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河又一春

吕学敏

陕西商州人把从门口过去的丹江历来叫州河，是自己的河，自然得叫州河。丹江的叫法是书本上的，他们不管书本上如何叫，他们就认为丹江是自己的。

冬天州河的日子也静。在落了雪后，人在家里囚着，面前是火盆，把手搭在火上等年节徐至。州河里就少有人去，除了几处有木桥的地方，偶有人过桥来往，其他地方则连鹫鹭这样的鸟儿也少。州河上下一致的静谧。冷在州河这里不突兀，落雪反增了不少润和。河两边白了，可水里是不结冰的，清流依然汩汩，远看不白处就是水流。

在深冬时，路上滴水结冰，水边也要有冰，这才像个冬，河与滩衔接的那里就要有一层极晶莹的冰，比水高一点，中午有太阳，冰滴了水，到晚间又要成冰，日复一日。若河滩哪里有一湾死水，也要结冰的，均薄冰，光洁极了，光影可鉴。那薄冰千万不敢踏，它扶不了人，有贪玩的故意踏上去，没有不落水的，一身湿。只有站在潭边用石头朝冰面投，石头会从这头滑到那头。有时也会把冰破个洞，石头沉下去，次日冰又补了那个洞。有冰的潭，成了孩子的好玩处。记得有一样草，叶子圆胖，长成一堆似的，专在水边生长，白天冰消了显露出来，晚间又被冰包在里面。它不怕冻，白天从冰里出来尤其嫩绿新鲜，像好打扮看不出年龄的女子。

每年3月份前后，春天就要来了，州河滩也即将长出多种水草，水苣菜，車前草，野草莓，白蒿，臭水蒿、鹔子窝、大剌花、刺芥、酱婆婆。这些都是喜水的，靠着水长。水苣菜能吃，叶子长，采回去热水里拉一下，就能凉调了吃。车前草就是猪耳朵，真像猪耳朵样，还极英绿，叶面上有一道道细纹，是猪草。它长得的花却是淡黄的棒槌样，花籽便是车前子，也入药。野草莓是在草丛里挤热闹的，到时候叶上顶起几枚极红的果实，在草丛里鲜亮着，像是给，寻猪草的孩子们办的伙食，不用洗，掐了就送嘴里，甜蜜舌头。野草莓小，红一丛，甜一丛，哪里有这东西，孩子们都知道，常去拜访它，填嘴巴。白蒿也是水边滩上常有的，春夏的州河滩里密密匝匝，没一点空隙，都要长草长花。白蒿学名茵陈，初生时贴地长，等高起来后，一根竖枝周围绣一圈细针似的叶子，发白了，趁嫩时采回去蒸了做焖饭吃，都这样吃，防治肝病，也退黄疸。到处药房里有，因多见，不贵。大小人都知道，白蒿有此大用，因此对白蒿也尊敬，一般不给猪吃，只有老的才扔猪槽里。

冬天的州河是沉默的，春天的州河却仿佛从冬眠中醒了过来，恢复了活力，也充满了色彩。一个门里出来一个娃，一个圈里出来三只羊。这个娃这些羊从村巷里一过，几个门里的娃就纷纷出来了，他们像憋久了的萤火虫，都随着羊下河里了。

羊吃草，他们在河滩里玩。今日周末，学校已经被他们丢远了。刚过一个窗口，窗口里探出来一个蓬乱的妇女头，是一个娃的母亲，窗口里说，回来早点。类似情景，已经在州河两岸显现了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