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笔下的母女关系
2018-04-27隋岩
摘 要:张爱玲的一生创作始终在审判她与父母的关系,尤其是她与母亲的关系,她描写母女关系的作品里,母亲与女儿少有亲密无间、彼此依赖的融洽关系,更多的怀着隔膜与仇恨,彼此审视和斗争。本文从《心经》《小团圆》《金锁记》三部作品分析张爱玲笔下的母女关系。
关键词:张爱玲;母女关系;心经;小团圆
一,恋父情结与母女关系
《心经》是一篇具有精神分析气质的作品,虽是生活片段的截取,每一位女性都具有典型特征。女主人公许小寒是一位有着强烈“恋父情结”的女儿,她拥有天使的特质却干着女巫的勾当。多年来,她霸占着父亲许峰仪的爱,生生把她母亲许太太逼成了“阁楼上的疯女人”。岂料,许小寒深陷对许峰仪的情感中难以自拔,她的好友段凌卿却悄无声息地做了许峰仪的情人。
《心经》中的许太太是一个处在家庭边缘的母亲,她遭到了女儿和丈夫的放逐,被迫隔绝在女儿、丈夫联手建立的世界之外,成为一位不负责任的母亲。许太太和许小寒,一对母女成了“爱着同一个男子的两个女人”,许小寒的嫉妒把许太太逼成了失语、失职的母亲。当她们同时遭到许峰仪的抛弃,许太太想起往事,不免心酸道:
“有些事,多半你早已忘了:我三十岁以后,偶尔穿件美丽点的衣裳,或是对他稍稍露一点感情,你就笑我。……他也跟着笑……我怎么能恨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经历了“爱的凌迟”,许太太逆来顺受,变作了形同虚设的母亲。她无可奈何,、听任许小寒僭越家庭序列。当母女二人失去了生命的共同依托,她们终于能彼此安慰。在夜雨的黄包车里,许太太道:“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好在现在只剩了我们两个人了。”两个对立竞争的女人在脱离男权轴心后重新变回相亲相爱的母女。
张爱玲笔下的母女关系向来给人错觉,母亲与女儿彼此较量着,让人以为她们不是一对母女,而是两个女人——两个存在竞争关系的女人,性的竞争。“母亲与女儿的关系,永远是女人与女人的关系”,这一点,在张爱玲的后期作品中体现得更为明显。
二,同性竞争与母女关系
《小团圆》以张爱玲的个人经历为蓝本,描写了爱恨交织、扭曲绝望的母女关系。小说中,盛九莉与蕊秋的关系是张爱玲与她母亲黄逸梵关系的映衬。小说用了大量篇幅写母女的关系,如回旋重复的咏叹调,母女两人彼此不满,全无爱意,她们爱着对方,同时毫无吝啬地给对方以无情的伤害。
《小团圆》中母女审视彼此的细节重复出现,九莉与蕊秋从不融洽的母女上升到了性别上的对手,如许子东言,“蕊秋和九莉的关系,在‘性的意义上,与其说是母女,像师生,不如说更似竞争对手。”小说中诸多关于美丑的对比凸显作为女性的女儿在母亲面前的羞怯与自卑。小说中有大量母女互相观察对方身体的细节,既有发型衣饰,也有身体器官,视角中注视、欣赏、挑剔、嘲讽不一而足。为了获得优越感,琵琶用“输赢”来决断这场竞争。多年之后,蕊秋老了,九莉在对镜自赏中流露出胜利的喜悦,她终于战胜了她的母亲,可惜用的武器是时间,胜之不武。
《小团圆》以撕裂过往的方式呈现出母女亲情里的种种不堪,正因如此,许子东才说:“《小团圆》的文学史意义,其实不仅在于小说解析了一段与五四以来很多爱情小说截然不同的男女关系,还在于(甚至更在于)小说刻画了一种在现代文学中十分罕见的母女关系。”
三,男权文化与母女关系
张爱玲从未礼赞母爱,她认为母爱只是兽类的善而已,是故她笔下不存在温柔、亲切的母亲,更不必说崇高、伟大的母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由于其极端变态成为现代文学史上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形象。张爱玲写道:“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曹七巧是彻底的,这独一份的彻底颠覆了男权文化构建的母亲形象,读起来令人脊背发凉。
受困于出身低微、粗俗鄙陋,曹七巧在夫家始终处于边缘地位,生育男嗣使得她获得了宗法地位,可是深宅大院里处处是闺阁政治的陷阱,攻守之间,她以强势、跋扈回应他人的嘲笑和讽刺,表面上处处不饶人实际上暗吞苦水。在故事的后半段,压抑多年的曹七巧获得了经济独立,成为闺阁世界的统治者,她开始疯狂的报复,以补偿多年来遭受的压抑和委屈。
许多年里,曹七巧带着黄金的枷锁从未体验过幸福快乐,为这,她容不得他人的幸福快乐。曹七巧把她的报复指向了身边的女性,丫头、老妈子遭她辱骂,女儿长安被她毁掉了健康和姻缘,两位儿媳芝寿和娟儿因她的虐待相继殒命。弗里丹说:“如果一个母亲自己没有享受到人格,当然就不能指望她把人格传递给她的女儿。”这话恰好印证了曹七巧对长安的影响。女儿长安自小成长于曹七巧身边,深受其害,言行无礼,缺乏教养,如曹七巧的翻版。
波伏瓦说:“对母亲来说,女儿即是她的分身,又是另一个人,母亲既极其疼爱她,又与之敌对;母亲把自己的命运强加给孩子:这是一种骄傲地承認女性身份的方式,也是一种报复女性的方式。”曹七巧把她的命运强加在她的女儿身上,以毁灭他人幸福的方式报复她曾经遭遇的不幸。
总结
张爱玲笔下的母亲拥有截然不同的境遇: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和被封建社会戕害的传统女性。唯一一致之处在于,这些母亲与她们的女儿都无法建立融洽亲密的母女关系,她们彼此疏离,互相伤害甚至怀有深深的仇恨。母亲如蕊秋勇敢逃离埋葬女性的旧式家庭,追求自我解放。只是她们走出家庭便迷失了方向,她们没有再次进入婚姻,也没有走入职场,而是在不同男人的世界里进进出出。
曹七巧的彻底疯狂不禁让人感叹“疯女人”之可怕。可是,曹七巧并非出于自主选择而疯狂,实则除了疯狂无路可走,“因为那是她报复父权社会的唯一方式和途径”,疯狂的背后是女性的挣扎与反抗,是来自女性的凄厉的呼喊。不幸地,母女关系在母亲的疯狂之下燃烧殆尽。
参考文献
[1]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
[2] 许子东.许子东讲稿第2卷[M].北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 [法]波伏瓦.第二性Ⅱ[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隋岩(1989-),女,汉族,吉林省长春市人,辽宁大学日本研究所研究生,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方向。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