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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不化的雪趣

2018-04-26褚福海

青年文学家 2018年9期
关键词:筛子麻雀雪花

作者简介:褚福海,男,祖籍宜兴,现居昆山。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北方文学》、《散文百家》、《中华文学》、《散文选刊》、《鸭绿江》、《少年文艺》、《海外文摘》、《青年文学家》、《散文诗世界》、《太湖》、《文学港》、《牡丹》、《散文诗》等报刊。著有散文集《掬水闻香》、《心音》。

我的童年之路,是铺满晶莹雪花的,我的记忆星空,是缀遍飞舞雪片的。那些情趣横生的时光碎片,犹如一樽樽醇厚陈香的绍兴酒,令我回味无穷。

——题记

年幼懵懂之我,既不贪吃,亦不爱穿,最感兴趣的,便是无拘无束到冰天雪地里尽情玩耍,仿佛惟有那样,才能宣泄自己积郁于胸腔、濒临爆发的挚情炙感。

那个年代,寻常百姓的家境异常寒碜,温饱且成问题。可日子清苦,不等于心底就没有希翼。对着太阳,对着月亮望眼欲穿的,莫过于哪天能酣畅淋漓地落一场雪,好让我们这些淘气顽皮的孩子大展一番身手。熬过了夏天等秋天,送走了秋天盼冬天,可左等右盼,依然未能等来雪的靓姿倩影。爹见我颇为失落、懊恼,有一天,他把我唤到跟前,一本正经对我说,在大雪之前的节气里,苏南是鲜有下雪、素迹罕至的。偶尔落场雪,通常都需等到进入大雪时节,那矜持而活泼的精灵们才会挪着轻盈的步履蹁跹而来。噢,原本如此,怪不得我之前的美好愿望都化为泡影。我如梦方醒。

冬至前的天,大多阴阴郁郁的,就像一张没有笑容的脸。凛冽的西北风里,仿佛裹挟着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吹在稚嫩的脸颊上,生疼生疼的。苏南虽温润,但冬季干燥,寒冷,干与冷,加上朔风的鼓噪,变得更为犀利,呼啦啦一阵风袭来,恣意潜入进密集的毛孔,渗透到稠密的骨髓深处。吃罢晚饭没多久,菩萨心肠的娘便笑嘻嘻地催促我们早点上床,有时反复唠叨,只有捂在被窝里才会暖和。窗外朔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咆哮着,肆虐着,听得毛骨悚然,我们躲在被窝里,静听风掠过。后来,风渐渐减弱了,慢慢远去了,而瓦片上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微响,爹喃喃自语道,嗯,好像落雪了。闻听这个寒光闪烁的词,我不由得将身子往被窝内挪了挪。但想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妙景象,我毅然爬出被子,脚下垫张小板凳,趴在窗户前看下雪。那雪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洒洒,轻轻盈盈,煞是风雅,我浑身直打寒颤,牙齿都合不拢,但终于体味到了“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的浪漫。看至通体布满鸡皮疙瘩,看得心满意足过足瘾了,才意犹未尽钻回被洞,而那时,身子依然在不停地发抖。抖着,抖着,慢慢便响起了鼾声。

冬夜的觉特香,人睡得很沉。待一觉醒来,那白晃晃刺眼的阳光已透过窗帘,投射到屋内。那光,如同一道电弧,倏然令我兴奋起来,那会儿,哪里还躺得住哟,赶紧骨碌碌地爬起身来,玩雪去喽。

坊间有“漫天大雪不霁,猫狗中牲欢喜”之俚语。其实,欢喜落雪的,何止猫狗中牲,我们这些七八九岁的小孩常兴奋得手舞足蹈。尽管衣衫单薄,可见到皑皑白雪就来劲的我,哪还顾得了那么多,雪地成为我们的乐园。

我们玩雪的名堂五花八门,花样繁多,顶顶热衷的莫过于张麻雀与堆雪人。

隆冬,水瘦山寒,草枯木萎,百鸟遁迹,仅剩顽皮的麻雀还无所顾忌地在树枝、屋脊上蹦来跳去。可突降的大雪,使毫无心理准备的它们惊慌失措。然而,野生动物就是野生动物,面对再恶劣的环境,它们依然有着强悍的生存能力,从不坐以待毙,足以让人类垂涎,故而会冒雪出来觅食。我们世代居住的石碑巷,门前有块开阔处,平日里,成群结队的麻雀叽叽喳喳着常来光顾,那方领地,几乎被它们的专属。那时尽管在下雪,它们依旧瞪大眼珠出来找食吃。瞥见雪地上蹦啊跳的麻雀,我心里就痒痒的,于是,跑进屋里,伸手抓两把稻谷或麦子,撒在那儿,再取下挂在墙壁上的竹筛子,边框上用细绳系住,一端捏在手里,筛子一侧则拿小棒撑住。那些眼尖嘴馋的麻雀,看见雪地里有美食,就无所顾忌地钻了进去,正当欢天喜地吃得快活时,我轻拉绳索,筛子即刻将尚未反应过来的麻雀罩在了里面,成为瓮中之鳖。鲁迅先生笔下的生动情状,一旦投射进我的视野,会使我兴奋好上几天几夜,遇见小伙伴也不忘添油加醋炫耀一番。

童年的冬天似乎尤为寒冷,雪下得密密稠稠,有时的积雪近尺把厚。天放晴后,大人们拿着扫帚、煤铲,铲的铲,扫的扫,忙得满头冒热气。而我们也没有闲着,左邻右舍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都汇聚过来了。不用人邀约,无需谁号令,彼此间就凭着对雪的痴迷、喜爱,靠着相互间的心灵感应,从各个方位陆陆续续地来了。有人来了就动手,还空耗着做啥。于是乎,我们有的滚雪球,有的当雕塑师,合理分工,有序合作。把滚来的雪球垒实,夯紧,将基座的框架固定好,再慢慢往上堆雪球,直至与真人高度无二致时,才由我按人的轮廓作粗线条修理。余下来的活,通常交给略懂素描的王杰去处理,只见他眯缝着双眼先审视了两眼,貌似在打腹稿,尔后便拿出西瓜刀,对着雪柱子一会儿劈,一会儿砍,直弄得雪花飞溅,。稍后,他摸出一把削笔刀,轻柔地精雕细刻起来,很快,矫健的双臂,清晰的纽扣,玲珑的耳朵,挺拔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纷纷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在旁边一个劲儿唏嘘赞叹。就在这时,凤玲嬉笑着跑了过来,一手握着一个煤球,嵌入了白雪公主的眼眶。还变戏法似得掏出一顶大红的法兰绒帽子,直接戴到了公主的头上。那一刻,我們几个小孩笑得前仰后合,凤玲更是夸张,笑得泪珠都滚了出来。

现代文明衍生出星罗棋布的工厂,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满目繁华。在人类尽享物质成果的同时,大气温度在逐年升高,全球正在悄然变暖,大自然的精灵——雪,已与我们渐行渐远,甚至三五年都难得一见,成了稀罕物。此现象或喜或悲,我不可妄下断论。

我只知道,我的童年之路,是铺满晶莹雪花的,我的记忆空间,是点缀飞舞雪片的。那些情趣横生的时光碎片,犹如一樽樽醇厚陈香的绍兴酒,令我回味无穷。尽管雪曾给人类制造过诸多麻烦与困扰,然,雪确实给人们营造出了许多惊喜。

昙花一现的童年,短暂,却美好,亦充满乐趣,已浓缩成一组镂刻着密密麻麻岁月印记的影像,时而浮现至我眼前,历久弥存,始终无法忘怀。偶尔闲坐发呆,常会暗自傻笑。

2017.12.25-26于吴淞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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