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火种，守望未来

杜婕

2012年的一部纪录片《西藏的西藏》给人以巨大的震撼，该纪录片用大量生动的场景、文献、史实、访谈，挖掘出不为人知的西藏文明的源头，讲述了象雄文明的深沉内核，揭示了在象雄文明时期占据藏族先民精神领域的是有别于藏传佛教的西藏本土宗教——苯教。

这部纪录片的策划人是全国人大代表、阿坝州金川县佛教协会会长、昌都寺主持活佛李西.新甲旦真。在十三届全国人大召开期间，记者采访了他，请他谈谈如何保护和传承西藏本地优秀文化。

保留象雄文明的最后火种

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会上，李西.新甲旦真代表提出加快阿壩州——甘孜州高速交通线路建设、保护环境、加强西藏本地优秀文化保护研究等。他表示，藏区在中央和兄弟省区市多年来的大力支持下，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极大提高。

李西.新甲旦真说，四川阿坝州具有优美的自然风光，景色不逊于九寨沟，适合发展休闲旅游产业。要想改善藏区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结构，提高当地群众收入水平，使输血式扶贫向造血式扶贫转变，就需要国家加大加快当地交通硬件设施的建设投入。

金川被称为大东女国阳光旅游度假胜地，其北面是大名鼎鼎的大九寨，南面是鼎鼎大名的大香格里拉。但是按照传统的旅游线路，金川是无法被包容进去的。所以李西.新甲旦真在这次人大会议上提交了有关议案，希望政府部门重视金川的交通道路建设和旅游资源开发。而且他自己还规划了几条有特色的旅游线路。

在川藏青陕交界地区推出“中华文化寻根游”旅游项目，首批可设计包含道观与苯教寺院在内的几条线路：从成都青羊宫出发，经青城山、都江堰、马尔康、金川昌都寺、丹巴、沪定、雅安，返回成都；将迭部苯教寺院和九寨沟黄龙游加以打捆；沿大渡河自南向北游（可与红军长征路线游同时进行）加入大量苯教寺院和村庄；香格里拉顺金沙江抵德格游纳入白玉、德格苯教寺院；在各条线路中加入大量苯教文化民俗游，由苯教信徒等村民开办，且由苯教僧人和学者进行文化指导等。

这些崭新的线路无疑是有吸引力的，加入了古老的象雄文化因素和苯教遗产，尤其是沿途如诗如画的风景和淳朴的村庄和村民，对于繁华都市里的人们，有着强烈的震撼，袅袅炊烟升起的画面，会长久地刻在他们心里。

在议案中，李西.新甲旦真提出藏区所在区域的生态环境通常较为脆弱，经济发展和保护环境之间的矛盾较为突出，需要避免以往其他地区缺乏统筹、缺乏文化内涵的发展思路，加大物质环境和文化环境的保护。

李西.新甲旦真的议案还提出，阿坝州拥有独特文化土壤，保留了藏区本土象雄文明的最后火种。对此，文化环境的保护必须得到应有的重视。

当炊烟袅袅升起时

在游人们的眼中，金川是一个神话般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不染纤尘。李西.新甲旦真说，与藏传佛教不同的是，苯教尊奉入世，所以这种干净的世俗生活正是心安的最好映照。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云变成白色，家家户户的屋顶开始升起袅袅炊烟，一天的日子开始了。炊烟笔直地升上去，穿行于梨花之间。村子周边的梯田已经翻绿，一阵雨后，叶面像刷上了一层油一样亮。梨花开遍时，峡谷中形成了梨花弯、梨花隧道；风刮起，又是一片梨花雨。梨花开遍时，县里面也开始选“梨花仙子”。

李西.新甲旦真介绍说，金川梨花有三绝，一绝是山顶的雪花与河谷的梨花竞相争艳；二绝是山花乱飞，梨花闹春；三绝是雾里看花闻花香。从成都出发，一路向西，便会到达这片世外仙境。这里的梨花，就像深藏于世外桃源一样，静谧而美好。

站在瞭望台上附身观望，眼前是一个平行世界，可看见，却不可触及。如果走进去了，触到了，却看不见了。

3500年前，李西.新甲旦真的祖先信仰苯教教义，由西藏阿里地区迁徙于此，在海拔3000米的这片高原上顽强地生存下来，也把古老的象雄文化传承了下来，金川成为象雄文化东移的坐标。所以作为第三十八世转世李西活佛，他必须为家乡做点什么。

现在李西.新甲旦真的心愿是把家乡金川的交通修得更好，让更多的人更方便地来这里旅游，为当地老百姓直接增加收入。他说，人来得多了，需要吃饭睡觉，需要参观游览，需要购买土特产，这些需求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老百姓的收入马上就得到提高。

学会与自然相处

李西.新甲旦真，尊称李西.新甲旦真活佛，属雍仲苯教，在昌都寺登坐法台，主持寺院，教徒尊称为幸福活佛。

李西.新甲旦真生于藏历第十七绕迥木虎年龙月第二胜日（即公元1974年3月8日），其父李西.根嘎坚赞，母名为央金拉姆。十七岁时，他被郎依寺摄政法尊嘉沃.丹增旺嘉仁波切认定为第三十七世李西.桑吉旦真活佛的转世灵童，并由政府批准颁发活佛证书承认其合法身份，之后举行坐床仪式正式继位。在此之前，李西活佛少年时就被几个教派的高僧大德授予法名和认定，通过一定的仪式认领了许多与前世活佛相关的遗物。李西活佛赴雍仲苯教祖寺曼日寺和雍仲林寺继续深造，并在贡布翁日山等地修行。尔后，在郎依寺进行了长达五年之久的闻思修（包括苦修在内）等学法修行活动。

李西.新甲旦真为卫藏、安康和嘉绒地区公认所依的雍仲苯教大师之一李西活佛世袭的继承人。

1995年，李西.新甲旦真返回昌都寺登坐法台，成为寺院主持活佛。

1997年李西.新甲旦真赴北京，在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学习，圆满完成学业，取得了毕业证书。之后他获得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学历。

李西.新甲旦真先后著有《雍仲本教法相宝典》《诗学入门》等，并担任《嘉绒藏族历史文化丛书》的顾问。他写过的一首诗说道：“放弃了，就不该后悔；失去了，就不该回忆；放下该放下的，退出没结局的剧。”读罢令人掩卷长思，孰是放弃，孰是失去，孰是放下，孰是退出？

答案总归是有，或总归是无。但李西活佛认为人与自然关系的答案却应是和谐的。他主张保护野生动物资源，维护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他说，这是苯教教义的基本原则，在金川，保护自然，保护环境，是人们自觉的信仰。

他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现在在金川经常可见河边堆着一堆一堆的沙子，那些都是附近村民挖的。他们听说要修路了，或者要开发了，便一哄而上采挖，破坏了河床，也破坏了以前和谐的环境。他说，经济发展的确需要这些材料，但是没有管理地到处挖，只能是把环境破坏掉，偏离了经济发展的初衷。

金川县中最美的一处湖泊叫“李西神湖”。传说人畜经过这处湖泊时不能喧闹，否则会震动空气，天降大雨或冰雹。故路经此地藏人多是默不作声，当地村民甚至会摘下马铃。湖水自西向东潜流，夏季有潮汐，上午9 时许与下午5 时许，在约1米深的水下泥沙起伏，涌动如潮，40分钟后湖面便平静如初。冬季湖面结冰，唯中心10余米不冻。现在李西神湖被称为“情人海”，翻越雪山垭口的路也被冠名“情人路”“情人湾”等，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游客光顾。但是，不管名称为何，默默地面对蓝天、湖水和雪山，才是与它们相处之道。李西.新甲旦真说，保护自然，保护环境，首先就是学会与自然相处。

唐卡、石刻、碉楼

李西.新甲旦真介绍说，据经典记载：唐卡是由西藏本土佛教象雄雍仲苯教的布画传承发展而来的，雍仲苯教的僧侣使用便携布画以便传教布道，后被藏区广泛应用。早在公元前1751年左右，在古象雄佛法雍仲苯教的《无垢庄严经》里面就已经有了关于“唐各”的记载，这就是“唐卡”最早期的名称，现在一些边远藏区的人们仍然还在继续沿用着象雄“唐各”这个名词。

雍仲苯教的唐卡有着非常丰富多彩的用途和功能，例如，有些唐卡是用来描述历史的，有些是描绘修行过程中需要观想的佛菩萨和本尊等等。在日喀则谢通门县达尔顶村的一所老宅里存有一组老壁画，就完整地绘制描述了雍仲苯教创始人幸饶弥沃如来佛祖一生的十二大功绩。雍仲苯教的唐卡用明亮绚丽的色彩全面描述诠释了丰富多彩的象雄文化、吐蕃文化、雍仲苯波佛教的教义、仪轨及其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轨迹。

大渡河岸边一处高岗之上有一处勒乌摩崖石刻，刻在石头上的画作线条清晰流畅，美感十足。

石刻发现的时间并不久远，据曾来这里调研过的藏学专家才让.太教授考证，石刻以青藏高原的本土宗教即苯教为主要题材，内容包括密宗母续中的八组保护神，尸林陀主和一些藏地历史上的密宗修行先德，与古象雄文化有着密切的文化联系。石刻的年代约在公元11世纪至16世纪之间。石刻中出现了几位对于藏族历史文化有重要影响的历史人物，如李西.达让大师等，栩栩动人。

“李西碉楼”则不同凡响，不像其他碉楼那样笔直地伸向天空，而是由院落、迂回向上的外部阶梯、雕工精美的木廊玄关和开放式的阁楼组成。李西.新甲旦真介绍，李西碉楼是藏区唯一活佛拥有的碉楼，当时修建的目的也并非出于防御外患，而是作为修行居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金川还有许多象雄文明的遗存，成为象雄文化的重要保护地。

守望象雄文化东移的坐标

李西.新甲旦真说，事实上，西藏高原几千年一直存在着土生土长的文明——象雄文明，并创造出藏族医学、建筑学、声明学、因明学、佛学、天文学、哲学等浩如烟海的文化体系，象雄文明留给世间最珍贵的载体莫过于雍仲苯教，许多知识以宗教的形式代代传承，浸润了藏族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象雄文明和其他优秀文明的不断融合吸收，客观上促进了中华文明的发展壮大，但随着外来宗教的传入和封建统治阶级的打压，其发展长期受到抑制，仅在四川阿坝等部分地区顽强存在，直到新中国建立后才在党和政府民族宗教政策的关怀下得到恢复。

古象雄文明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金川就是这份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地。2013年7月，《象雄大藏经》汉译工程已经被列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重点课题。

金川最神圣的去处是李西.新甲旦真主持的昌都寺。昌都寺又名昌都罗尔布寺（意为“海边宝貝寺”），是一座古老的雍仲本波教寺院。该寺坐落在距金川县城40多公里的撒瓦脚乡阿拉学村，由绰斯甲土司的亲兄弟郎松拉丈旦贝嘉木参始建于三世纪，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昌都寺所处之地，海拔3400多米，属高半山区，气候温和，山峦叠嶂，每当春天来临，万山啼翠，流水潺潺，湖光山色辉映成趣，历来就是宗教人士禅修的好去处。

该寺于1984年经政府批准开放，恢复重建。如今的昌都寺，大雄宝殿巍然耸立，金碧辉煌；转经长廊似蟠龙静卧；殿堂内雕梁画栋，彩绘满布，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昔拉麦桑和大师昔拉嘉木参三尊佛像身居宝座，金银和珍珠玛瑙镶嵌的喇嘛灵塔玲珑剔透，各类经典著作陈列有序，灯火通明香烟缭绕，香客不断，已成为金川县具有历史和文物价值的重要的人文景观之一，是象雄文化东移的坐标。

李西.新甲旦真表示，加强西藏本地优秀文化保护研究，传承西藏本地优秀文化，对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完善中华文明内涵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宗教界在此过程中也肩负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

他对记者说，未来他个人的心愿是在健康、养生、养心、禅修、睡梦瑜伽等方面做深入研究，以此对人类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梨花、炊烟、神湖、雪山、唐卡、石刻、碉楼、昌都寺，是人与自然的完整链条，世间众物和谐相处，是李西.新甲旦真的愿望。他说，我愿梨花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