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与托孤：萍水相逢的温暖何去何从（上）

芳华

2016年底，吉林省吉林市身患肺癌的高鑫生命进入倒计时。临终前，他将22岁的杨佳丽叫到跟前，交代后事：他唯一的房产赠与杨佳丽；请杨佳丽帮他寻找失联已久的儿子高希雷。

杨佳丽震惊不已：她与高鑫非亲非故，因为一则“招人陪过年”的广告，她才意外走进高鑫生活。

杨佳丽与老人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令她收获老人如此深厚的信任和馈赠？面对老人沉重如山的托孤，年轻的杨佳丽将如何应对？

萍水相逢：我们从此都有了家人

2014年元旦跨年，吉林省吉林市，天空飘起了雪，杨佳丽却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这个在酒吧前台推销酒品的19岁女孩，因为不愿意陪客人“喝两杯”，被主管责令“不陪酒就走人”，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现实的残酷和人心的冷漠，她不愿意这么“贱卖”自己，毅然走出了酒吧。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杨佳丽却丝毫没有睡意，用手机开始在网上找工作。不一会儿，一则“诚征除夕夜陪伴”的信息映入眼帘。

发布信息的人叫高鑫，53岁，在日本做了11年工程师，因为罹患肺癌，2014年初，从日本回到老家吉林省吉林市。他在招聘信息中写：“欲找人一起过年，并照顾起居饮食。失独或无人陪伴者优先，提供住宿，工作期限2个月，月薪3000元。”“一看就是骗子！”杨佳丽正准备略过信息时，脑海里突然一个闪念：自己身无分文、房租还即将到期，何不试着联系一下。

第二天上午，杨佳丽按照网上预留的电话打过去。不想，她刚做完自我介绍，对方就拒绝道：“我身体不好，是独居，只想找一个同龄人，说说话……你不行。”杨佳丽只得继续寻找招聘信息四处应聘。

但临近年关，招聘的人本来就少，杨佳丽又没有工作经验，处处碰壁。1月5日，见高鑫的信息还在线，杨佳丽硬着头皮按照网上的地址直接找了过去。开门的是一位消瘦却和善的老人，听她说明来意，面露难色。见对方又要开口拒绝，杨佳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求求您，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时年19岁的杨佳丽是吉林市人，曾有过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父母自主创业做梅花鹿产品专卖，弟弟杨佳鸿小她4岁。2010年起，父母听信朋友的话，承包了一处山林进行梅花鹿养殖。但是，钱投进去后才发现山林没有养殖资质，投资颗粒无收。得知消息，与杨家父母有合作关系的商家轮番索债，他们不得已借了20万高利贷来还钱和维持運营，但还是于事无补。2012年12月，绝望的杨家父母在家中烧炭自杀。办葬礼时，许多陌生人前来吊唁，杨佳丽的外婆却告诉她：这些人只是来查证她的父母是真的去世，还是为了躲避债务耍的花招。那一刻，杨佳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做一个宝宝了。

父母过世之后，姐弟俩住到了舅舅家，然后在舅舅的帮助下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栋房子还债。天大的不幸影响了杨佳丽高考的发挥，她只考上了吉林医药大学。因为舅妈对寄居在家的姐弟俩时常冷言冷语，性格骄傲倔强的杨佳丽放弃读书，当起了来钱快的酒吧陪酒。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她就带着弟弟从舅舅家搬到了杨佳鸿学校附近的出租房。但这次，因为拒绝客人要带她外出陪喝的要求，她丢了工作……失业的压力让曾经的经历分外酸楚，说到最后，她竟哽咽得全身颤抖。终于，高鑫长叹道：“她要是不嫌弃，就住过来吧。”杨佳丽破涕为笑。

第二天，杨佳丽就开始了新工作。高鑫将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三把钥匙都给了她，自己搬到了次卧。高鑫说道：“卧室的锁是新换的，你放心住！”杨佳丽惊讶不已，她根本不相信新雇主这样示好会毫无企图。但为了让高鑫高兴，她还是乖巧地住进了主卧。

杨佳丽知道这份薪水关系着她和弟弟的生活，在高家尽职尽责。可她虽然经历不幸，之前却一直是父母当宝贝养大的，做家务并不在行，但高鑫从不呵责她。这让杨佳丽特别意外。她主动陪高鑫滑雪、看冰灯，意外地给高鑫的晚年生活增加许多乐趣。高鑫待她越来越不像外人，会主动找她聊各种话题，买零食让她开心。但杨佳丽始终将她与高鑫的关系定义在雇主与雇员的性质上，内心不敢松懈。

2014年寒假，杨佳丽租的房子到期，高鑫得知后主动提出让她把弟弟杨佳鸿带到家里，“多个人过年热闹些”。杨佳丽正在为自己要陪高鑫过年，如何安排弟弟着急，听了高鑫的话，她也顾不得多想，将弟弟接到高鑫家。临进门前，她特意提醒弟弟：要礼貌懂事，识人脸色，不要惹高鑫不高兴，让姐弟俩无处可住。

可让杨佳丽奇怪的是，当略显羞涩的杨佳鸿出现在高鑫面前时，高鑫先是主动要看杨佳鸿的成绩单，然后还从书柜里翻出一本字迹整齐的笔记，递给杨佳鸿说：“这是一个考上浙大的学生做的数学笔记，你高考也要考上浙大。”杨佳丽很想问那笔记是谁的，但又觉得这样太唐突而忍住了。

杨佳鸿住进来后，高鑫高兴许多，主动为姐弟俩做饭，真的像他说的“像一家人”。杨佳鸿对高鑫也生出许多亲近来。杨佳丽享受着高鑫的好意，内心却始终有一个疑团：他这样对自己和弟弟到底图什么呢？

馈赠与托孤：我把没给儿子的温暖都给你

2014年2月，杨佳鸿返校读书，杨佳丽的工作期限也到期。再次出乎杨佳丽的意料，高鑫提出继续雇用她。杨佳丽想到在哪里工作都要与人打交道，在高家，弟弟杨佳鸿周末还有个栖身之地，想想便也答应。

开春之后，高鑫夜里剧烈咳嗽，憋得气都喘不出来。杨佳丽被他的咳嗽吵醒，听到高鑫一直咳个不停，杨佳丽担心他出事，起身穿好衣服，给高鑫送水。不想，她走进去，却见高鑫用被子蒙住头咳嗽。原来，高鑫怕吵醒她。杨佳丽突然生出一种感动，想起自己的父亲。她一边给高鑫递水，一边轻轻地帮他拍背，感伤地说道：“之前，我常想这样陪陪我爸爸，可是我小时候他忙得看不见影子。现在更是完全见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高鑫主动对杨佳丽说道：“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你想你爸爸，我也缺一个女儿，以后你叫我高爸爸吧……这样，我们都有了家人。”

父母被逼自杀还有自己独自闯荡经历的遭遇，使杨佳丽对人始终保持高度的防备心，她本能地选择了拒绝。见状，高鑫对她讲道：“这个世界确实有黑暗，但也不缺少美好和善良。我们可以试试看。”

高鑫真诚的话让杨佳丽有些感动，点头答应了。相处这么长时间，杨佳丽很清楚：高鑫不是个坏人。可高鑫对她的好，又总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称呼变了之后，杨佳丽对高鑫的防备基本消除，每天从网上找食谱，调理身体。有空时就如痴如醉地读高鑫家的藏书，像父母健在时她在家时一样。

就这样，杨佳丽在高鑫家里不知不觉度过了父母过世后她内心最安定的一段日子。

2014年8月，杨佳鸿开学前，高鑫突然找杨佳丽进行了一次长谈，提出想要资助杨佳丽姐弟的学费和生活费，让杨佳丽重新参加一次高考。杨佳丽流泪了，她没想到高鑫能品出她内心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在这一刻，她相信高鑫真的是从内心对她好。

但是，她何德何能接受这份恩情呢？杨佳丽拒绝道：她是想读书，在把弟弟送上大学后，她可以自己再考。高鑫看出了杨佳丽的顾虑，说道：“我还不是希望你们都好了，我这个孤老头子有个指望……”

在高鑫的一再要求下，2014年9月，杨佳鸿考上吉林市实验中学时，杨佳丽也在高鑫的帮助下在这所学校复读。高鑫想让姐弟俩同时住校。但杨佳丽更关心高鑫的身体，她每天挤出时间为高鑫做早饭和晚饭，把他当父亲一样孝敬，然后熬夜學习。

2015年2月，高鑫经常低烧，人也消瘦了很多。经吉林市第二中心医院确诊，高鑫的肺癌恶化了。杨佳丽的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我还有好多坚持您没看到呢，我还没孝敬您呢，您不能不给我机会……”她劝高鑫手术。一直保守治疗的高鑫眼眶红了。月底，他听从杨佳丽的建议，在市中心医院接受了肺癌手术。

2015年6月，杨佳丽参加高考，为了照顾高鑫，她所有志愿都填的是吉林市，结果以高分被东北电力大学录取。

然而，正当杨佳丽以为生活要顺利起来的时候，2015年10月，高鑫早晨起来咳血，癌细胞扩散到淋巴，医生认为没有手术切除的必要，保守治疗，控制病情。

7日这天，杨佳丽回家后，高鑫突然将一个档案袋递到杨佳丽手上——是他经过了公证的遗嘱。里面写道：去世后，他拥有的房产和其他所有资产都归杨佳丽所有。这套房是早年的自建房，有二百多平方米。前不久，有邻居以170万卖掉一套。高鑫这是在安排后事呀！杨佳丽心如刀绞。不想，高鑫却非常平静地对杨佳丽说道：“我还有事想托付给你……我有一个儿子，叫高希雷，有可能的话，你帮我找找他！找到了把房子给他，让他回家。”说着，高鑫从茶几的抽屉中拿出一本相册，指着一个漂亮男孩的照片含泪说道：“这就是我儿子……我多么希望他像你们遇到我一样，遇到一个好心的人，给他一个饭碗，一条活路！”高鑫的身体因为情绪的激动剧烈咳嗽起来。那一刻，她终于明白高鑫一直以来对自己和弟弟的好，竟是源于一份对儿子的爱，在他的人生快到尽头时，把没法给儿子的爱，撒向了她和弟弟。当天晚上，高鑫脸和四肢就出现了水肿，意识迅速模糊，四天后竟抱憾而终。

那么，高鑫与儿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高鑫临终的托付，杨佳丽要不要坚守？这房子已经是她的第二个家，如果找到高希雷，她又该如何处理它？本刊将在2018年《知音》5月上半月版为您继续精彩讲述。

编辑/谈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