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南山
2018-04-19赵思源
赵思源
我曾到过南山,在幽静夜色下的梦境中。
穿过一路秀美的山重水复,在清洌的溪水旁行走,轻轻拨开繁密如星子的桃花,不经意之中,就沾染了馨香芬芳满腕袖。
不知转过几处回环,不知途经几处村院,不知路过几处泉眼,在无意之中一抬眼,我遇见了陶潜。
不是想象中衣袂飘飞的翩翩公子,却是粗布也难掩风流的隐逸名士;不是想象中面如冠玉发如墨的俊朗容颜,却是岁月也难改风骨的沧桑之貌。
应邀,我步入他简陋的小庐,粗陶大碗中茶叶起起伏伏,没有精致的瓷杯,却不改它纯粹的色泽,仍是一样的苦后回甘,没有什么不同。
我看见木桌上随意铺开的纸,还有着未干的墨迹,捡起一读,却是传扬千载经久不衰的诗句。月夜清辉,在山顶,我们相对而坐,侧耳倾听穿过林间的飒飒天风,举目遥观雾岚之中隐现的屋舍,清谈许久。
他轻笑,想当今京城,该远比陋居繁华鼎盛。
京城?那个官宦权焰倾天,人人攀龙附凤的京城?
京城里,的确要比此处繁盛。那舞权弄势,机谋百变的臣子,那沽名钓誉,附庸风雅的权贵,还有,还有那凭一架古琴就妄彈名曲清音,凭一支狼毫就妄写古今文章,渴望借此扬名立万的书生。
我摇头。先生,那里并不适合你。你不会趋炎,不会附势,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甚至,你连为五斗米折腰的隐忍都没有,又何谈位于党羽遍布结党对立的朝廷。
他道,听闻那里,又多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才子。
才子?哪一位名满天下却很快杳无音信的才子?
声名满华夏并非难事,只是想要在后世史书中添上一笔却并非易事,多少名噪一时的得意文人,在历史中,早已没有他们的身影,只剩一个模糊的名字,有些,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我抬头看他,但见他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改变,我惊讶,先生,您好像对他们的有名无实并不愤懑?
他缓缓道,有何愤懑,因何不平。
本想找到一丝掩饰的悲愤,却不曾料到是如此清朗的回应。
遍观四周如画风景,我对他说,先生可曾想过,千年之后,这里会是后人敬仰不忘的心境圣地。
他笑言,圣地怎样,陋室又何妨?此地春日和暖有桃林,夏日闻蝉心音静,秋日飒爽微雨倾,冬日天朗雪稍临,待时日轮转,冬去春来,亦复深山绿。我本思辨清,虽未至道家“丹凤朝阳舞,铁蛇横古路”的境界,却也不为尘世再动凡情。此心清明,亦复何言。
离去时潇洒挥别,袍袖挥舞间但见不羁洒脱,所谓魏晋风骨,大抵如此。
又将是桃花绽放的时节,轻抚诗集,我想,品格高洁之士,就算当世备受打压,就算才名抱负未能流传施展,在青史中自能流芳千载,不借权势外力,也自可声名远播吧。
梦中,但见先生醉卧于林中花下,举杯与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