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乐府中女性形象的演变

朱才燕 吉梦凡 张朝霞 徐月

汉乐府是我国文学史上散发着独特魅力的巨作，《汉书·艺文志》中记载：“（汉乐府）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观风俗，知薄厚云。”汉代作为继秦以后，久经战乱而建立的大一统王朝，其社会生活、思想文化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汉乐府中所刻画的女子形象，或勤劳勇敢，或美丽哀婉，她们的言行举止、心态表现，都深刻地反映了汉代的社会生活以及女性地位。

一、才能卓越，持家有道的健妇

汉朝初年，经过秦朝末年、楚汉之争的多年战乱，早已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多年的战乱导致社会上男性壮年劳动力急剧减少，社会生产力下降，汉文帝推崇黄老之道，休养生息。女性采桑养蚕，耕织劳作，在经济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加之汉初“三纲五常”的封建礼法尚未提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并未深入人心，所以女子的社会地位较高，在各方面也显现出自己的能力。汉乐府中刻画了许多描写持家有道、勤劳美丽、拥有卓越才能的女性形象。

《陇西行》中描写的健妇形象最为典型，“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桂树夹道生，青龙对道隅。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此诗前八句乃幻想之词，写天上情景，似与诗之主旨无关，实则因名借物，赋予形态。接下来的“好妇出迎客”统领二十四句，陇西地区是通往西域的要道，沿途住户颇多兼营客舍酒店生意，诗中的妇人便是此类家庭的主妇。一个“好”字便可以看出作者的态度，是极度赞扬的，围绕这个“好”字，作者下文来描写她的容貌“颜色正敷愉”，赞扬其容貌鲜艳如花，“伸腰在拜跪，问客平安不”，赞扬其落落大方，接下来“左顾敕中厨”“促令办粗饭”，体现出她的周到殷勤，从热情“迎客”“请客”，到细致描写其“接待客人”，无一不显现其举止得体，善于经营。《诗·衡门》记载“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可见娶“齐姜”这样的女子是古人娶妻的最高要求，然而作者赞叹这位妇人“齐姜亦不如”，可谓对她的最高评价，所以诗尾“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的感慨可谓水到渠成。言女人胜过男人，可见作者对于健妇的赞扬。

二、封建礼教下的逆来顺受

汉武帝时期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得封建礼法对于女性的统治日益残酷，董仲舒提出的“三纲五常”“夫为妻纲”使得女性彻底沦为男性的附属品，“三从四德”等思想深入人心，女性沦为男性的玩物，社会地位变低。女性严格遵守这些戒律，深受封建思想的荼毒。我国第一位女历史学家班昭著《女诫》中提出“生女三日，当卧之窗下，使弄砖瓦，已示卑下”，可见当时“男尊女卑”思想已经为社会广泛接受，女性自觉遵守。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大多数女性逆来顺受，从不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她们的命运只能握在男人的手中。汉乐府《行行重行行》是一首典型的思妇诗，开篇“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两句，思妇盈满泪水的眼眸似乎已经出现在人们的脑海里。首句连叠四个“行”字，交代了路途、时间之遥远，营造出沉重的气氛;“与君生别离”五个字，直言思妇之伤，不加修饰的五字却令人融入思妇的感情中。“道路阻且长”，《诗经》中记载的“道阻且长”是少年追求窈窕淑女的惆怅，然而此篇中是思妇长年不见丈夫的浓浓哀伤;“思君令人老”一句，女子早已年华逝去，丈夫却还未归来。《行行重行行》一篇描写了一个被丈夫抛弃的深闺思妇形象，她的全部生活都寄托在丈夫身上。

三、悲剧命运下的自我精神

在《诗经》时代，女性的恋爱婚姻相对自由，女性拥有一定的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许多篇章都反映出这一点。由此可见，追求婚姻爱情自由，勇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是女性出于追求美好生活的本能。然而在汉代，这种追求幸福、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权利就被封建礼教彻底剥夺。“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等思想制约了她们，《女诫》等书的出现更反映了“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被女性接受，所以才会出现《上山采蘼芜》等书中逆来顺受的女子。

但是，追求幸福是人类共同的本能，在残酷的封建礼教压迫下，还是有一些女子的自我意识觉醒，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抗争，然而在这种抗争中，她们还是深受礼教的影响，一方面追求自由，发现自我;另一方面又有着“三从四德”等思想的约束，她們的抗争具有犹豫性。

《有所思》中的女主人公，有着自己喜欢的人，“有所思，乃在大海南”，女子一心一意牵挂着心上人，赠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从珍贵的礼物中可以看出女子浓浓的情意，她幻想着能够与心上人永远在一起。可这情是短暂的，不久这男子便“有两意”，这个女子并不是哀叹自己的不幸，反而激烈地将礼物“拉杂摧烧之”且“当风扬其灰”，可见其决绝。但是，想起往日的甜蜜，她又有点不舍。可见此时她的心里是犹豫的，但她还是说出了“相思与君绝”这样断然的句子。

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女性的自我个性被抑制，这样具有自我意识、敢于抗争的女性形象的出现，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她的出现，不仅体现了汉代女性意识的觉醒，更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四、黑暗中的激烈反抗

在残酷的封建统治下，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日益残酷。女性彻底失去了自主权，“男尊女卑”“三从四德”意识已经将她们的言行举止彻底禁锢教条化，女性命运日益悲惨，女性已经完全沦为男性的附属品。但是，汉代的尚武精神对于女性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尚武精神对所凝结起的刚健、进取、自信、自尊的精神也使女性的自尊自爱、刚烈果敢的品质逐渐形成，在女性命运的一片黑暗中，出现了勇于反抗、激烈斗争的女性形象。

《羽林郎》就是这样一首反抗强暴、激烈抗争的赞歌。“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霍光的门人依仗霍家的权势，去调戏酒馆的胡姬。这位胡姬的貌美可以从服饰看出，“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有蓝田玉，耳后有大秦珠，这样名贵的珠宝更加显现出胡姬的美丽动人;而霍家的门人权势滔天，出行是“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躇”，这样的登徒子看上了胡姬，先是让她上饭要酒，最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调戏胡姬“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羽林郎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将青铜镜系在胡姬的衣服上。接下来一句“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可谓令人拍手叫好，面对这样的权贵，胡姬不仅没有屈服，反而激烈反抗，当场扯断红罗带，令人称赞。胡姬身上强烈的反抗精神象征着女性自我意识的彰扬，《羽林郎》也因此在文学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陌上桑》一篇中，秦罗敷是一个勤劳美丽的女子。文中首先描写了罗敷的外貌，“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便呼之欲出。接下来，没有对罗敷的言行举止进行正面描写，而是从周围人见到她的表现来进行侧面烘托，“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无论老少都因为罗敷的美貌而惊奇，总而言之，“来归相怨怨，但坐观罗敷”。

这样的美女肯定会被众人追求，于是太守出现了“使君从南来”“问是谁家姝”，太守问罗敷“宁可共载不”，面对太守的追求，罗敷表现出激烈的反抗，怒斥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接下来罗敷对自己的夫君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夫婿身居高位，并且容貌“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这样优秀的夫婿使太守无地自容，彻底打消了太守的邪念，使太守惭愧不已。《陌上桑》塑造了一个不畏权势，勇于斗争的女性形象，秦罗敷严词拒绝太守，对于强权激烈反抗，体现了女性自我精神的觉醒。

五、结语

本文不仅旨在研究汉乐府中的女性形象，更是欲借此找到社会进步的枢纽。汉乐府中的女性，从持家有道到封建礼教压迫下的逆来顺受、绝对服从，再到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在犹豫、彷徨中寻求自我，最终对封建礼教进行强烈反抗。这个过程不仅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更是体现了社会的进步。现代女性也可以从此间了解到对待自身命运应当采取抗争而不是软弱隐忍的态度，掌握幸福真正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