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位邮差

谢素军

我坐班车去沿滩新城，经过洞子湾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司机把门打开，我看见路边有一个邮筒，但没有一个要上下车的人。

我问道：“师傅，怎么不开车呢？”司机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按了按喇叭，震耳欲聋地响了三声，然后才关门，启动班车，奔跑在这片交通仍不便利的郊区马路上。

比起二十年前，这条路已经便利多了。司机终于开口，告诉我，所有的班车都会在这里停靠，尽管到如今，邮筒已经生锈，荒草已然茂盛。

这是为什么呢？原来，令所有路过的车辆不约而同地停靠，并为之鸣笛的竟只是一个年轻人。20世纪80年代，年轻人流行南下打工，去广州、东莞、深圳、上海，没几个人留在老家，但有一个年轻人留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害怕出门，而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县里邮局要将一批信件送去百里外的乡下，但是公路不通，村落又不熟，年轻人是个热心肠，便答应帮衬一把，送完这批信件再坐火车南下。结果，当年轻人把一封封信件送到各家各户时，老人们感激涕零的样子，一下子触动了他。

信件都是出门打工者寄回来的平安信，年轻人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自己应该留下来做一个邮差，否则老家的人们可能就收不到这些珍贵的家书了。

年轻人说干就干，县邮局更是求之不得。从那天起，年轻人每天都会背着一大包信件，先送完路过的几个村庄，因为老家隔着几座荒凉的大山，他总会在洞子湾的一个拐角处等车，等路过的拖拉机、摩托车，甚至牛马车。而那些赶车的人，得知年轻人是一位邮差，也都愿意搭他一程。

送的次数多了，所有赶车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邮差，每天中午时分，会站在洞子湾等车。鄉亲们知道他辛苦，放弃了南下打工的大好机会留下来送信，便都敬着他，觉得他是一位平安信使。有时时间不对，大家也会特意把车停在洞子湾，等年轻人上车才走。

这一等便是二十年，开车的人都在口口相传，在经过洞子湾的时候，一定要等一个送信的年轻人。直到市里的马路修通到每个乡村，直到沿滩新城搭建了新的交通枢纽，直到每天开通了固定的班次汽车，直到年轻人在一个大雨磅礴的下午，不慎在陡峭的山路上摔倒……

开车的人再也没能等到年轻人，他走了，全身摔得伤痕累累，怀里的信件却丝毫无损，连一滴雨水都没能透进去。

但那些写信和收信的人，至今从未忘记，有这么一位年轻人。乡亲们特意去县邮局申请了一个邮筒，安放在洞子湾，那个年轻人等车的地方，里面塞满了各种信，那都是外出打工的人寄给年轻人的感谢信。

人走了，但信还在。每一辆路过的汽车都会在这里停靠一会儿，他们希望搭上年轻人的灵魂，带上他的那股精神，走遍千山万水，只为告诉你，你的愿望终会实现。

我想问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刚开口，却已泣不成声，终究没有问成。有些遗憾，但又有些许安慰，至少我知道，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唤作邮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