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1987放下包袱 开动机器

王紫薇

用现代的互联网语言来比喻的话，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整个中国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大蓝海。这意味着什么？无穷的机会，与不知所措的迷茫。

比起现在好几个大公司同时瞄准一块“蓝海”的激烈竞争，无人来指引方向的迷茫可能比前者更艰难。于是，在这个特殊背景下，敢吃螃蟹的人难能可贵。同样的，这个时代赋予这些企业试错的机会也是历史罕见。

曙光初现

1978年，在所有中国人心里都是不平凡的一年。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召开。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直接为后来三十年中国工业的发展奠定了人才基础。藏在泥土里蓄势待发的种子们，迎来了春天。

而此刻，在政策的影响下，工业领域最先崭露头角的是敢于吃螃蟹的“胆大者”——乡镇企业率先发展了起来。

1969年，华西大队党支部书记吴仁宝抽调20人在村里办起了小五金厂。后来担任华西村党委书记的吴仁宝第四子吴协恩回忆说：“种田实在挣不到钱。当时全村人拼死拼活，农业总产值24万元，而只用20个人办的小五金厂，三年后就达到了24万元的产值。”

工业比农业挣钱。这就是吴协恩和当时愿意搞工业的村民实实在在看到的。从吃不上饭到攒得下钱，这种财富累积的速度刺激着每一个人。

鲁冠球出生在浙江省萧山市宁围乡。1969年，鲁冠球带领6名农民，集资4000元，在84平方米的破厂房里创办了“宁围公社农机修配厂”。1980年的全国汽车零部件订货会是“钱潮牌”万向节的第一个爆发点。鲁冠球发现，订货会上买卖双方对价格讨论胶着，互不让步。鲁冠球看准这一点，把“钱潮牌”价格下调20%。这个战略收获颇丰，订单蜂拥而至，当天一共订出210万元。从此，万向开启了质量至上、薄利多销的营销方式。这种模式也使得“钱潮牌”产品牢牢占领了国内外大部分市场，创出了“万向节奇效”。

远在云南玉溪的褚时健也闻到了改革的气息。1979年，褚时健接手玉溪卷烟厂，面对重重困境，褚时健决心整治。之后，玉溪卷烟厂不仅引入先进的工业设备投入生产，还利用当地气候条件培育出了世界一流的烟叶。“红塔山”成功成为中国名牌香烟，而玉溪卷烟厂也成为亚洲第一、世界前列的现代化大型烟草企业。

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国内的农村乡镇企业率先登上历史舞台。

而此时，“外面的世界”也在观察揣测着中国。

1978年的外交大事里，少不了《中日友好条约》的签订。松下公司与中国政府签订“技术协作第一号”协议后，中国本土企业开始接触国外企业先进技术，七年后，长虹引入松下自动化彩电生产线。随后，上海汽车与德国大众展开合作，中国汽车工业开始迸发出生机与活力。而在此之前，中国的汽车工业在摸索中发展，步履缓缓。1979年中美建交后，埋伏已久的可口可乐获准进入消费市场。而这一年，受可口可乐影响甚远的三水酒厂厂长李经纬还没有把视线转移到汽水上来。

珠三角的1984

“下海吗？”

这是1984年前后大家见面常谈论的话题。

用现在的语言，可以将这一批下海“尝鲜”的人稱为创业者。1984年被称为“现代公司元年”，这一年前后诞生了无数的企业，并有很多成为了后来中国工业发展的支柱。

1984年，中国工商银行成立，并全盘继承了中国人民银行的商业银行业务。在资本市场尚未建立完全的改革开放初期，工商银行几乎是国有工商企业流动资金的唯一来源。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工商银行逐渐成长为中国第一大商业银行，并有力地支持了国民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推进。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成为我国第一批经济特区。1984年，经济特区带动下的珠三角“主场优势”尽显。

1984年，时任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的柳传志带着中国科学院投资的20万元与10位科技人员，在中科院计算所的一个小传达室里成立了联想的前身——北京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谁能想到起家于破落小平房的联想在30年后，不仅成为世界五百强企业，而且在PC市场做到了全球第一。

1984年，荷兰留学回国的叶华明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激光科研基地——先科。先科DVD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声名鹊起，之后逐步成为中国激光光盘的生产基地、中国液晶显示器生产基地、中国精密模具和机电产品生产基地，引领了20世纪90年代DVD行业的发展。

同一年，漳州的“金山无线电厂”创立，这是后来万利达VCD的前身。

长虹集团前身为国营长虹机器厂。1984年，长虹由军工厂转型，开始向家用电器进军；1980年至1985年间，TCL集团的前身，TTK公司还在主攻生产录音磁带，1985年，TCL通讯设备有限公司创立，TCL品牌正式启用；1984年，康佳前身光明华侨电子公司第一条电视机整机生产线——206线建成，首批生产500台产品正式下线。

同样是家电行业，中国第一台双门电冰箱品牌容声诞生于1984年10月。这是珠江冰箱厂的潘宁以零件代模具，用汽水瓶做试验品，凭借手锤、手锉等简陋工具以及万能表等简单测试仪器，在十分简陋的条件下打造出来的。

1985年，珠海市政府决定以公司为主体开发北岭工业区，珠海经济特区工业发展总公司——珠海格力集团公司的前身就此诞生。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格力造”使格力电器不仅成为珠海市目前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企业集团之一，也成为中国自主创新企业的标杆。

成为房地产龙头企业之一的万科公司，其前身是“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王石任经理。靠着倒卖玉米得来的第一桶金，王石开办了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经营从日本进口的电器、仪器产品，同时还搞服装厂、手表厂、饮料厂、印刷厂等。1987年12月1日，一块面积为8588平方米，有50年使用权的土地被当时深圳经济特区房地产公司老总骆锦星以525万元拍下。当时的媒体解读认为，这场拍卖将土地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是对传统的国有土地管理体制的重大突破。这件事在当时没有引起王石的注意，却与万科的未来密不可分——1988年，企业正式更名为万科，并开始进军房地产。

而此时，创建了万通的冯仑还在体制内工作，被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委派去海南筹建海南改革；潘石屹已经辞职下海到深圳、海南，也瞄准了房地产。

1983年，BP机进入中国。现代通讯科技开始在中国出现，中国基础电信设施的建设开始加快。1987年，以“大哥大”为代表的第一代移动电话进入中国，通信与手机领域备受关注。华为于1987年在中国深圳正式注册，起初，华为是一家生产销售通信设备的民营通信科技公司。任正非虽较早接触到电话，但并不了解通信技术。在企业的摸索发展中，他发现外国人到中国是为了赚钱，并没有把核心技术教给中国人。这为后来华为转型做了铺垫。

1984年，很多企业从无到有，起于微末。砖房漏瓦，寥寥资源，創业之路苦乐参半。大浪淘沙，一批企业湮没在时间里，另一批却与时俱进，惊险过关。过关的企业都有着领先于时代的思想，并在日后的中国顶起工业制造的半边天。

冰箱、易拉罐与万向节

改革开放的十年间，轻工业企业飞速发展。在众多企业中，有些企业脱颖而出，不仅在业界名声响亮，也开始被普通群众所熟知。

什么是品牌？这个问题若提问于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可能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漫长的生活里，人们习惯了将时间沉淀下来的“老字号”当作“名牌”，却没有在时间的长河里形成有意识地沉淀产品、打造品牌的营销意识。

1984年这一批新成立的企业，对品牌的意识也是寥寥。那个时候，“品牌意识”“品牌战略”这些在大洋彼岸被总结出来的专有名词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来说是非常陌生的。

“有缺陷的产品就是废品”，此句出于张瑞敏。这句话成了当时中国企业对质量认知的启蒙。

质量是品牌屹立不倒的保障。海尔的质量治理始于1985年。某天，时任濒临倒闭的青岛电冰箱总厂（海尔前身）厂长的张瑞敏突击检查库房400多台冰箱。结果发现76台存在缺陷。当时多数职工提出，便宜点儿处理给职工算了。张瑞敏说：“我要是允许把这76台冰箱卖了，就等于允许你们明天再生产760台这样的冰箱。”他说，这些冰箱要全部砸掉，并抡起大锤亲手砸了第一锤。这一锤砸得石破天惊，也砸出了海尔人的质量意识。超前的品牌意识与强硬的执行标准，使得“有缺陷的产品就是废品”从此深入海尔人心中。三年以后，海尔人捧回了中国冰箱行业的第一块国家质量金奖。至今，海尔质量依然深得消费者信任。

其实，在产品质量要求上，浙商代表、畅销海外的万向集团也经历了类似的事件。

一次，鲁冠球从用户处得知，其购买的钱潮牌万向节出现了裂逢。万向节是汽车驱动系统的万向传动装置的“关节”部件，是万向集团的主要商品。于是，鲁冠球要求供销人员把合格产品连夜送给客户，并由此开始全国范围内的客户回访，解决钱潮牌万向节“售后”问题。在全厂职工大会上，返厂的3万多套万向节在找明缺陷原因后全部作废处理——导致厂里共损失43万元。工人们心痛不已，但是鲁冠球说：“生产出这样的次品不仅是对‘钱潮牌万向节信誉的损害，更是对国家、对人民的犯罪。一个厂的信誉是最重要的。今后凡是哪个人出了次品，就罚款，就砸饭碗。”从此，工人们对生产环节严格把关。1987年钱潮牌万向节荣获产品质量银质奖并成为全国同行中唯一的国优产品。万向集团走向世界的步伐又进了一步。

与海尔和万向不同，李经纬当时的品牌意识体现在了产品营销上。

健力宝与可乐的渊源着实有趣。1983年，李经纬去广州出差，第一次喝到了可乐。也就是在这时，他才萌发了做汽水的念头。彼时李经纬在三水酒厂当了近十年厂长。确定转做汽水之后，李经纬将汽水与体育挂钩，准备借着洛杉矶奥运会的机会把自己的汽水品牌打出去。

“健力宝”这个名字是李经纬思索了很久才决定的。名字暗含着“健康”“力量”的意思，与品牌的定位相符；在商标设计上，李也把商标与品牌的定位联系起来：“J”字顶头的点像个球体，是球类运动的象征，下半部由三条曲线并列组成，像三条跑道，是田径运动的象征。这一连串极具品牌意识的创新让健力宝在1984年的中国商品中脱颖而出。

品牌设计完成之后，李经纬又看上了易拉罐包装。那个年代，易拉罐在中国大同小异的饮料包装里绝对是别具一格。而那时，国内尚无一家易拉罐生产企业。这时，可乐又助李经纬一臂之力。深圳的百事可乐公司在李经纬说服下同意生产代工。

若说海尔与万向钱潮深耕质量之路打造品牌博得业界领先，健力宝的广告意识——借大型赛事“奥运会”与信息媒介来传播品牌的战略也极为成功。1984年，健力宝的年销售额为345万元，第二年就飞窜到1650万元，再一年达到1.3亿元，此后15年间，它一直是“民族饮料第一品牌”。

健力宝的崛起，让饮料市场火了起来。此后，珠江三角洲一带相继冒出无数大大小小的饮料工厂和食品、保健品工厂，并繁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