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兰笔记(九)
2018-05-03文/宁锐
文 /宁 锐
(本文作者为作家、画家)
小事 2013年3月12日
外面的世界或许原本就是粗暴的,而我多年来习惯于以温暖和平的眼光看待它。也可能其间发生了不少混蛋的事情,每一次都让人愤怒,但很快消散、忘记、平息。我一如既往守望着心中的善,于是结果我所得的便只是善。
兰花又要开了,素心莲瓣名品太白素。若要守得兰花开,只须懂得“无为”—“有为”绝对不是,无所作为却也不是,乃在于此心开明无物。或如三祖所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因为开花不过是一件小事,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我们往往想得太多。
出门万树尽着花 2015年3月20日
闭门读书,深居涉事,足不出户半月。读诗绘诗,一年来《诗经》写意系列,现已完成大半,唯文字欠奉矣。
绘事不易,作文尤难。要知拈毫染墨间,尚有生趣出,恰如花间独酌,或似卧游云山;故纸堆里爬格子,遥想千古,钩沉索隐,抚今追昔间只有心事沉沉。试看古往今来,诗人多夭而画者长寿,良有以也。
窗下盆盆兰芽郁郁芊芊,鲜亮可人,户外早是春光一片。午间为兰草浇灌毕,与新华赴琉璃厂访荣宝斋,沿途玉兰芳菲,桃李绚烂。黄昏至高碑店,老街杨柳依依,屋舍内与老田老王刘东等重逢畅饮。唯酒饮无多饮品多,遂戏作打油诗云:
春来十日浑不见,出门万树尽着花。
春宵饮酒无须酒,可乐橙汁柠檬茶。
球花石斛 2016年3月13日
京城早春,春寒料峭。兰草数盆萎顿,兰香几多飘摇。栽培近五载的球花石斛终于初绽花蕾,观此斛兰,萼白如雪,瓣心似金,密集花序成团,若撷取水仙花成串然。
四五年前早春时节,余得此斛,即选一球形盆植之,取其与花名相应也。昔日绿叶冠顶,今已老态龙钟。然一朝怒放,暮气尽扫,炳然来兹。黄公望出生乃身托老父,其翁叹曰:“吾望儿久矣!”乃以名之。唯胸次间存一念,含辛茹苦,朝夕乾乾,终不负此生意。手培心养之趣其在此乎?
花解意,人有情,昔大学时室友,间隔十五年了无音讯,二十载故人重逢。杯酒续前缘,浮生似尘梦。俱往矣,新岁益新,旧情依旧。
逸笔梅花却似仙 2014年3月24日
近日颇疲惫,出门途经老胡同,漫步其中偷享清闲。春花将谢,枝头七分地三分,邻居二人,坐自家门前抽烟喝茶侃大山,轻松快活,朴素简单的日常风味令人艳羡。
归家,名蕙“江南”盛放。其花净绿皎洁,神韵清绝,一丛三四干,一干六七花,不增不减,逸态纵横,翩然欲飞。虽名列“梅瓣”,实有“仙气”也。对此花开,精神大振,抽刀裁纸,研墨调色,捉笔写之,画成,题诗曰:
一洗熏风绿雨烟,春山明月照无眠。
江东蕙草饶淑气,逸笔梅花却似仙。
记取今朝,胡同春花下野老闲谈,再写《敲门试问野人家》一纸,漫思野人逍遥。
大一品 2015年3月30日
经冬历春,朝期暮盼,蕙兰老八种首座“大一品”终于开了。此兰乾隆年间出杭州富春山,姑苏兰会上,亮相即吸睛,众推举其为古今蕙王,富商周氏欲以三千金求购一草,而兰主人胡少梅不许。
大一品花容端庄,而风姿潇洒,最具束带立朝,磊落光明之概;更有思接千载,飘然不群之情。若论器宇轩昂之格,风流俊雅之韵,余花概莫能及。黄山谷独誉蕙乃有士大夫气概者,以此花视之,诚的评也。何以解忧?唯有蕙风。瞻大一品花开,足当妙赏,足惹壮思,胆气既豪,忧复何为?余画大一品并题咏之:
富春山外白云起,翦翦和风脉脉吹。
一抹朝霞初映日,数枝玉蕾拟成诗。
心圆意满得真诰,气定神闲比大痴。
沧海横流心止处,问君天下几人知?
翻百盆 2016年4月1日
杏花落,梨花开,玉兰依旧绚烂,海棠绽开笑靥。户外春花烂漫,兰奴埋首翻盆。
翻盆之机,不必拘泥,大要三年为期,春分之时,换盆土一次,令砂土保持肥沃,而兰根滋满,亦当取大盆移栽。然亦有兰家,以山泥土种兰,大盆数年不动而兰叶葳蕤,花期繁茂,颇富壮景。足使人称羡。
翻盆之法,一手抱盆倒置微倾,一手转动拍击盆壁,勿使叶折,勿令根断,待草半出,手入盆中探取,轻轻摇动,使根脱壁,扶住芦头,谨慎请出。古人常苦兰根涨满无从着手,唯有破盆取草,此无奈之法也。今用台湾塑料兰盆,破之无足惜,若宜兴紫砂甚或民国老盆,谁人敢碎一毛?亦实属不必。重栽之兰,浇灌定根水后,务置避光通风阴凉处半旬,待新盆既服,始可重见天日。
畹庐众草,多年未翻,今年正当其时也,百盆逐一翻去,直入废寝忘食。至于众芳喧妍,哪得暇观,不免辜负春光,无缘游赏踏青之闲趣。人生得失,管蠡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