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不觉远
2018-04-24张忠辉
张忠辉
一杯茶,一本书,一隅,一段闲暇时间,此时是我每天最惬意的时候。晚春的阳光如若初见,带着些许的羞涩似进还退,徘徊在窗前,我似听到温暖的轻吟浅唱。每天呆在书房里的这一段时间,对于即将迈入花甲之年的我来说,不仅仅是打发闲赋的时间,亦不仅仅为了丰腴晚年生活,这一隅书房承载了我年少时的一个梦,这个梦很长,整整做了几十年。甚至转念之间,我就能看到那一段岁月,和岁月中那个泥屋里,豆灯下的少年。
出生在五十年代乡下的我,因为家里低矮的泥坯房实在住不下兄妹七人,只好跟随伯父住在他大约四十平米的泥坯房里。现在的孩子很难想象那时堪比原始半坡遗址的居住条件,墙用泥土砌成,外面和屋顶抹上沙土石灰盐的混合物,屋内没有门框,功能区仅仅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吃饭,睡觉。而年少的我偏偏执着地做着安安静静读书的梦,显然在这个人口多,面积少的泥蜗居里,得一安静之隅读书就是一个奢望。白天热闹吵杂,摩肩接踵;晚上灯光如豆,两鼻煤烟;夏天汛期潮湿欲滴,汗如雨下;冬天垒堵窗户,昏暗阴冷。那时的我,老幻想没有四季之分,一直温暖如春,有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屋安置的我读书梦。
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一直读到高中毕业。面对依旧低矮的泥房和日益高大的子女,父亲决定翻新老房。在七六年的生活背景下,所谓的翻新也仅仅是面积大了点,安上了门窗框,材料依旧是泥土,但在当时也算是豪宅了,这豪宅仍然是最简单的功能划分。
直到八零年结婚,我终于有了实际意义上的独立空間,一栋三十多平米的泥婚房。虽然简单,但日子过得也是充实幸福,滋味十足。但是从孩子出生后,我环顾被各种物件塞得满满的三十几平的居室,恍惚看到孩子和我年少时一样在低矮的泥屋里,昏暗的灯下读着书。我暗下决心,给孩子一个舒适的空间,能没有干扰,不用分神安安静静地读书学习。恰时八零年代日益宽容的社会形势,给勤劳和智慧更大的发展空间。在一番努力工作后,亲手建起一栋64平米砖瓦结构的新房。装修时在结构上我也花了一番心思,改变了传统的功能区格局,隔开了独立的客厅、厨房、卧室,这在当时是很前卫的建设格局,女儿也有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来学习和休息。
八十年代是社会发展,脱离老式生活方式最快的一段时期。短短几年的时间,彩电、冰箱、音响等电器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六十四平米的房子很快因为这些东西的进入显得拥挤狭窄,隔音也差强人意,为了女儿不受打扰,电视机在女儿学习时不能打开,我因此失去了看新闻的时间,一部电视剧,老婆常常是看一段落一段。直到有一天,女儿咬着我的耳朵说,爸爸,咱家啥时能住上楼房啊。女儿的话燃起了我住楼房的渴望。
通过在工作之余又承包了一些土地辛勤劳作,几年之后有了一定的积蓄,又恰逢房改制度的完善,九六年,我终于如愿以偿地住进了独门独院的两层楼房,面积一百三十五平米,终于告别了狭窄拥挤的生活环境,步入了宽敞明亮,厨房、卧室、书房、卫生间、水电暖一应俱全的现代化居室。搬家那天,全家兴奋得几乎一夜未合眼。妻子坐在新沙发里看电视节目,舒心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豆蔻年华的女儿则让她的欣喜张扬在行动里,在她房间里一会看看衣柜,一会照照镜子,一会在柔软的床上打个滚,一会又坐在书桌前假作一本正经;而我,则踱进书房,百感交集。恍若看到那个蜷缩在泥屋角落里读书的少年,那个用凿壁偷光激励自己坚持读书的少年,一路走着,渐渐地走进了一片光明里。
现在,我已在这个楼房里住了将近20年。在这里迎来了第三代人,小家伙有一天奶声奶气地问我,姥爷,是不是住在老高老高的楼里就能看见星星的眼睛,听见星星说话呢?我知道,我的梦已经收住了翅膀,安卧在春日里,闲看花开。而孩子们的梦才张开翅膀,蓬勃着飞翔的渴望。我说,孩子,有东风何能不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