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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杜月笙险被“借人头”

2018-04-18东方明

检察风云 2018年7期
关键词:袍哥孔祥熙杜月笙

东方明

抗战时期,四川帮会势力大盛,蒋介石感到以其为首的党国受到了来自帮会方面有意无意施加的压力,认为长此以往将会影响到“抗战大计”甚至“党国统治”。于是,决定作出反应,以“打击黑势力”来对帮会提出严厉警告。1944年秋,蒋介石决定采取行动,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想借杜月笙的人头来杀鸡儆猴……

蒋介石了解袍哥情况

1944年初秋的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蒋介石在重庆南岸黄山官邸召见军统首脑戴笠。这是一次事先已告知戴笠召见内容并让其做些准备的工作汇报,蒋介石需要了解他入川6年以来一直被他忽视而现在必须引起重视的问题:四川的帮会情况。

蒋介石之所以想了解帮会情况,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他在最近一年里跟一些党国重要权贵人物的接触以及处置一些文件中,都听到或者读到、感受到了帮会(主要是袍哥)的影响,正反事例都有。因此,蒋介石意识到自己作为党国领袖,有必要了解陪都乃至全川的帮会情况。十天前,侍从室根据蒋介石的指令给戴笠打了电话,说总裁要了解目前在四川活动的帮会情况,请你作一下准备,最近将通知你来官邸当面向总裁汇报。

现在,戴笠应召前来汇报。于是,蒋介石得知以下情况:四川的帮会,向以袍哥占主要地位,全川袍哥成员合计可达百万人以上;此外,还有天地会以及青帮、洪门等,不过徒众有限,都成不了气候。抗战爆发后不久中央政府迁川后,青帮、洪门成员有所增加,主要是沦陷区的青帮头目如杜月笙等来到重庆,其在江南的手下颇有追随,纷纷辗转入川。这些帮会中,要说在民间的影响,自然以人数众多为袍哥最大。袍哥是由清朝道光、同治两朝开始流入四川的哥老会演变而成的,其组织形式是横行组织,其联络的聚点最初叫“山头”、“香堂”。后来改为“码头”,又称“公口”“社”,每个码头分五个堂口,其字号分别为“仁、义、礼、智、信”,又称“威、德、福、智、宣”,五个堂口分别由五类性质的人参加:仁字堂成员都是社会上有地位有面子的人物,义字堂成员都是有钱的绅士商家,礼字堂是小手工业者,智字、信字两堂的成员,都是社会上最底层的劳动者,不过,从事娼妓、烧水烟、修足匠、擦背、理发诸业以及男艺人饰演女角的艺人是被排斥在外的。袍哥的这种组织形式非常适合在全社会产生影响和分门别类发展成员,所以能在短短二三十年间发展壮大。

袍哥产生于乱世,其行动的活力也适宜于乱世。进入民国特别是抗战开始后,全川袍哥组织凡是在社会动荡时期的活动能力凸现。袍哥虽是横向组织,即全川没有总码头总公口,由各地自设袍哥公口,互相之间并无辖属关系。可是,在遇到重大问题时,本地乃至全川各码头公口就会一致行动,势不可挡。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蒋介石入川后,四川算是全国比较太平的一个省,可是蒋介石也感受到了袍哥的厉害:不管党国中央发起政治、军事、经济、民主等方面的哪类什么“运动”,凡是得到袍哥的支持,就可以搞得成甚至搞好,反之那就在实施时障碍重重,政府甚至会遭遇巨大的阻力。戴笠惯于揣摸蒋介石的心思,深谙其思路,汇报时列举了一些这方面的例子。

当下,蒋介石听了汇报后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在某种时势下,袍哥是否会危害到党国利益?

戴笠毫不迟疑地点头:肯定会!

蒋介石挥手道:我知道了!中央要特别重视袍哥问题!

三天后,蒋介石侍从室向重庆、成都两地的军警宪特机构下发了一份机要文件,要求各机构单独收集袍哥大大小小的活动情况,发现凡有“危害国家,欺压民众,妨碍公务,破坏抗战”等行为的,“不分巨细,一律具文报送中央”。

死神与杜月笙擦肩而过

9月9日那天,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孔祥熙携妻宋蔼龄前往蒋介石官邸,他是陪同宋蔼龄去看望宋美龄的。宋氏姐妹在会客室唠家常时,孔祥熙与蒋介石在书房聊天。聊了一会,蒋介石忽然说,目前帮会中的一部分黑势力无视国法,胆大妄为,作奸犯科,危害社会,广大民众深恶痛绝,中央准备对他们发出严厉警告,我决定要杀一二个青洪帮头目,比如杜月笙,以使黑势力有所收敛,确保西南大后方的正常秩序,使抗战大业顺利进行。

孔祥熙听了大吃一惊,一时望着蒋介石差点说不出话来。孔祥熙与杜月笙私交甚好,早在1931年6月杜月笙在浦东高桥老家的杜家祠堂落成时,公祭典礼有五个名流执祭,上海市长兼淞沪警备司令吴铁城、十三军军长刘志陆、宋子文(其弟宋子安代表)、何应钦(部属何缉五将军代表)以及孔祥熙(财政部总务司司长许建屏代表)。1939年杜月笙从香港来重庆后,与戴笠合伙走私鸦片。军统的车辆在国统区武装押运通行无阻,但出境却必须凭财政部的公文。戴笠搞不定孔祥熙,为此一拖就是一年有余,最后还是杜月笙出面向孔祥熙行贿500万元法币(国民政府法定货币)方才获得一纸公文,得以将鸦片运送缅甸交货。现在,孔祥熙听蒋介石说要把杜月笙杀鸡儆猴,不禁大吃一惊。

当下,孔祥熙稍一定神,立刻决定替杜月笙向蒋介石求情,于是便说:“杜月笙一向是拥护您的,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您,而且还在公开和背后都处处维护您的权威。”

蒋介石本来还要讲下去,但这时宋蔼龄、宋美龄进书房来了,于是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

稍后,孔祥熙、宋蔼龄夫妇告辞离开黄山官邸时,宋蔼龄发现丈夫的衬衫背部已经湿透了,便问情由,听孔祥熙说蒋介石要杀杜月笙,也是一惊。宋蔼龄喜欢指手画脚插手一些属于高度机密的事情,当下就对丈夫说,杜先生跟我们关系一向很密切,抗战前我做期货生意时他还帮过大忙,我们没有给过回报。现在杜先生有难,我们应该帮他一把的。孔祥熙点头称是,说这事由我去做。

孔祥熙属于老狐狸一类的角色,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考虑比较有心机。在这件关系到杜月笙生死的大事上,他不敢贸然行事,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蒋介石为何要产生这样的念头。尽管蒋介石已经说了要整顿帮会维持中央在大后方的权威,但谁知这是不是一个借口,而背后却有着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蒋只是不便明言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关系到抗战大局了,显然是不适合别人进言劝阻了,只能静观事态发展。蒋介石如果真的要干掉杜月笙,那不可能是暗杀,否则蒋氏绝对不可能向他透露的。既然是公开杀人,那就需要按照国家法律行事,待把杜月笙關押之后再设法联络其他高官要员联手营救也不迟。所以,眼下先要弄清楚蒋介石的真正目的。

孔祥熙反复考虑后,决定同时采取两步措施来刺探蒋介石在这件事上的真正想法:一是让宋蔼龄出面向宋美龄试探口风,二是孔祥熙自己设法通过蒋介石侍从室打听消息。

孔祥熙跟宋蔼龄一说,后者愿意出面去试探。与此同时,孔祥熙也开始行动。像他这样的角色,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去向蒋介石侍从室去打听消息,再说侍从室也不大可能清楚蒋介石的意图。不过,孔祥熙另有主意,他让秘书设法去查一下最近蒋介石接见了些什么人,以便就此判断情况。秘书受命以后,找了财政部的一位姓李的副司长。李副司长的胞弟在蒋介石侍从室担任侍从官,可以查阅蒋介石接见下属时进出官邸的登记材料。

查阅结果是:蒋介石最近曾召见过戴笠,谈了些什么不清楚,但从召见前十天曾让侍从室通知戴笠准备汇报川中帮会情况的材料这一点可以推断肯定与帮会有关。

孔祥熙是资深老官僚,一向在上层任职,知道办事的路数,听秘书作了上述内容的汇报后,下达了第二道指令:请李侍从官再辛苦一下查阅在委员长接见戴笠后的半个月内下达过哪些文件。这个也是有登记的,李侍从官轻而易举就查阅到了侍从室奉命向重庆、成都两地的军警宪特机构下发的那份机要文件。

宋蔼龄那边向其胞妹宋美龄试探口风之事,进行下来并无效果。宋美龄没有向其大姐透露关于蒋介石要杀杜月笙的信息,这倒不是她故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蒋介石要做什么事,不可能桩桩向宋美龄透露的。但孔祥熙根据李侍从官刺探到的信息,暗暗进行分析后,作出结论:蒋介石是打算借杜月笙的人头警告袍哥。

孔祥熙与宋蔼龄交换意见后,想出了一个可以使蒋介石打消这个念头的主意:其实蒋介石是知道杜月笙离开上海后,其帮会势力一落千丈,蒋要动的是袍哥,但慑于袍哥的势力过于强大,故不敢下手,只好借杜月笙的人头一用。此刻只要通过适当途径向蒋介石传递一条信息:杜月笙最近与袍哥方面闹得很僵,简直水火不容。蒋介石是知道杜月笙的能量的,也熟悉江湖那一套,因此,他获悉这一信息后,极有可能会放弃原先的杀杜念头,因为他肯定会考虑到留着杜月笙,今后可以起到对付袍哥的作用。

这条虚构的信息由宋蔼龄出面给宋美龄通过“闲聊”巧妙透露而由宋美龄告诉蒋介石后,蒋氏果然打消了杀杜念头。

孔祥熙做事讲究周密,追求妥帖,他要让杜月笙知道蒋介石的想法,以便注意“行为规范”。一个星期后,孔祥熙在其公馆宴请杜月笙、川军将领范绍增和挂着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头衔坐冷板凳的国军中将杨虎。席间,孔祥熙说了蒋介石对遏制帮会势力的想法,暗示如果遏制不成,有可能会杀鸡儆猴。杜、范、杨三人听了,都惊出一头冷汗。因為蒋介石要动的是帮会势力,而在座这三位中,杜月笙自不待说,范绍增是袍哥大爷,杨虎呢,也是青帮中的名人。于是,他们明白孔祥熙宴请时透露这条消息的用意,是劝他们今后务须小心谨慎。

倒霉的陆军中将

对于蒋介石来说,他想通过打击黑势力威吓袍哥的念头一旦产生,决不会白白放弃的。杜月笙可以不动,不过其他某个有影响力的人是要动一动的。至于动谁,他一时还没有想好。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10月下旬,有一个人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进入了他的视线。

10月22日,国民政府考试院长戴季陶的儿子戴安国外出办事,驱车经过市内一处大院落门前时,听见院内传来阵阵惨叫,停车下去一看,是临时驻扎在该院落的财政部税警团新兵连的带兵军官在殴打新兵。戴安国看不过去,却又不便上前禁止,于是赶紧给其密友、蒋介石的次子蒋纬国打电话述说目睹情状。蒋纬国听了,当即禀告蒋介石。蒋介石这天正好有空闲,于是决定亲自前去现场察看,让蒋纬国随车前往。

蒋氏父子赶到现场,税警军官还在斥打新兵,见蒋介石出现方才吓得住了手。蒋介石亲眼目睹这一幕,大怒,当即下令让随行人员立刻给兵役署长程泽润打电话,命其迅即赶到现场。

程泽润,字沛民,1894年生于四川隆昌县龙市镇的一个农户家庭。1917年入陆军大学第五期,毕业后入行伍,先后任营长、团长、旅长、军官教育团教育长、师长、军参谋长等职,陆军中将军衔。抗战爆发后,他被调任国民政府军政部兵役署署长,主管全国征兵工作。这天,正是程泽润50岁生日,家里张灯结彩为其祝寿,忽然接到电话说蒋介石让他即赴现场。他虽然大觉扫兴,但还是不得不立刻驱车前往。

蒋介石见到程泽润后怒问:“部队这样虐待新兵,你们兵役署是怎么搞的!”程泽润一进院子就知道这是税警部队,不属他管,于是回答:“这是财政部税警团的队伍,他们补充兵员都是自己搞,不是兵役署管辖范围。”

蒋介石大恼道:“兵役署不管征兵工作,谁管?”蒋介石的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当下,他见程泽润竟敢当着众多新兵的面公开顶撞自己,不禁恼上加怒,不再言语,举起手杖欲打程泽润。

程泽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时也来不及细想,脱口顶撞:“委员长,你不能随便打人!我是国家中将,如果犯法,有国法处理。”

蒋介石听着一愣,只好说:“好,不打你……这个部队搞得这个样子,你就站在这里好好看看。”

蒋介石说完正要离开时,军政部政务次长兼军委会委员长侍从室主任钱大钧闻讯赶到,见状对蒋说:“他老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去军法部报到,等待处理。”

蒋介石点头说“好”,随即驱车而去。

钱大钧是蒋介石的亲信,他跟四川当地这班将领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当天,他也是受邀前往程公馆参加主人五十寿庆的一个重要客人,被安排在宴会主桌,原已答应程泽润的要求要在寿庆上讲话的。程泽润刚才接到电话说蒋介石叫人来电命令他立刻赶往税警团新兵转运站去而向在场宾客表示歉意时,钱大钧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因为税警属于财政部管的,跟兵役署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关系。程泽润离开后,钱大钧越想越感到似乎不妙,于是决定驱车前往现场察看。他赶到现场时,正好发生蒋介石欲揍程泽润遭到程的顶撞后被迫住手那一幕,此刻听蒋介石让程泽润待在现场“好好看看”,就想帮程一把,于是就向蒋介石进言建议让程泽润去军法部报到,等待处理。以钱大钧之想,军法部即便要处置程泽润,也得进行开庭审问。程泽润把情况一说,任何一个军法官即便没有接到方方面面的说情电话也是分得清税警团确实不是兵役署管的,别说税警军官殴打新兵了,就是把新兵无辜枪杀也跟兵役署搭不上界的,最后的处理只好放人。哪知,此事往下的发展轨道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钱大钧的这个主意竟是为程泽润死刑判决书铺开了纸张。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如此薄惩一下即可了事。哪知,蒋介石却是另有打算:这程泽润是袍哥大爷,乃是四川帮会中极有影响力的一个大佬,正好借此机会将其处决以警告全川袍哥。于是,蒋介石就命令军法部将程泽润处决。消息传出,邓锡侯、王陵基、王缵绪、唐式遵、潘文华、杨森等川军高级将领联名请求蒋从宽处理,并请冯玉祥出面向蒋说情。蒋一概置之不理,并催军法部处决程泽润。不久,军事委员会参谋总长兼军政部部长何应钦调任陆军总司令,向蒋介石请调程泽润出任陆总中将参谋长,也遭拒绝。

全川袍哥各公口闻知蒋介石要处决程泽润,随即做出反应,互相串联,准备在各地大闹一场。戴笠获知消息后,急报蒋介石,蒋命令军统作好武装镇压的准备。袍哥方面的准备工作随即相应升级,放出风声要跟军统大战一场。这时,杜月笙出面了,他跟袍哥方面早已攀上了交情,当下找了几个著名袍哥大爷,陈述利害,要求他们保持克制,着眼于营救程署长。袍哥方面这才改变策略,着力多方营救。

可是,蒋介石已经打定主意要处决程泽润,任谁也救不了这位倒霉的将军。1945年7月6日,军法总监部宣布“程泽润办理兵役舞弊多端,于去年六七月间利用职权,调用工兵建筑私宅,省工图利,经蒋委员长查悉,扣交军法总监部,审明属实,判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立即执行。”

而杜月笙这时已经奉蒋介石之命去了浙江淳安,和戴笠等人一起进行接收上海的准备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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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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