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志（12首）

许无咎

青春志

散布草丛中的虫蝇找到了春天

露珠来自于一束光的轻声问候，悬于头顶三尺之上

整个人间，都在试图相信十三道弯和女人的鞋印

“讨厌世间添油加醋的事件”

归途里。马蹄声

踏着风的蝴蝶入了庄周的梦

只有河水是独立的，从远处流过来

一路洗着黄昏，洗着失意的灰尘

抑或是退守在雨天，拼命地构造出一颗异死他乡的心

湖州行

当踏过多少次江南，回望皆是失意

有人唤作苕花浮雪，有人唤作桃树下的鬼

有人是否也在脱离

试着喜欢干净空灵的肉身

无端要生出鏡子，神形停留在雨后草尖

任何摆动，皆是道出人间无法救济的贫困

那些惯看的春风，在此刻，尽是些戚戚小人

竹林听雨

青石台阶走了一步，又走一步

雨就开始落下

似针线缝制帷幔。圈住方圆几里

山不见。云不见

长天外终沦陷于几场旧梦

秦淮河是一个终点。秦淮河是一个源头

在镜湖

入夜，霜起在白色上。除了岸

除了流水。除了囫囵撒在瓶外的青色

染成一片

最后灭掉的，是一盏灯

草海别

致一个人，就要致其心性，致其所好，致其渺小或是壮阔的山河

但一定多少与此人有关

多少与奔波，睡去，星空有关联

他们的房子建在天上，这并无意外。

路总是用脚步堆积

用公章兜售，用夜的一头闲扯唆使

直到长出心脏。他们的时间花在这里

直到一直没有时间

复有

白雪应你而去

再空旷的夜，也吹着我

——吹楼上的窗户，吹墙的钥匙孔

吹土地里死去的种子。正腐朽，溃烂

别难过，造成长久的并不是全白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怎么迂回，怎么探索。

怎么披着尸体过江东

怎么薄如世间

如是一般，苍老的星空迟早远去

——湖水归于平静

山谷隔断，归于你不爱的泥土

屠苏

“独坐一夜雨，耳闻又三更”

归去吧，少年

桃花树下有旧时日

让风，吹一吹晦气。让晦气染上相逢

别恨晚，慢慢落下

塘里的蛙鸣也盼望着虚度

盼望你从宜城外的小木屋里离开

它们冥冥之中，假装相爱

假装一年又活到头

十一月

“北国夜无雪，念念藏纸雀”

腊月被偷走了。换来除夕的碗筷

新年的衣裳和压岁钱

他们不知道，天就快暗了

开放的时辰里摆放鸟鸣，它们暗藏杀机

暗藏着不问归期

站在芦苇荡前的人，等不及温热的老酒

任由姜水汤汤

走向最后的独白。爱那个人

或许也是两眼过后，空空的注视

良时

悲情的不一定是柳树，当少女初见

“断无粉墨”重构一场黄昏

微波粼粼的湖水倒退，时间在物质面上

形成必不可少的节制：

树叶不会由枯黄成绿色

撤销掉的土地承载过多的力量

湖岸开始变形。它们的报应源于另一场

或多或少的极目，灯火加入了伪善，

加入了万家灯火

是啊，身影投射

吞掉的瞬间只是垂柳达意

木叶下

落下来的，有选择

源头，路途，回家。

他们扭曲成季节该有的样子

嫩黄，翠绿，波如水

透过迟暮后的河，

透过庄稼地里的虫鸣

他们一定记得

会来看我，会带着赠予的衣裳

一双眼睛，孤悬着的湖

轻轻地站在何处

便继承这空空的，失去重心后的

一个位置

——生来如此

垂柳挂雪

这些天终被所惑。

在公园深处饮酒，推杯换盏。几人酣醉。

来时的路夹杂枯草，落雪捆绑。

亦为拯救“天何所沓”

野马奔赴。

一定要我去形容这层次的雪，

都有小小的叫法——

无论是哪几个字？

无论我们的称呼是否能得到回应。

它们依旧陷阱般存在

我举起美酒，当成了隐喻

寒靡

两岸的树木尽作投降状，

湖水饱腹，浮沫堆积

可能是不相见的姿态——

卷起的仅是一块玉，怒放之外

黄叶飘过黑池坝的水。

湖心亭越发凄凉

我们的后脚紧跟前脚印，

生怕沾染一丝强硬的风，

乌木在水中显现

当闫今说：“我们须离开”

再等等吧，些许年后

我们依旧会嘲笑彼此。

新的湖水淹没新的湖水

遏止是停顿后唯一的假想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