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陶诺斯与最“牛”艺术史
2018-04-21孙晓昕
孙晓昕
在希臘神话中,宙斯诞生于克里特岛狄克提山的岩洞。不过,有关克里特岛最神秘的故事来自于牛头人身怪“米诺陶诺斯”与克诺索斯迷宫的故事。据说克里特王米诺斯因为对海神不敬而受到惩罚,海神让米诺斯的妻子帕西法厄爱上了一头牛,因而生出了米诺陶诺斯。为了掩盖家丑,米诺斯请雅典的代达罗斯建造了一座复杂的迷宫,将米诺陶诺斯困于其中,并且命令雅典人每9年都要向他进贡7对童男童女,用以供奉牛首人身怪“米诺陶诺斯”。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统治着富饶强盛的克里特岛,米诺斯王只是古希腊传说中的人而已。直到19世纪德国传奇考古学家施曼在希沙立克的考古发掘大获成功,才将传说变成了现实。施里曼并没有接受专业的考古训练,他甚至破坏了遗址现场的许多墙体,还对发掘品进行监守自盗—为了获得当地政府的挖掘许可,施里曼曾许诺“所挖掘到的物品,一半要归土耳其考古博物馆;凡是他所发现的遗址,要在发现地予以保留,其原有结构不得破坏”,因此,施里曼的行径也受到了同行的诟病。(参考迈克尔·伍德《追寻特洛伊》)但是,痴迷于《荷马史诗》的施里曼还是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他找到了迈锡尼城址!令施里曼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荷马史诗》中描述的那个“被葡萄紫色海水包围的克里特岛”。在特洛伊战争中,正是克里特王米诺斯的孙子伊多墨纽斯带领着80条船只与阿伽门农的军队一起攻打特洛伊。
英国人伊文思爵士的考古专业背景与“业余”的施里曼不同,伊文斯毕业于牛津大学,其父是有名的古文物研究者和收藏家。因此,虽然伊文斯并不是克里特文明的最初发现者,也不是克诺索斯最早的挖掘者,但他却让传说中的克诺索斯迷宫重见天日。克诺索斯宫始建于公元前2000年左右,曾经历多次破坏和重建,于公元前1450年左右被毁后再未修复。克诺索斯宫确如迷宫一般:其依山而建,中心是一个长60米、宽30米的长方形庭院,庭院四周围绕着1500间宫室,这些宫室大小不一,厅堂错落。克诺索斯宫的柱廊更令人惊奇,朱红色的柱子上粗下细—这是建筑师为矫正视差而有意为之。宫殿里保存了大量精美的壁画、陶器以及其他手工艺品,尤其是壁画,色泽艳丽,内容多为轻松愉悦之景,如有在牛背上跳跃翻腾的杂技艺人,有头戴百合花和孔雀翎毛的国王,也有打扮入时的女孩。神话中的克诺索斯宫是为了困住嗜血的牛首人身怪而建,当雅典城第三次进贡时,雅典的王子忒修斯主动请缨混入献祭队伍中,以除掉米诺陶诺斯。忒修斯向父王埃勾斯承诺事成之后,他会将船上的黑帆替换成白帆。英俊帅气的忒修斯对克里特公主阿里阿德涅一见钟情,她给了忒修斯一个线团和一柄宝剑。忒修斯将线团的一头系在了迷宫的入口处,然后跟着滚动的线团一直往前走,用宝剑杀死了米诺陶诺斯后又顺着线团走出迷宫。成功杀死米诺陶诺斯的忒修斯带着阿里阿德涅离开了克里特岛,但在归途中忒修斯梦见了酒神狄俄尼索斯,酒神声称他早与阿里阿德涅有婚约,如果忒修斯不把阿里阿德涅留下来就会降下灾难。敬畏酒神的忒修斯将可怜的公主留在了荒岛之上,忒修斯伤心之余忘记把黑色船帆换成白色的,等待儿子凯旋的老国王埃勾斯看见了黑色的船帆,以为儿子已经葬身克里特岛,便跳海自杀。人们为了纪念老国王埃勾斯,就将他的葬身之地命名为“埃勾斯海”,中文译为“爱琴海”。
克里特的王后帕西法厄爱上了一头牛的故事看起来荒诞不经,却有着深刻的神话学意义。在这个古老的神话中,克里特的国王米诺斯本身就是牛的后代—米诺斯是宙斯化身为牛与欧罗巴相结合而生的,米诺斯受到惩罚也是因为他藏匿了本应该献给海神波塞东的一头牛,因而,牛首人身的米诺陶诺斯可能与当时的图腾崇拜有关。纵览人类的艺术历程,牛也是人类最早描绘的动物。早在1.2万年至1.7万年之前,原始人类就用画笔表现出栩栩如生的野牛形象,这就是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窟壁画和法国的拉斯科洞窟壁画,它们是旧石器时期最为著名的洞窟艺术。阿尔塔米拉有“始前的西斯廷礼拜堂”的美誉,它发现于1879年。原始艺术并不因为它们是原始艺术家的随笔而稍显逊色,相反,这些茹毛饮血的史前人类用画笔展示了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动物造型生动准确,甚至做到了“形神兼备”。《受伤的野牛》中的野牛弓着身体倒地,但怒目圆瞪,牛背处呈现出极富张力的“C”型,仿佛倾尽全力准备发起最后的进攻。法国的拉斯科洞窟壁画制作年代要稍早于阿而塔米拉洞窟壁画,其中《领袖的牺牲》记录了史前残酷的狩猎生活:一头中箭的野牛与死去的猎人。躺在地上的狩猎人是鸟头人身的奇怪组合,旁边的鸟形权杖揭示了其部落首领的身份。《野牛》的造型语言极简,三角形的牛头、夸张的牛角以及壮硕的身体和有力的四肢则像是出自现代艺术家的手笔。不过,这些壁画都画在了隐蔽幽深的洞窟深处,在缺乏现代照明设备的史前时代,原始艺术家们的精心之作并不是出于艺术欣赏的目的。相反,史前人类比我们现代人更为“功利”,学者们普遍认为洞窟壁画是原始人实施巫术的结果:他们在所画动物身体上摁下的手印和画下的箭头预示着在实际狩猎活动中获得丰收。正是由于史前猎人们对猎物的熟悉,所以洞窟壁画的动物们造型准确生动,艺术家们用极简的线条勾勒出野牛、野马、鹿、羊等动物形象。同样热衷于用极简造型语言表现牛的艺术家还有20世纪的绘画大师毕加索。毕加索也喜欢米诺陶诺斯的故事,他将米诺陶诺斯视为男性旺盛精力的象征。毕加索并不喜欢如古典画家那样放大故事的某个细节,而是试图讲述整个故事:米诺陶诺斯出现在画面的最左边,巨大的牛头让神话中的怪物格外显眼,牛头怪面对的是手拿鲜花与蜡烛的小女孩,两者之间是一匹载着受伤女斗牛士的马,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站在梯子上回望,远景中两个女孩从窗户中看向这个混乱的现场,鸽子暗示她们是和平的象征;远方的地平线上还有等待英雄归家的帆船。这幅《米诺陶诺斯》也被视为《格尔尼卡》的视觉来源,是毕加索对表现战争场面的尝试。相比《米诺陶诺斯》,《格尔尼卡》更令人震撼,也足以代表毕加索立体主义风格绘画成就。1937年,德军轰炸了西班牙小城格尔尼卡,毕加索用《格尔尼卡》表现自己的震惊与气愤。画面中并没有完整的人物形象,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奔跑呼救的落难者、抱着孩子尸体绝望哭泣的母亲、失去生命体征的遇难者以及嘶鸣的马匹和目睹一切的牛。毕加索从不同的视角观察事物,选择最有特征的角度将物象重新组合。毕加索的观察方法类似于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散点透视法,而表现手法又如古埃及绘画的“正面律”法则—在埃及人的观念中,艺术家是可以“使人活着的人”,因此,为了表现一个“完整”的形象,埃及绘画中的人是侧面的脸、正面的眼睛、正面的肩膀、腰以及侧面腿和脚的奇妙组合,这样有效防止了透视缩短法对人物形象的损害。最后,如果说以马蒂斯为代表的野兽主义绘画突破了传统绘画的色彩表现方法,那么以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主义绘画则改变了传统的空间表现方法,他们极大影响了20世纪西方现代派艺术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