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设计的形态减法对信息感知的表达

2018-05-05梁前何方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8年5期

梁前，何方

（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武汉 430070）

生活中，经常会看到一些笔画缺失或字迹模糊的汉字设计，但观者可以根据残存的笔画形态推测出它的汉字含义。这是因为观者对这些汉字本身具有识别经验和视觉生理上的惯性造成的，缺失的笔画并没有掩盖汉字本身的个性特征，它所残存的笔画不会造成其它汉字的歧义。尤其当汉字以组合的形式呈现时，观者更是可以联系上下文辨别出汉字含义，接收到汉字所传递的信息与意蕴。

一、汉字的笔画形态与信息感知

（一）汉字的形态塑造与笔画属性

汉字从商朝的甲骨文开始发展至今，经过了历代的演变，已经非常成熟，有着规范化的、均衡稳定的结构关系，成为人们阅读信息和感受知识的视觉符号。观者在阅读汉字时，都会不自觉地感受到汉字形态带来的愉悦感，形成观者和汉字间的互动感受。因汉字的造字方法，中国汉字本身往往多义，一个汉字在不同的语境下会产生不同的含义，并且不能包含汉字所携带的全部意义。根据“六书”原理，人们从无到有，逐渐地发展和扩充越来越多极具意义的汉字符号，每个汉字都可以表达相应的概念意义，并非臆想，这里面包含了很多人对世界共同的认识感知。“六书”的功能是创造可以准确传递信息的表意汉字。从象形字发展到亦图亦文的图像汉字，今天的图像汉字设计是建立在理性规范的汉字之上，通过汉字视觉图像化，将图像传达信息的优势也展现在汉字上，使汉字信息变得鲜活生动，引人注目，但汉字本身的符号意义永不消失。

从汉字结构性特征上看，汉字的识别会受到笔画结构、笔画形态、笔画间隙等不同程度的影响，汉字结构的外在视觉轮廓可以使得同一骨架结构的字型具备区别性。在汉字设计中，首先要确定汉字结构，经营笔画的摆放位置，这直接影响到汉字的形态造型。在中国的指事造字中，固有象形汉字或象形图画在其基础上删减笔画，创造指向性，形成笔形意象的“指事”汉字。依据“指事”造字进行汉字设计所删减笔画形成的指事符号，一般不能独立成字，多为横撇竖捺等笔画。通常横画和竖画是汉字形态里面最关键的笔画形态，仿佛是人的骨架，所以在进行汉字设计时，一般先确定横竖等主笔画的位置，然后再安排点撇等副笔画，以此达到汉字形态结构的均衡稳定。但并不是所有的汉字都是以横竖笔画为主的，如“人”“必”等。

图1 百比赫广告（上海）有限公司标准横幅广告类：残奥会信念系列

图2 刘兵克字体设计“瞬间失忆”

图3 吴剑字体设计“舍不得”

（二）文字与信息感知

文字作为传递信息的符号，有着不容忽视的形态。优秀的文字形态设计亦可映射出文字内在的语义信息，极大地提高文字的视觉感染力与信息传播力。

人类通过心念来表达感官在日常生活中接收到的信息被称为感知。而信息感知是人类对信息感觉与直觉的统称。生活在信息世界里的人们，每天都在接收各类信息的刺激，但人们不可能对所有感知到的信息给予回应，而是有针对性的做出选择，信息感知的选择性是人类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与兴趣，有目的的将某些刺激信息作为感知对象的行为。心理学家认为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潜意识的自发行为。根据信息感知的选择性，在信息服务过程中，设计者作为信息的输入者，需要对感知到的信息进行加工，将最重要的信息放在显著位置，并使用特殊的形式表现，以使受众优先感知信息。

二、汉字设计的“形态减法”

汉字是人们沟通情感、传达思想最根本的方式之一，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人们对文化艺术等精神食粮的追求也越来越高，其中也包含了对汉字的理解、运用和设计。例如根据设计主题，对汉字的笔画结构进行适当的减少拆合，但并不妨碍主要的信息传达，甚至由于汉字的这种缺失感，带给观者独特的视觉体验和思考。

（一）外显的“形”

千百年来汉字符号对应的信息已经相沿成习，但包含多重语义的汉字形态却可以通过设计者的重塑，得出新的表达。根据格式塔心理学的核心理论①，人们看待事物时总是先看到整体，再去关注局部，视觉系统会自发的尝试将残缺的图形闭合，让人们通过完形在视觉中去延伸和理解整体，如“窥一斑而知全豹”。将该理论延伸至汉字设计，在原本汉字的基础上，有意识的破坏汉字的部分笔画，从而突破汉字的视觉局限，给观者既熟悉又陌生的新视觉感受，并不断挖掘汉字语义的内在外显关系，使其外形与内蕴有机的融合在一起，表现出更加生动的汉字视觉信息感染观者，最大限度发挥汉字的信息传达功能。虽然字形减省造就了汉字形态的不完整，但观者内心会根据已往经验，对其加以补充。例如百比赫广告公司为残奥会设计的系列海报（图1），删减了汉字的部分笔画，但观者可以根据前后文字与句意，判断出文字的含义，既迎合了残奥会运动员的独特性，又表现出他们的运动精神。此类设计饱含着观者思想的主动参与，促进了观者积极思考，捕捉看不到的文字精神，产生相应潜在的视觉涵义。

美国学者鲁道夫. 阿恩海姆②在谈到物体形态轮廓的知觉意义时说：“一个刺激物的外形轮廓，可以在大脑里唤起一种属于一般感觉范畴的特定图式。”如果我们将汉字看作是物体，汉字的外形相当于物体的形态轮廓，它造就了汉字外在性格的知觉特征。因此，在保留其本质特征的前提下，打破汉字“固有”的外形特征，减去或破坏汉字的部分形态，强化其重点部分，同时也引申出相对应的汉字气质，使观者感觉到相应的知觉意义。谈及汉字设计的形态减法，也会有汉字设计的形态加法，字与图的加法以及字与字的加法等。在汉字设计中，根据汉字信息表述的需要，创造性的进行“加”法，重复笔画，巧妙借助汉字形态间的特点或共性，将两个或多个汉字交合、融合成一个整体，这都是汉字设计形态加法的表现方法。但相比之下，汉字设计的形态减法更具独特性，虽在外形上有所缺失，但其含义与形态特征的识别度却反而得到加强。

（二）内在的“意”

在汉字减法设计中，汉字的信息意义不仅包含汉字本身携带的含义，更包括凌驾于外形之上的表达出与汉字没有直接关系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通过汉字设计的形态塑造，可以在无形之中增强汉字情感的表达。如刘兵克的字体设计——瞬间失忆（图2），根据瞬间失忆所表达的内容与状态，在字体的局部做减法，使视觉上表现出一种丢失、残缺的画面意境。其形态已经由单纯的字符转化为具有特殊形态的视觉表达，即使汉字本身的识别度有所降低，汉字的情感渲染力却在无形中增强，可以激发出更为充沛丰盈的信息量（内象）。并且由于观者努力充分地想象、积极调动自己的知识库，会获取互动思考的愉悦感。在特定语境下用汉字形态的部分“缺失”启发观者去想象纷繁的思想感情和潜台词，具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使汉字散发出独特的视觉魅力与新鲜的视觉感染力。

汉字的多样性和美妙之处在于可以独立于语言意义之外而得到欣赏，但汉字最基本的作用是传递信息。设计中汉字符号在保持一定识别力的同时，通过汉字独特的视觉表现，更强烈、更清晰、更深刻、更形象地传达汉字意义。

（三）“形”与“意”的互补关系

汉字设计的外部形态与内在的意义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互补关系，虽然汉字外形上表现出残缺，但它所营造的视觉在汉字的涵义内蕴中得到补充，反而比完整的汉字形态，传达得语义更丰富，表现的情感更深厚。

在我国汉字的会意造字法中“会意”是形与意的合成体，既有“象形”，又有”情意”，合体表现意义。由“会意”启发的汉字设计理念，改变或破坏汉字形态形成新汉字形态，并通过设计者巧妙地整合，营造出汉字新的视觉感受。

同时以减法表现的汉字形态与内蕴相互贯通融合，所产生的作用影响，可以进一步扩展汉字的语义，强化汉字的视觉意境，创造出独具个性的汉字设计。这些具有缺失感的汉字设计，以独特的视觉表达出意象万千的视觉语意。其次在设计中，汉字与图形时常兼容，当汉字形态不完整时，其汉字就具备了图形的特征，并投射出汉字的内在意义。在这个视觉转换的过程中，汉字的形与意要融合统一，形是意的生动表现，意是形的内在表达，可以加强汉字整体的视觉表现力，从而实现更加有效的信息传达。字体的视觉化形态能直接影响汉字的阅读效果，关系到文本信息在视觉传播中的力度。

三、汉字减法设计的运用对信息感知的影响

（一）减法设计对汉字内蕴的二次解读分析

汉字作为设计对象，在尊重汉字的形态构造、保持汉字基本辨识度的前提下，根据汉字本身的信息涵义，创造性地改变汉字的笔画结构，减隐部分笔画或整体进行破坏，使汉字的含义通过形态特征直观突出地展现出来，其汉字内涵在视觉残象中也得到了大脑的补充。观者在阅读的过程中，首先感受到的是汉字本身的含义与信息内容，其次当观者观察到汉字的残缺处与汉字的含义相呼应时，汉字就达到了图像的过程，可以透过图像，看到汉字的本质或延伸出的新含义，给观者营造了一种画面感与故事性，形成了对汉字更为生动深刻的二次解读，达到观形知意的视觉效果。在此过程中不仅汉字符号的本意得到了传达，其形态轮廓也通过相应的设计表现，深层次地传达出汉字信息内容延伸出来的新的精神意义。例如吴剑的字体海报设计——舍不得（图3），三个字的原型为宋体字，将所有横笔画都减隐表现，并在末端加上几滴泪水的图形，整个文字营造出一种离别的伤感，生动形象的表现出毕业季各奔东西的心情与状态。

汉字相互间不同的表现形式产生了新鲜的视觉语意，创造出“整体大于局部之和”的效应。因此，注重汉字的形态设计，有利于实现更有效的信息传达，各个汉字元素通过对已知涵义的理解与升华，创造出含有多重涵义的新汉字形象，进而强化与扩展汉字设计在减隐之后的信息意义。从有限的汉字中扩展到无限的内蕴与思考中，使观者得到新的认识。

（二）强化信息与观者的互动表现

在海量信息充斥我们生活的时代，观者会选择性的阅读信息，信息感知的选择性使得汉字不再只承担阅读功能，设计者往往借助汉字设计来产生视觉冲击力，吸引观者关注并优先感知信息。汉字符号作为一种形态需要联系信息意义，通过汉字形态的减法设计，加深汉字符号的视觉表现力，建立具有特定信息趣味的视觉美感，引起观者的兴趣与关注，从而与观者产生良好的互动效果，使观者获得参与感。恰到好处的拆减笔画呈现的空灵、丢失、缥缈多变的视觉之美，使汉字具有新鲜的视觉感染力，汉字形态的视觉魅力也随之提升，观者的兴奋感得到加强，且最大限度地表达汉字意义，有助于汉字信息的深度传播，引发观者的深度思考，可以更好地实现汉字的信息传达功能，提高汉字文化魅力的传播力度。

汉字形态的格调气质透露出汉字的语义特征，在带给观者奇妙视觉的同时，也准确地将汉字的信息意味传递给观者。

结语

汉字减法设计有利于最大限度的扩展汉字的信息内蕴，并可以与观者产生信息互动。汉字语言所表达的情感与意蕴是抽象的，其传递信息需要经过眼和耳，再经过大脑的分析，最终被观者所感知。所以汉字的形态至关重要，它直接关系到观者的所观所感。在汉字设计不断地创新和发展的过程中，笔画的减隐只是汉字形态新面貌的表现形式之一，未来的汉字设计也应更加关注汉字的形态变化，更加直观地有趣地表达信息内涵，带给观者更多的思考空间。■

注释：

①格式塔心理学：是现代认知主义学习理论的先驱，该学派反对把心理还原为基本元素，把行为还原为刺激——反应联结。

②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格式塔心理学美学的代表人物，著作《艺术与视知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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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腾守尧，朱疆源，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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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库尔特·考夫卡. 格式塔心理学原理[M].李维，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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