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神的表情，快乐而迷人

洁尘

他走神的表情，快乐而迷人

两年前的夏天，我儿子李伊北从就读12年的成都美视国际学校毕业了，高考后被成都信息工程大学应用数学学院录取。眼见着稀里糊涂的6岁小童成长为一个沉静缜密的理工科大学生，我有着诸多感慨。

李伊北从小就内敛、安静、寡言，性格随和，但骨子里有一种倔强和执著。刚进小学时，他上课走神，随意走动，作业敷衍，学习成绩中等。他不顶撞老师，但也不遵守老师的指令，处于一种边缘化的自得其乐的状态。我深知，他天生没有什么胜负心，一般意义上的荣誉刺激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他就愿意待在人群的边上，不希望引人注目。这样的孩子，放在一个集体环境中，他会处于一种游离的不融合的状态，看似不调皮惹祸，但实际上也会让老师相当头疼。

整个小学阶段和初中一二年级，李伊北可谓稀里糊涂逍遥自在，成绩一向马马虎虎，课余就专注于画漫画和写小说，然后被同学们传阅。因为有“连载”压力，从来慢性子的他，有一段时间还挺着急地赶着画和写。

他小学和初中时期，正是奥数热的阶段，周围孩子周末都在学奥数，但他不愿意，我和先生也就没有强迫他。对于他抵触的学习，我们采用的是顺其自然的方式。那个阶段，他的课外功课就是他自愿跟随周露苗老师学习绘画，在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但凡是他自己选择去做的事情，他就会相当坚持和投入。再就是他特有的走神时间。他在走神的时候，那种表情非常快乐迷人。

三分教，七分等

我对于教育的基本理念是顺其自然，在充分观察了解孩子的基础上，加以适度的引导。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说是养育子女，“三分教，七分等”，也就是说，父母对于孩子，更多是一种身体力行的示范教育，并且，要有足够的耐心。比如，对于孩子的阅读，我从来不做任何规定，我等待着他身上的阅读兴趣自然萌芽。我家有很多书，那么多的好书摆在那里，就是一种无声的引导。对于李伊北来说，可以从书柜里抽取任何一本书，完全没有禁忌。

我也是这些年才开始认真琢磨一个人究竟应该如何成长这类问题的。在这个思考过程中，有一种理念对于我和我先生来说，是越来越坚定了。那就是——孩子，其实就像树一样，长慢一点，质地说不定会更紧密细致一点。

我不赞成在孩子还小的时候，过度刺激他的潜能，让他在还未拥有相对稳定的个性框架的情况下，就提早发散出光芒来;与此同时，我相信几乎每一个孩子身上都有闪耀的东西，就如同藏在体内的钻石，大人们需要的是巨大的耐心和控制力，不要去早期开发，也不要藉教育之口，把自己固有的或是期许的人生观、价值观、行为方式，强行灌输到孩子身上，应该让一切顺其自然，个性发展的自然、情绪培养的自然、周遭环境的自然。让他慢慢地长，我们在一边静静地细细地看。

我相信，这样的慢、静和细，会有水一样的柔和，也会有水一样的力量，對孩子和家长来说都是一种浸润的过程。其实，孩子的成长也是家长的成长。人的一生都应该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在教养培育的基础上，顺其自然

当然，所谓顺其自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强行纠正孩子的不良习惯——会给他人带来不快带来麻烦的不良习惯。人是要与他人相处的，在这个过程中，从小被控制出教育出的某种良好的行为方式，会让他成为一个包容体谅他人的人，也会让他成为一个有自我约束力、有自我净化自我提升能力的人。这就是所谓教养的培育。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过分顺其自然的话，小孩身上天然带有的自私、娇纵的东西就会被放大、强化，甚至可能伴随他的终生。这样的话，才是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失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常识性的真理与顺其自然并不矛盾。我的理解是，对孩子，在培育其基本规则和良好教养的基础上，顺其自然。

相当幸运的是，李伊北从入学以来，遇到的是对学生的各种特点相当宽容、并且给予鼓励的校长和老师们。大家的这种耐心是有效的。李伊北在初三时，突然萌发了对功课的自觉和兴趣，成绩大幅提升，然后进入成绩优异的状态。很奇特的是，从小没有补习过奥数的他，对数学萌生了很大的兴趣，也带动了他对于物理、化学、生物的学习热情。他用事实向我们展现了他天性中的谨慎思考，以及自我选择后的坚持和努力。

到高二下学期时，他所在的理科实验班有同学选择放弃高考，转向强化英语后申请出国留学。我充分理解备战高考的艰苦，和他聊过一次，问他高考能不能坚持。他说没问题，“参加高考是我的选择，我会对这个选择负责。”事实上，他做到了。这进一步增加了我们家长对他的尊重。

李伊北已经进入大学，成长为一个有着良好的教养、明晰的价值观和人生方向的年轻人，并且，他拥有坚强的毅力和自我约束的品质。我为此感到欣慰。

（作者系知名作家）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陆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