的社会交往也相应减少了。

我们必须重申城市内多元包容的生活体验和社交空间与城市创新之间的重要相关性。虽然它已经逐步在中国的城市治理理念中普及开来,但城市的管理者还是会下意识地只对创新活力有所期待,却疏于对细碎繁琐的城市多样性管理投入足够的关注—这也是城市管理中最需巧思的部分,稍有越界就会适得其反。

因此,你会看到在城市空间上干预偏少的城市反而更容易培育出创新土壤。在《第一财经周刊》今年1月29日出版的《城中村是个什么问题》封面报道中,我们探访了给予了深圳早期发展更低的创新成本的城中村,创新人才因此不断涌向这个城市。

今年深圳的商业魅力指数超越广州,成为榜单的第三名。

这似乎也不太意外。2017年深圳GDP达到22438.39亿元,成为继上海、北京之后,第三个突破2万亿元大关的城市。截至 2016年年底,深圳拥有国际知识产权组织的PCT专利6万多件,连续13年居全国各大城市首位。2017年年底深圳常住人口为1252.83万,相比2016年增加了近62万人。

除了这些呢?

在新一线城市中,东北城市持续衰落,沈阳、青岛的排名各下降了1位,大连已经跌出新一线城市名单,落到昆明之后的第21位;无锡经过一年的蛰伏重返新一线。重庆、苏州、郑州是位次连续3年上升的3个城市。

2018年,15个新一线城市依次为成都、杭州、重庆、武汉、苏州、西安、天津、南京、郑州、长沙、沈阳、青岛、宁波、东莞和无锡。排位靠前的新一线城市3年来基本没有太大的名次改变。

但这些城市之间实际正发生着激烈的人才争夺战。春节前后,南京、杭州、成都、西安、武汉等新一线城市相继出台人才新政,放宽落户条件,给予大学生和专业技术人员住房补贴等优惠,以吸引各层次人才。

人才是城市发展的核心。城市与经济学学者都验证了这一点。在美国规划学家简·雅各布斯的城市理论基础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卢卡斯认为,由于人力资本的集聚而产生的生产率是区域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

当11年前连通上海和宁波的杭州湾跨海大桥建立起来时,杭州曾担心自己会被抛下。但现在,这座城市不仅有阿里巴巴,其拥有的独角兽公司数量也能排入中国前三,超越了同处于长三角地区的上海。对所有城市来说,新的产业或风口或许能给城市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但重要的并不是寄希望于扶持出多厉害的独角兽公司,而是在新的机遇来临之前做好准备。

“那些驱动区域经济增长的创意人士,他们选择的地方都是具有多样性、包容性以及容易接受新思想的地方。”这是理查德·佛罗里达在《创意阶层的崛起》中的观点。多样开放的城市空间与创新人才是互为因果的共生关系。

在今年榜单的算法和框架升级上,我们着重调整了商业区范围的计算,并用到了地理空间分析常用的核密度、聚类和异常值分析的方法。在计算城市交通联系度时,我们也利用社会化网络算法与338个城市间高铁、航空、公路往来班次、时间的联系矩阵数据,测算了各城市的中心性和网络联系强度。

拆开榜单的具体指数,你会发现被构建的计算框架都基于我们在城市观点上的价值取向。我们相信,对主流大众来说,聚集了主流商业品牌的综合体与商圈,仍然是判断城市商业实力的直接方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3年来持续监测170个商业品牌在中国城市的拓展情况。

我们也依然关注城市中给街道带来活力的小商业,这些商业包括了解决生活基本需求的便利店、杂货店,提供公共空间的咖啡馆、独立书店,能找到小众文化同好的音乐现场或俱乐部,以及汇聚了服装设计师、艺术家作品的买手店,这些生长于街巷的小店铺汇集了城市常住者们的智慧,也成为城市人多元生活方式的承载之处。

中国城市中的文化多样性发展已足以让嘻哈或街舞类的视频综艺节目成为爆款。比如依靠不同城市的地下音乐livehouse的繁荣,《中国有嘻哈》聚集起了中国绝大多数的地下嘻哈音乐人,也成功吸引了更大众的人群关注到这类小众音乐。但现实中,这些文化场所却在逐渐消失。因为无法继续获得有效许可,The Shelter在2017年新年前夜结束了在上海持续9年的经营。这是业内公认中国最具先锋性的电子音乐俱乐部,会同步引进柏林和伦敦最新的音乐。

类似的变化被更系统地纳入了榜单之中。相较去年,我们在生活方式多样性指数中新增了一些垂直领域的互联网公司数据,比如用阅读、旅游、音乐领域的用户数据,来代表城市人多维度的活力与生活方式。而且这个一级维度指数也由原本4个以活动类型分类的二级指数的组合,改为以市场供需划分的出門新鲜度指数、休闲丰富度指数和消费多样性指数。

在之后的图表中你会看到完整的338个城市的排名,以及它们与去年相比名次的升降变化、每个城市的18个二级指数以及5个一级指数的标准化分值。

经过可视化设计的柱状图将帮助你更为整体地理解中国城市的形态,并分辨其优势与劣势。我们还会分别解释每个指标具体使用了哪些数据、更改了哪些算法,以及为什么这些覆盖线上线下及历年变化的数据与指数可以用来评判城市。

一个值得引起重视的节点是,中国的主要城市都开始进入新一轮总体规划制定周期。上海和北京面向2035年的总体规划已经得到国务院批复,其他一线和新一线城市的规划方案也都在制定过程中。

要设定近20年之后的城市的模样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你能在城市规划师笔下看到的趋势是,城市空间拓展与功能区域的切分不再是唯一的重点,更为综合、多元的城市空间构成,以及以人为本的规划尺度被提上了议程。

但这些与我们心中真正的理想城市还有多少差距?带着微妙的情绪,生活在上海的人们也在公示阶段也参与讨论了这座城市20年后的总体规划方案。从市民和公众的视角看,大家最关心的议题可以大到将位于主城区的城市中心区定义为中央活动区(CAZ)背后的实际含义,或是上海严控人口的政策是否有益城市发展,但人们也更关心自己居住的区域会被划归为哪种类型的发展空间,会获得怎样的政策,能有什么样的未来想象。

这是与任何一个城市人息息相关的重要决定。人们共享着城市的空间、资源、服务以及附着其上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交网络,城市的每一个变化都可能会影响到你我的生活。

当然,城市更新与治理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无论是自下而上,还是从上到下,一座城市的管理者都值得像一家公司的经营者一样去思考市场中的供需关系,理解城市人真正想要怎样的多元空间与生活方式,理解人们为什么宁愿抛弃自己的故乡而来到一座城市,理解人们心中想要寻找的理想城市是什么样的。

基于此,我们才有可能将所有关于美好生活的想象,都装进城市这个复杂而有趣的有机体之中,并在未来居住在一座真正的“理想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