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

孙群豪

这一则新闻报道看似简短，报道中提及的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也不是一家大公司，而是一家民营小企业。这家“小企业”，却在全国行业内出了大名，干出了“大名堂”。

宁波天生公司作为第一完成单位的“核电站密封新技术、新产品及应用”获得2010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在2011年召开的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励行根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2011年12月，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非公有制企业典型事迹报告会”上，励行根出席并做了典型发言。2016年秋天，在全国第二届军民融合发展高技术成果展上，励行根得到习近平总书记和李克强总理亲切接见。李克强总理握着励行根的手询问道：“你是宁波的，不错，‘华龙一号的核反应堆密封环完成了没有？”励行根很是激动，向李克强总理保证绝不辜负总理期望。中央领导还赞扬他“为我国航空航天重大项目等军工产业贡献新力量”。

面对已经取得的成就，励行根回首走过的路，却道出了不为人知的曲折。

名落孙山，从泥水匠做起

秋日，一个雨天的下午，我与励行根相约，去他的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进行采访。天生公司从慈溪市城区东南边白沙路街道的旧址迁来，如今位于西北边的慈溪高新科技工业园区，占地面积2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30000平方米;现有员工180余人，其中科研人员40余人，高级工程师以上10人。一踏进公司新大楼，迎面就看到天生公司大厅写着的醒目宗旨：

创新是天生成长的源泉追求卓越是我们永恒的目标

墙壁四周挂着领导题词、书画名家的作品，书柜里面除了大量的专业书籍，还有不少书画艺术类的大型画册，不少获得国家级、省级等奖杯和证书。

身穿“天生牌”工作服的励行根刚从车问出来：“来了啊！好，到三楼办公室坐！”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先我到达办公室，他走路速度要比别人快，像他做事那样效率高，干净利落。我记得在天生公司食堂吃饭，他吃得比我快多了，他哈哈大笑：“在食堂吃饭我总是最快的。”励行根生活上很少注重修饰，随意随和不拘小节，只有去外地开会或参加宁波市、慈溪市的“两会”，才会穿正装、系领带。我与他兴趣相近，也谈得来，已是20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偶尔也为天生公司兼职做翻译，接待过美国、俄罗斯、法国、巴基斯坦、意大利等很多国家的客商，有的外商见面次数多，也就成了朋友。我也可以说见证了天生公司不断历练和发展壮大的整个过程，但坐下来正儿八经地采访他还是第一次。我拿出笔记本坐在红木方桌对面，平时不太抽烟的励行根，从抽屉内拿出了一包中华香烟，递给我一支，与我一起抽起了香烟，毫无拘束的采访就在“烟雾缭绕”中慢慢地开始了。

励行根，1962年12月出生，肖虎，在家中排行第六，四兄弟二姐妹，在家中年纪最小，是土生土长的慈溪本地人，世代务农。相传励姓是源于姬姓，出自商王太庚给一姬姓英雄的赐姓，属于帝王赐姓改姓为氏。在古代，人们最看重的就是勇猛和大力，因而，得到这样的赐姓，也足以荣耀一世了，于是“励”这个姓氏，就这样世世代代相传至今。可以说“励”是很古老的姓氏之一，但在慈溪或周边地区，根本算不上大姓，“励”姓以励行根生活的慈溪白沙路街道群丰村的励家弄居多。励行根的祖辈世代是农民，大多是靠种地、放牛、干各种农活来维持生计，直到励行根这一代才开始发生变化，也正因为遇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励行根在慈溪横河区（那时的行政区域划分，横河属于余姚县，后划给慈溪）天东乡读完小学、中学。读高中的最后一年，1977年“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次特招飞行员，县人武部来横河中学，老师通知同学们报名填表格，怀揣着从军报国“翱翔蓝天”梦想的励行根积极响应。部队监考官看到相貌堂堂、身体健壮的励行根，面试一下子通过，世代农民出身，自身条件过硬，政审当然顺利通过，经过层层筛选、推荐，县人民医院初检合格通过。励行根被空军部队挑选上了的消息，立刻在校园内传开了，传遍整个村子、乡镇乃至全县，真是欢天喜地。在那个年代，当兵是一种很大的荣誉，“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况且是当空军，这是何等的光荣啊！老师、同学祝贺他、左右邻居祝贺他。他自己也感觉到这次可以“翱翔蓝天”当上人民空军。由于空军对身体要求很高，就在励行根去省城做最后的身体复查时，他可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个指标稍微超出了一点点，居然没有通过体检。真是晴天霹雳，饭菜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回到学校他整天没有心思学习，心理压力也很大，偶尔也会听到同学的“玩笑”，甚至“嘲笑”他“空军”来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体检等原因，“高考冲刺”落下不少课程，又无法静下心来复习迎考，励行根高考受挫！“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点，其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考场如“战场”，高考确实牵动着每一个家庭每一位考生，关系到穿“皮鞋”还是穿“草鞋”，“跳出农民万丈高”是当时很多农村考生的想法。那时的高考录取率很低，一个班级可能只有一个学生考上甚至“全军覆没”，“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时刻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挑选”，这是校园内常见的口号标语。是啊，一分之差可能会改变人一生的轨迹，励行根的“翱翔蓝天梦”无缘了，上大学的梦想因名落孙山而破碎。

父亲安慰他，“不要灰心，明年再考吧！大不了回家种地当农民，饭总有的吃的！”从小好强的励行根口里答应着父亲，内心却充满“纠结”，“走出去打工，寻活干”的想法在心里产生。其实，他父亲祖上做农民，内心还是希望儿子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把希望就寄托在小儿子身上，跳出“农民”户口，找个“居民”户口的媳妇。好心的朋友介绍励行根做“泥水匠”，泥水匠、木匠在农村属于技术工种，在农村这碗饭可以说也很吃香的，他就选择从泥水匠做起。相对于木匠，泥水匠是个粗活，但也需要有技巧。农村造房子绝对少不了泥水工，这活很辛苦，有时候为了抢时问，遇上刮风下雨都得干活，劳动强度很大的，苦干加巧干，又能吃苦耐劳的励行根头脑灵活，手工水平很快得到了师傅的认可，砌砖头又快又准，整个墙壁线条挺直而又坚实。

励行根感觉到做泥水工虽然很顺当，但心里却想着读书，准备去参加高考，一刻也没有放松学习，可以用不安于现状来形容，想用“知识来改变命运”。他父亲一方面寄希望儿子继续高考，有一个好的前程，另一方面也希望他早點挣钱，讨媳妇，心里充满着矛盾。中学时喜欢数理化的励行根喜欢思考分析问题，喜欢刨根问底，身为泥水匠的他白天干活做泥水工，晚上就读他能找到的机械化工方面的书，还去新华书店买书或托人去宁波的书店购买比较紧俏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阅读兴趣越来越浓。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励行根碰到了一个叫叶观新的老师傅。励行根回忆道：“师傅叶观新当时50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顶头，穿着很朴素，言语不多，看起来有点苍老！可能由于工作辛苦造成的吧！”叶观新在江苏张家港密封件厂做化工技术员，春节期间回老家时见到励行根对机械化工感兴趣，因为是老乡，了解到励行根生活和工作情况，又见励行根既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又能刻苦学习，就劝他，说做泥水匠浪费青春，不应该一生做水泥匠，而应谋求更好的工作，问他愿不愿意到外地工作，干技术活。有这么一个机会，励行根还来不及征得父母亲的同意就满口答应下来。励行根的父亲虽是背朝青天面向黄土地的农民，思想还是比较开放，去外面世界闯一闯是好事情，但要求儿子先找对象、结婚，再去江苏张家港干活。对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农民来说，张家港不知有多远啊！他母亲也不太愿意儿子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工作。这一下子为难了励行根，“去，还是不去？”最后还是答应他父母亲，来了个折中方案，边去那边工作，边寻找女朋友，等他在那边稳定工作了，再回来完成婚姻大事。

叶观新也确实需要有个年轻的帮手，就介绍励行根到了自己工作的张家港密封件厂做工，并且成了励行根的师傅。励行根每天按照师傅的要求做测试试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善于学习又刻苦的励行根，很快掌握了化工配方、机械设计的基本技能，每每试验测试得心应手，又能给师傅当好参谋，师傅发现他潜在的才能和敬业精神，就让他独立操作做技术员，挑起了工作大梁。励行根当上了技术员之后，更加专注而埋头苦干，不荒废时问，工作之余就躲在寝室里，把所有精力集中在研读《机械密封原理与设计》这本书上，此书可是一本国际机械密封领域经典著作，机械密封公司技术和研究人员必修书籍！又跑单位图书室，阅读有关专业的书籍，其中一本《机械工程学报》杂志，编委会名誉主编是浙江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那可是励行根景仰的慈溪籍老乡。这本中国机械工程领域的顶级学术权威刊物，主要报道机械工程领域及其交叉学科、新兴学科、边缘学科等领域具有创新性及重要意义的前沿基础研究、应用研究的最新科研成果，对于高中毕业的励行根来说，阅读难度可想而知，然而，他还是一知半解地“啃”读着，遇到师傅也理解不了的问题，他就写信给其他专家求教，试图把书中学到的理论知识慢慢地用到实践中去。《密封件手册》是他带在身边的常用工具书，书被翻用得四角卷起、破页，甚至有的页码、字迹都被翻得模糊不清。励行根的努力和用心得到了叶观新师傅的肯定，叶观新向密封件厂厂长推荐励行根负责化工配方以及机械设计技术的重要新项目，后来励行根当上了张家港密封材料厂技术副厂长。

三年过去，1985年元月一日，励行根与慈溪国营大企业第一棉纺厂的姑娘孙雪儿结婚。新婚没几天励行根就回张家港去上班，马上出现两地分居，新娘自然不开心，再说工资很少，来回的费用也多，抱怨就多了起来，大型国营企业有居民户口的姑娘下嫁给了农民户口的励行根，还要两地分居。新娘带着大包小包的，送他到汽车站时，双眼都哭肿了。当时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还没有高速公路、高铁动车等，20世纪八九十年代回一趟家较为艰辛，换三轮车、汽车、火车或轮船多种交通工具，从浙江慈溪农村至省城杭州、江苏苏州再到张家港，转来转去需要20多个小时，励行根很少回家，有时候半年，甚至一年不回家，在慈溪老家的父母亲也是非常记挂。那时家里电话都没有，妻子靠写信与他保持联系。励行根等待新婚妻子的家书也成了每天的期盼。我与他开玩笑说，这批信函你还保存着吧！现在很珍贵了！

正因有了这段艰苦的岁月磨炼和努力，励行根在化工配方机械设计等方面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也为以后研发核密封件技术做了准备。做妻子的看到丈夫的进步和取得的成绩，心里还是感到挺高兴的。我去天生公司时，直截了当问他妻子：“当时为何会嫁给励行根呢？”她似乎不好意思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怎么说呢？阿根人很厚道，喜欢学习，肯钻研，会动脑筋不怕吃苦。”尽管她戏称丈夫是“三不称职”，“一是不称职丈夫，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全包揽了，基本不做家务事情;二是说他是不称职儿子，很少回家照顾他的父母亲，我知道他每天很忙，公司内内外外要管，技术要管、公司业务也要管，他母亲生病时，总说：‘阿根你去忙好了，不用陪我！其实，他母亲心里多么希望儿子在她身边啊;三是不称职父亲，孩子出生，到幼儿班、读小学、中学都由我负责。不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当然儿子生病了，他还是抱着儿子去医院看病。”话虽然这么说，老公的成绩她还是看在眼里的，内心还是充满着自豪的。她还向我介绍励行根不为人知的孝心，励行根父亲脑溢血病危之时，正碰到丈夫在上海忙于对接大专院校的关联技术和企业业务订单的关键时刻，他不顾一切，连夜马上返回慈溪老家，直奔慈溪市人民医院，医生告知他，他父亲抢救过来了，但过不了多久，就要走的，动手术没多大意义了，只是“烧钱”而已，至多再坚持两个星期左右吧！勵行根心里非常难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明明知道进行抢救无用的，他还叫医生做最大努力进行抢救，哪怕他父亲多活一天，多一天陪护着父亲，弥补过去很少在家陪父亲的愧疚之情。

励行根在江苏张家港密封件企业做工，一晃四五年过去了，既掌握了密封件技术，懂得了化学配方和机械设计本领，又善于经营管理，也在外面跑业务，联络了不少业务单位。他了解到慈溪老家也兴办了不少密封件企业，急需像他这样懂密封件整个制作流程的行家里手，他毅然回到了老家慈溪，进了一家校办密封件企业，当时校办企业很兴旺也很吃香，他这样懂密封件的技术员更是有了用武之地。

天生公司的国家使命和责任

回慈溪创业成了他的创业起点。1993年春天，励行根创办了宁波天生石化机械配件有限公司，只做小打小闹的密封配件，或为当地生产厂家加工密封配件，如那时广泛使用的煤气瓶阀门配件等，直到1998年他创办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并任董事长、总经理。

时至21世纪之初，慈溪市已拥有100多家密封件企业，慈溪市密封件协会也应运而生，年长而又德高望重的慈溪密封件厂厂长袁可人当选为会长。励行根被大家推举为协会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会长，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无疑成了跑在前面的“领头羊”。

励行根说，“我从事核电密封件研究是从1989年开始的，快30年了。当初，我们做了很长时间的测试研究工作，但做出来的产品与核电站使用要求存在很大差距，不符合核电站的要求。经过深入分析、测试，注意到是材料问题造成的。我们就着手从石墨基础材料化学配方等方面开始研究。与此同时，向中国科技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国内名牌大学的教授、专家求教，邀请专家来我们公司实地指导，以解决技术问题。”

密封件是保障核电站系统安全的重要部件，用于核电站的石墨密封件，是性能、质量最高级别的密封垫片，长期以来只有美国、法国的少数公司能生产，国内核级石墨密封垫片全部靠进口，而且价格非常昂贵。“安全是头等大事，尤其是核安全绝对不能受制于人。”励行根日夜兼程，与企业科技人员踏上了艰难的核电密封件研发创新之路。

“进入国际核密封俱乐部，使天生公司成為加拿大原子能公司的终身顾问公司，”天生公司技术员老张向我描述，“那是2007年，某重水堆核电站反应堆加料装置出现异常情况，该重水堆全套设备是从加拿大引进的技术和设备。加拿大二十几位科技专家历时一个多月没法解决，当时一下子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案。中方科技负责人想到了天生公司，深夜致电励行根，请励行根连夜前往现场。励行根赶到核电站已是凌晨三点多，此时现场有五十几名工作人员，其中包括二十几名由加拿大原子能公司邀请的外国专家。”励行根说：“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我们立马换上防护衣进入现场，由于事发地辐射剂量很大，无法靠近，就在现场安装了一部7米长的潜望镜，远距离观察使用，而每次观察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为了尽量了解清楚现场情况，我不断地在拖延时问。边上的技术人员警告我：‘你身上防护衣的警报一直在响，你受到的剂量已经超标了，这样下去对你的伤害很大。可是现场的紧张情况再也不允许我耽误时间，我需要尽量靠近事发地点，一直到观察清楚为止已是早晨6点多了。我提出解决问题的三套方案，经过专家们的热烈讨论或可以说激烈争论，决定采用第一方案。我匆匆吃完早点，在赶回公司途中，4小时的驱车路程，在路边被迫停车打盹儿多次，那时还没开通杭州湾跨海大桥，也没高速公路，竟然跑了9个多小时回到公司。”非常疲倦的励行根一点儿都没休息，马上与公司科技人员一道，详细设计、计算、落实图纸、开模、工艺制作，进行试验测试，经过24小时的连续作业，把制作完成的产品送到现场，一次性安装完成。这时现场响起了掌声，加拿大原子能公司负责人抱住励行根，激动得流下眼泪，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说，“OK！中国技术！中国速度！太厉害了！”励行根自此赢得了国内外专家的肯定和赞誉，“天生密封件”有资格进入核电1级工程。

2008年10月31日，是励行根难忘的一天，也是他和企业员工感到自豪和兴奋的一天。天生公司研制开发的核级石墨密封垫片通过了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组织的国家级鉴定。鉴定结果：“该产品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填补了国内设计空白，产品主要性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部分性能超过国外同类产品”。由于专家意见认为天生公司的石墨密封垫片可以在核电站建设中推广使用，又在大连做的某型核反应堆密封环水压试验获得圆满成功，这完全意味着，我国新建核电站所需的材料可以全面实现国产化。成为“世界上第三家能够生产核级石墨密封垫片的企业”，由此，天生公司作为第一完成单位的“核电站密封新技术、新产品及应用”获得2010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中国核电专家、中国广东核电集团岭澳核电公司总工程师储品昌高度评价励行根和他的团队所做出的贡献，“宁波民企彻底破解了密封这一发展核电的世界级难题，打破了欧美在此领域的垄断。”

励行根把推动密封件领域的创新发展视为天生公司的使命和责任，相对于国际先进水平，我国密封件技术的整体水平还比较落后。励行根如是对我说，“我始终认为，企业必须创新，一个企业不创新，那将是一条死路。创新是企业发展的灵魂。如果不创新，就会停滞不前。几年后必然会落后。回顾我们公司走过的创业创新的艰难历程，深深感觉到小型民营企业要想求生存、谋发展，就必须要把自己的产品做到最专、最精、最优，尤其是要以科技创新来打造自己的核心产品，去占领市场，这才是小型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天生公司有了自己的技术创新模式，企业在技术创新中始终居于主导地位。生产的核级密封件既能控制核电站的泄漏，又能延长核电站的寿命，破解核电站微量泄漏“世界级难题”，把核电密封技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这是科技创新带来的巨大成果。

外商投来羡慕的目光

励行根介绍说：“我们公司自主创新的CAP1400反应堆密封件平台建设如期进行，2013年我们做准备工作，2014年被列为国家重大科技项目，国家财政拨款资金1.3亿元，2017年试验运行。以后，CAP1400反应堆密封件试验都在此平台进行。”励行根又向我普及了核电方面的科技知识，CAP1400反应堆是国内自主创新的第三代核电站，是属于目前世界最先进的核电站，也是最安全、最环保、最先进的核电站，用反应堆压力容器C形密封环是当今最安全可靠、最先进的，其密封件核心部件由美国公司控制，在法国制造生产，可谓独家垄断，所以，严重影响战略安全。

天生公司在10年前开始测试，为第三代核电站密封环国产化做配套，已成为全球第二家拥有“核电站密封环”产品自主知识产权企业，进入应用验证阶段，其理论数据早已具备。目前为止，核电系统只有企业标准，没有国家标准，更没有国际标准，也无现成的经验和技术成果可以借鉴，天生公司受国家能源局委托，承担了这个平台项目，依靠的是大量实验、研究。励行根在10年间跑北京、上海、杭州的大专院校，请教有关教授专家，把专家请到天生公司现场指导，直接参与测试试验。我清晰记得华东理工大学的蔡仁良教授在现场试验的场景，他穿着沾满油渍的“天生”工作服，满口上海话，每次没做完测试就不去吃饭，完全没有大教授的架子。励行根与他的团队就这样夜以继日，不断做试验测试，为全球首个行业标准努力着，随着2017年一整年平台验证完成，制定国家标准，填补“世界空白”。

30多年创业与创新，励行根和他的团队只做一件事，就是致力于把密封件行业做精、做专、做强、做大。天生公司具备了工艺研究、材料研究、产品性能研究、制造设备研究以及测试设备研究等自主综合创新能力，打破技术壁垒，突围传统密封件无序竞争，跨越到核能级密封件高科技产业。

《科技日报》2017年3月29日报道：

“全球首台CAP1400反应堆压力容器用国产O形密封环进行水压试验一次成功，顺利通过重大专项CAP1400示范工程1号机组反应堆压力容器水压试验。本次核电站的水压试验设计压力为17.2MPa，水压试验期问各项指标均符合设计要求，全程无渗漏、冒汗等现象。该水压试验一次性顺利完成，标志着核电站主回路压力边界核心设备的国产O形密封环已实现国产化，并进入了实际工程应用，为三代核电批量化建设打下良好基础。

“O形密封环是核电站主回路压力边界核心设备，长期以来一直依赖进口，核心技术和产品被国外垄断。CAP1400反应堆压力容器O形密封环是用于反应堆压力容器筒体法兰与顶盖法兰之间的密封，它由合金管材表面镀银组合而成，是保障核电站安全运营的至关重要的基础部件，是RPV在运行期间不发生放射性物质泄漏的重要保证。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研制的CAP1400反应堆压力容器O形密封环形成自己的知识产权，打破了国外公司的独家垄断局面，填补了国内空白，技术水平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部分优于国外产品。”

这就是我们开篇所引用的那条新闻报道的全部内容。天生密封件的成功引起了国外不少知名企业的关注，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伸出橄榄枝，要求与天生公司合作。一家在全球知名的美国某公司，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从傲慢到放下架子的总裁多次到访天生公司，提出要与励行根合作，并以6亿元收购年产值只有5000万元的天生公司60%的股份。美方的开价从1亿元一直提到6亿元，美方代表说：“励先生，这个价格，应该很不错了，已经够你奋斗几十年的了！”。励行根想到以前被国外公司进行技术封锁，身为技术员出身的民营企业家，励行根不为利益所动，婉言拒絕，他始终认为：“科技是没有国界的，但企业和企业家是必须要有民族精神的，如果‘天生公司被国外企业收购去了，不就又回到了以前被国外垄断的老路上去了吗？”励行根总是告诫公司的员工们：“天生公司深深地扎根在祖国这片土地上，几十年来，倾注了我们天生人全部的心血和汗水，走过风风雨雨的艰难历程，天生公司不只是我励行根个人的，也是属于天生人，更是属于中国液气密这一国家基础件行业的、属于中国核电事业的！”

中国液压气动密封件工业协会在201 1年发布重要新闻：2011年8月17日，由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中国核电工程有限公司、大亚湾核电运营管理公司、秦山第三核电有限公司和核电秦山联营有限公司共同完成的核电站石墨密封件产品通过了受国家能源局委托，由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组织的工业性鉴定。

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经过22年的研究与实践，创新与发展，与核二院、核一院、清华大学等大专院校和科研院所以及运营核电站联手逐步将产品完善，核质保体系建立，并最终产品形成系列化，建立了完善自主的技术体系，其系列产品应用于秦山1、2、3期核电站、田湾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和岭澳1期核电站，经使用考核，与国外产品的对比测试，得到了业主的认可。

在学习中成长

“拜师，是我走向专业化道路和自主创新获得成就的根本保证，收获甚多。”我也很多次见到励行根与他的导师们共同做试验的情景。我说：“做测试试验，又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休息啊。”励行根纠正说，“做试验、测试工作不是偶尔的，而是家常便饭，必须长期坚持的。”要生产核电密封件，就必须要有严格、规范的实验室。就在10年前，励行根在老师专家和有关单位的支持下，建立天生公司自己的实验室。实验室可以测试出产品的性能、寿命以及各种环境下的安全隐患，从此天生公司拥有一个完整的新产品研发体系。自主科技创新成了他的立身之本。励行根得益于很多良师益友，以下三位导师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华东理工大学博士生导师蔡仁良教授是对励行根产生重要影响的第一位专业导师。励行根认识蔡教授已有20多年，那是在密封件行业会上有幸碰到仰慕已久的蔡仁良教授。蔡教授在行业当中大名鼎鼎，是全国高等学校化工类及相关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全国压力容器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专用压力容器分会委员，全国管路附件标准技术委员会委员、全国流体工程学会流体密封分委员会委员，又是上海市流体工程学会流体密封分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机械工程学会压力容器分委员会委员。在励行根认识蔡教授之前就读过他任编委副主任的《石油化工设备》《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等杂志。蔡教授平易近人、热忱，15年前把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博士生导师王玉明教授推荐给励行根。

王玉明教授就成了励行根的第二位专业导师。王玉明教授是在天生公司我遇到次数最多的教授，与他又有诗文翰墨往来，为他治过“水木清华”“韫辉”等印，直到现在也经常互通微信。王教授喜欢写古体诗，也爱新诗，好摄影丹青翰墨，每到国外考察总会发些照片与我共赏。说到王教授，励行根总是赞叹不已：“我非常敬佩王玉明院士！他从事危险性气体透平机械的非接触式密封装置、测控系统的研发及产业化，他坚持将理论研究、试验研究与工程应用紧密结合，作为唯一或第一发明人和第一完成人，取得了多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成果，并实现了产业化，解决了重大技术难题，特别是在石油、石化行业的大型、高速透平压缩机的轴密封方面，取得重要突破，是我国流体密封工程领域技术带头人和产业开拓者之一。”王玉明院士与天生公司励行根就开展科技合作进行了洽谈，并对企业产品未来研发方向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已与王玉明院士领衔的团队在企业关键技术方面签署了合作意向，并在天生公司建立了院士工作站，希望通过建站方式促进企业自主创新，提升研发创新能力。励行根说：“我们企业在技术方面已经处于很高的水平，但许多技术欠缺大量的数据和理论支持，无法总结提升，想借助院士团队的力量提升企业研发过程总结水平，同时也想请院士团队一起参与企业的成长。”

励行根说，北京的海锦涛教授是他专业的第三位导师，海锦涛教授于北京机电研究所任高级工程师、博士生导师，后任机械科学研究院院长。2002年4月在机科发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首届董事会第一次会议上当选为公司董事长。海锦涛是我国知名的塑性成形专家，超塑成形技术的开拓者之一。今年初冬，海锦涛教授来慈溪时，我也曾求教于他，对他做过采访，他是位摄影家，又是对照相机很有研究的专家。海教授中等个子，年近80的老先生看上去很精神，思路敏捷，讲话中气十足，很健谈。我问他为何看好、重视励行根，海教授说话很中肯，他对我说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是他肯钻研“密封件”这个专业，有才华、有成绩。我打算收他为“在职博士生”呢！能源对人类很重要，核电是最安全最省成本的能源，而核电最怕的是泄漏，泄漏问题靠密封件来解决。励行根和他的团队就解决了这个难题。第二是他研究开发的密封件产品达到了国际水准，有的甚至超越了国外，比美国做得更好。第三是他很有潜质，发展空间还很大，我对此充满信心。

励行根常利用到北京出差开会之机求教于海锦涛教授。励行根说海教授说话很爽快，没有架子，对于天生密封件存在问题和需要改进的地方会直接指出来，不会和风细雨地批评或赞美，这也是海锦涛教授搞科研长期形成的习惯。他从事锻压新工艺和新设备的研究工作几十年，是公认的知名塑性成形专家，超塑成形技术的开拓者之一。他主持创建了我国第一个超塑技术研究室和中试基地及精密成形国家工程研究中心，创造性地完成多种实用新工艺和成套技术的研究并尽力推广应用。1988年、2001年两次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以及部级奖多项，拥有如此成就的专家对励行根密封件研究开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当然还有不少对他有过很大帮助的导师和专家。

自主创新，路在脚下

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获得的那天晚上，市委书记、市长分别致电祝贺他，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省市电视台和本地电视台等媒体也做了报道。时任慈溪白沙路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张志峰回忆道：当时，浙江省主管工业、科技的副省长毛光烈，来慈溪考察企业，慈溪市领导把刚获得國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的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作为视察的重点企业，在慈溪市主要领导的陪同下，毛副省长第一站就来到天生公司。在白沙路街道南边老厂区的天生公司，看上去很不起眼，明显是一家民办小企业，“公司产值多少？员工多少？”毛副省长问励行根。省市领导一行没去公司准备好的贵宾室听介绍，而是直接去公司车间参观。随行的慈溪市领导有点尴尬，慈溪大型企业很多，按理说省领导一般也该去大企业视察。全程陪同的街道党工委书记张志峰，心里也有点紧张。直到毛副省长握手言别的时候，对着市领导说：“天生公司科技含量很高，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很不容易，以后有机会，我看在民间也可以推荐院士呢！”接着又对励行根开玩笑说：“等我退休了，就到你公司来打工。”励行根握着毛副省长的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何止是玩笑啊！那是对天生公司的肯定和赞许。

“自主创新的路就在脚下”，这是《科技日报》报道天生公司励行根和他团队的文章标题。报社还专门配了编者按：“如何依靠自主创新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性转变，是当前摆在企业面前一个现实问题。宁波天生的实践再一次证明，企业自主创新并非高不可攀，自主创新的路就在企业脚下。只要我们以自主知识产权核心技术改变传统的生产方式，企业就能真正走上转型升级之路。只要我们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在实践中形成企业自主创新的观念、新的发展理念，并以此探索自主创新之路，企业自主创新将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动力十足。”

“打破美国垄断只是第一步，”励行根说，“只有这样，更多的国内企业才会选择国产密封件。”他认为一些民营企业家还是缺乏民族精神，虽然秦山核电站已经使用国产密封件产品，但是不少企业还是热衷于国外产品、迷信进口产品。励行根说出了他的苦衷：“一些企业家对民营产品持有偏见和缺乏信任，总认为万一出现安全事故，不管是政府层面还是企业部门，大都会把责任归结为国产产品的使用上，没有使用高质量的进口产品;另一方面还存在国内企业还没有形成使用国内产品的良好氛围，坚守进口产品就是优于国产货，哪怕国外货价格高一点也没关系的陈旧观念。”中国名牌专家、中国产品质量协会副会长、国际名牌协会副会长、清华大学万力教授对此表示，希望国家层面能够大力支持“密封件国产化”和“核心制造业国产化”，并建立完整的引导机制，让国内更多的企业都敢于尝试国产零部件，尤其是在实验室阶段的科研攻关产品，以此来支持创新;另外，对原创知识产权的保护，能够建立完善的法制保障，确保产权拥有者优先使用。假如原创知识产权被恶意伪造，而伪造产品得到广泛使用，这样就会挫伤中国制造业。

坐在我对面的励行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对我说：“宁可在实验室里失败，绝不能在工程上失败。”这也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发展核能放在第一位的是“安全”，最大的隐患是“泄漏”。2011年3月11日，日本福岛附近沿海发生9.0级大地震，强震以及随后的海啸，破坏了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并导致核泄漏。事故发生已经过去好多年，然而，“福岛核泄漏”这五个字，依然让我们心有余悸，福岛和日本核辐射的各种新闻、分析、话题和谣言始终没有间断过。更为可怕的是1986～4月26日发生在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境内的普里皮亚季市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该电站第四发电机组爆炸，核反应堆全部炸毁，大量放射性物质泄漏，成为核电时代以来最大的事故。辐射危害严重，事故导致三个月内有31人死亡，之后15年内有6万到8万人死亡，13.4万人遭受各种程度的辐射疾病折磨，方圆30公里地区的11.5万多民众被迫疏散。为消除辐射危害，保证事故地区生态安全，乌克兰和国际社会一直在努力解决核泄漏问题。

“核密封技术”至关重要性由此可见，励行根进一步向我介绍，一座反应堆有密封一万多处，分为五大类三个级别，其中，石墨密封垫片只有美国、法国的少数公司供应，密封原材料只有德国一家公司能达到世界上最严格的法国PMUC要求，该材料涉及军事领域，欧盟技术委员会至今禁止出口到中国，目的很明显，保证任何情况下，核设备都能“安全可靠”地运行，全面自主掌握“核技术”，包括“核密封技术”。

励行根得知美国人竟然以垄断产品来要挟中国核电站，发誓一定要攻克这一难关。从当初生产高压锅密封圈、水龙头阀门到如今的核电站密封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从生产原理、工艺考量、材料选择、性能测试等有序地推进，励行根带着他的团队夜以继日地测试、研究，“遇到困惑，缺乏理论依据求助高等院校的支持，”他告诉我，“清华大学、浙江工业大学、华东理工大学都在公司建立了研究实践基地，中国科学院、中国核动力院中国一重等研究机构都给予我们理论支持。技术壁垒的攻破就靠我们自己的团队来完成。遇到困境时，也有人嘲笑我们，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认为我们做的是无用功。最后我们还是坚持下来，坚信‘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在试验测试的同时，励行根和他的团队还进行理论上的探索，撰写了大量的论文，如在专业杂志《压力容器》中发表《反应堆压力容器C形密封环的研制》《反应堆压力容器O型密封环的研制》，在《液压气动与密封》中发表《核电站石墨密封垫片的试验研究》，在《润滑与密封》上发表《柔性石墨/编制盘根组合填料密封性能实验研究》，在《化工学报》上发表《柔性石墨金属波纹复合增强垫片密封性能试验》等论文。

困难重重路难行，除了技术攻关之外，材料、设备、工艺等的短缺，经费的缺少也是遇到的大难题。励行根横下心来，银行贷款、社会借款，把住宅、厂房甚至汽车等全部抵押了出去，凡是能借的钱都借遍了，到2011年投入资金已经6000多万元。也就在这一年，全国工商联对中小型企业开展调研，工商联全哲洙等主要领导来到刚获得全国科技进步奖二等奖的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听取励行根的工作汇报，又实地参观天生公司生产现场之后，对天生公司给予高度评价，并称为“小巨人企业”。至此国家能源局等政府部门给予天生公司一定的资金资助，极具发展潜力的天生密封件公司得到政府的关心支持。

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励行根继续给我介绍，从材料到工艺，从结构到零件。他列举用弹簧盘丝做成一个15米长的弹簧，直径要求非常高，其误差必须控制在0.03mm～00.05ram之间，还有粗细度、温度控制等，均有很细微的要求，要达到如此高的标准，不知反反复复做多少回的测试，光时问就花去了两年多，包在弹簧上的银子就消耗了一吨多，才攻克了这一难题。

说到美国GARLOCK公司，我记得与美国的詹姆斯先生的多次交往，当年参与美国公司与天生公司谈判的翻译往事还历历在目。美国人不吃狗肉，喜欢吃中国菜，励行根很好客，给美国人点了很多慈溪小海鲜和土特产，然而慈溪的大闸蟹、泥螺、螺蛳竟然让他们犯难，聪明的美国人不知道如何吃螺蛳，耐心细致的励行根教他们怎样吃。詹姆斯对我说，怪不得励先生做事如此仔细认真，可以想见密封件的细微差异绝对逃不过励行根的眼睛。詹姆斯说完就向励行根伸出了大拇指。

虽然，当年国家能源局为天生公司出具了鉴定报告，“可以应用于核反应堆压力容器，技术上达到世界先进水平，部分指标已经赶超国外同类产品。”天生公司的项目研究取得初步成功，打破美国垄断也指日可待。但励行根和他的团队还是遇到了跟以前一样的难题，而且是更大的难题，国内没有企业愿意使用他们的新产品。推广受挫，励行根彻夜难眠，技术攻关已见到曙光，也得到国家权威机构的认证认可，但在实际推介使用上碰到了困难。励行根深知，将科技转化为现实生产力，首先必须依附于企业这一载体，企业是实现科技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最佳载体。他一方面亟待政府出台引导机制，另一方面想方设法让更多的企业去试验，使重要设备“国产化”问题得到解决。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一定也有人吃过，不过不好吃，所以后人不吃了，像这种人我们当极端感谢。”励行根犹如“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遇到了这样的现实问题，决定将自己研制开发的全套设备送给企业免费试用，却找不到一家企业愿意尝试、敢于使用，原因很简单，做一次水压试验需要两三百万元的投入，万一试验失败，将由谁来承担这个风险呢？

关键时刻，励行根得到国家能源局大力支持，励行根的团队再次点燃心中火花，2012年初春，在阳江核电2号机组反应堆压力容器上進行各种试验，经过3年13台次的工程冷态、热态试验，样环极端工况100次冷热交变考核试验，均满足用户的要求，分别在2012年12月、2014年12月，先后通过国家能源局主持召开的两次鉴定会的审核，并获得核电监管部门、设计院、工程公司的一致认可，至此为正式工程装机使用提供了充分的依据。2015年9月15日，国产研发的“天生密封件”“核反应堆压力容器C形密封环”在秦山核电站基地方家山工程正式投入使用。

天生公司的核反应堆压力容器密封环在业内有了一定知名度后，励行根给出的定价是40万一套，美国公司马上把定价由数百万元降到至100万元，商用之后，励行根给出的定价是35万元。自此最重要的核密封部件“C形密封环”国产化迈出了第一步。C形密封环在国内企业正式投入使用，天生公司为我国核技术长远的自主发展和安全做出了重要贡献，可以说，这是我国核密封技术自主发展进程中的重要里程碑。正如《科技日报》等媒体报道的，“民营企业利用自身的科技优势，目标正确、坚持不懈、努力奋斗为国家做出贡献是完全可能的。同时也用实践证明党中央在执行的多元化混合经济改革路线是可以成功实现的。”

事实证明，天生公司研制的主要产品经过专家鉴定合格，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王玉明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核电集团两用堆总工程师叶奇蓁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国防某重点工程副总设计师于俊崇等给予高度评价。使得天生公司生产的核级石墨垫片、金属C形密封环、金属O形环等产品，能应用于中国核电集团下属所有核电站、中国核集团下属所有核电站、巴基斯坦恰西玛C1/C2/C3/C4以及卡拉奇K2/K3核电项目、“华龙一号”（百万千瓦级压水堆核电）和核潜艇、在研核航母、液体火箭、航空发动机等重要工程上。

清华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王玉明先生如是评价励行根：“励行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技术创新型企业家，技术钻研精神极佳。他虽然担负着管理特别是市场开发的重任，但始终在第一线带头搞科技创新，有许多发明创造，解决了国家重大工程中的关键技术难题。例如，核电一回路主压力容器和管道的核级柔性石墨垫片以及大直径金属O形和C形密封环，技术上都达到甚至超过国际先进水平并成功应用于重大工程上，打破了国外权威密封公司的壟断，经济效益特别是社会效益极为显著，为国家的科技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

没上过大学的励行根，走上了清华大学、华东理工大学、浙江理工大学的讲台，同时又被聘请为浙江理工大学等大学的客座教授、硕士生导师，带出了十几名硕士研究生，为培养企业的高端人才做出了大贡献。当年落榜冥冥中命运安排有缘的励行根，通过专家教授培养和自身的努力，如今已成为全国填料与静密封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技术评审专家、全国填料与静密封协会副会长等等，是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董事长、总工程师。也许是“天注定”，励行根当年失去了当飞行员的“蓝天梦”，还是圆了“航空梦”，他被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第一研究院特聘为专家。他曾多次告诉我，这也是缘分，能为航空科技尽点绵薄之力，做出一点贡献，也算是圆了当时没有实现的航空梦。

成功和荣誉来自老师们培养，更是他长期努力结出的硕果：一、研究发明了由柔性石墨环与金属环组合而成的全新的密封结构，制造的密封产品创造了泄漏率低于10^-7（Pa.m³）/S和应力松弛率小于10%的世界最高水平，比国际同类产品性能提高一个量级。二、建立了新的石墨基材制备工艺。石墨基材整体指标达到了最严格的法国PMUC标准中核1级要求。三、独创了大尺寸金属C形、O形密封环的一次性复合成型技术，外径达4.5m，尺寸精确度可控制在±0.2mm范围之内，打破了美国一家公司长达半个世纪的独家垄断。四、自主开发了整套研究和检测设备。

钱学森先生曾经说过：“科学家不是工匠，科学家的知识结构中应该有艺术，因为科学里有美学。”“难道搞科学的人只需要数据和公式吗？搞科学的人同样需要有灵感，而我的灵感，许多就是从艺术中悟出来的。”

励行根早已感觉到了科学与艺术关系的重要性。

他拜著名古建筑家罗哲文先生为师，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众所周知，罗哲文先生原为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1940年考入中国营造学社，曾师从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刘敦桢等。1946年在清华大学与中国营造学社合办的中国建筑研究所及建筑系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任职于文化部文物局、国家文物局、文物档案资料研究室、中国文物研究所等单位，他一生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的维修保护和调查研究工作。1952年，郭老提出修复万里长城，年仅28岁的罗哲文担负起重任，每天骑着小毛驴，上八达岭勘察，反复斟酌后，拟定了维修长城的规划图。多年来一直为万里长城奔走的罗哲文，就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人”。励行根曾多次对我说：“古代建筑的结构和造型非常严谨，与他所从事的密封件有相似之处，有可以相互借鉴的地方，这也是我拜罗老为师的主要原因。”

2011年10月11日，也是励行根难忘的日子，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路甬祥在中国液压气动密封件工业协会理事长沙宝森和地方政府领导的陪同下视察慈溪非公企业，实地考察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路甬祥勉励励行根：“企业要坚持自主创新永不止步，坚持质量创品牌，在基础产业做强上下功夫。”在知识产权保护与产业技术创新座谈会上，路甬祥副委员长指出：要加快产业自主创新步伐，特别是要尽快扭转重要配套件依赖于进口的局面。

浙江省工商联党组书记、副主席黄正强来宁波调研，参观了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后，在天生展示厅对我说：“励行根总经理真是了不起啊！我们相处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是把企业搞得很好、非常优秀的企业家，正因如此，他成了全国工商联执行委员、浙江省工商联副主席，又当选为全国工商联科技装备商会副会长。”

唯改革创新者胜

浙江省工商联第十一次代表大会上，励行根再次当选为浙江省工商联副主席。他曾多次告诉我那是政府给的荣誉，但更是赋予了重要责任。他在会上做表态发言：

“十九大已为我们铺展开了宏伟蓝图，倍感振奋、催人奋进，对我们民营企业未来发展起到一个重要作用。报告讲到不忘初心，我们企业也一样，要不忘初心、锐意进取、开拓创新、继续前进。作为一名投身实体的民营企业家要进一步深刻领会十九大报告精神，积极响应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号召，勇于承担新时代的历史使命，坚定理想信念，把牢固树立‘四个意识贯穿到我们企业的各项工作中，在实际工作中不忘初心、砥砺奋进，带领企业坚守品质、持续创新。近年我率先垂范，攻坚克难，成功研制核电站核级石墨垫片，并成功应用于国内所有核电站核l级设备中，打破了国外长期垄断的局面。2014年我又攻克了国外垄断了半个世纪的核反应堆主压力容器C形、O形环密封产品，填补了国内空白。

“我们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建设，企业研制的产品成功配套出口巴基斯坦恰西玛、卡拉奇核电站，更重要的是为国家重大核工程技术项目‘华龙一号的顺利出口发挥了重要作用。十九大报告中特别强调，要‘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并提出要‘构建亲清新型政商关系，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和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健康成长。可以说给我们非公有制企业经济人士吃了颗定心丸，我们要尽责自律，以党纪国法为准绳，企业洁身自好，清清楚楚守住政商关系的底线，促进新型政商关系‘亲上加‘清。大力弘扬企业家精神，奋发有为、持续创新、砥砺前行，做振兴中国实业的主力军，参与‘军民融合，为核工业、军工、航空航天的事业发展贡献微薄之力，为祖国新时代现代化建设增砖添瓦，为早日实现伟大中国梦不懈奋斗！”

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于2017年11月26日在北京闭幕，励行根光荣地当选为执行委员。同时，作为宁波市人大代表、慈溪市政协常委，他以“科学的态度、专业的视野”关注本地的重大民生实事工程、中小民营企业发展。“总体策划，科学可行，把钱用在刀刃上”，这是他对本市正在实施的“五水共治”的建言献策。他在政协会议上说：“这项资金投入大、工程综合性强的系统工程，为避免各行其道、重复投入、重复建设的巨大浪费，建议政府和有关部门组织汇集各方专业人士，加强统筹谋划;特别应借鉴国外先进理念，搞好污水治理的地下工程，这些隐形工程，虽不像形象工程那么显眼，却是惠及子孙、造福千秋的大业绩。”

在经济转型升级关键时期，慈溪市中小企业民营企业发展面临新的机遇和挑战，如何化挑战为机遇？“最近，国务院出台了鼓励培植中小企业的系列优惠政策，这对缺资金的本市小微科技型民营企业是极大利好。但我与许多企业接触交流时，发现不少企业还不了解。”励行根对媒体说，他认为把政策利用好才是最重要的服务，建议有关职能部门强化服务，及时把政策落实到位，发挥“四两拨千斤”效应，增强企业发展信心。

“改革，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愈艰难，就愈要做。”鲁迅先生曾经这样洞察和瞩望改革。励行根时刻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改革创新的一席话，“唯改革者进，唯创新者强，唯改革创新者胜”，“生活从不眷顾因循守旧、满足现状者，而将更多机遇留给勇于和善于改革创新的人们。”励行根把这些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我在励行根的工作笔记本上，读到了他摘录《人民日报》评论员的一段话：“我创造，所以我生存。”改革创新是人类文明的刻度。以改革创新的精神一往无前，就没有什么困难拦得住前进的脚步，就没有什么风险挡得住梦想的花开。

责任编辑 赵文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