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奖的变与不变
2018-04-18史安斌
史安斌
第102届普利策奖昨天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揭晓。今年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变化,是获奖结果首次由一位女性,同时也是首次由一位非白人来宣布,她是普利策奖评选委员会新任行政总监达娜·卡内迪。由这位记者出身的非洲裔女性宣布评选结果是很“应景”的选择,过去一年,女性和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的权益受到侵害,都是美国社会关注和新闻舆论界追踪的热点问题,因而也顺理成章成为本届普利策奖关注的焦点。
2017年秋,《纽约时报》《纽约客》等美国主流媒体刊登揭发好莱坞著名制片人韦恩斯坦等社会名流的性侵丑闻,从而引发波及全球的“#MeToo”运动。在此背景下,作为这场运动“导火索”的相关报道获得本届普利策奖最具分量的奖项——“公共服务奖”。无独有偶,《华盛顿邮报》关于阿拉巴马州参议员性骚扰丑闻的相关报道获得了“调查新闻奖”,该州一家媒体发表的相关评论也获“新闻评论奖”。从这个意义上看,本届普利策奖对女性权益问题的关注应当说是前所未见的。评选结果由一位非洲裔女性来宣布,本身就说明普利策奖在形式上发生了一些积极变化。
不过,普利策奖越是突出这种变化,反而越是让人想到美国新闻界乃至美国主流社会难以改变的一些结构性“顽疾”。毋庸讳言,白人男性中心主义长期以来一直是欧美新闻业的隐形价值观,女性在媒体行业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成为无人敢于挑战的“惯例”。就连因最先曝光韦恩斯坦性骚扰丑闻而获奖的《纽约时报》也承认,男性在他们的新闻采编部占据绝对优势。在普利策奖、乔治·波尔克奖和罗伯特·卡帕金奖等世界重要新闻奖评选中,男性获奖者的数量也是长期占据绝对优势。
有趣的是,历史上女性在新闻传媒业中的劣势地位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早在20世纪初期,芝加哥、底特律等许多都市报的新闻采编部都是由女性主导。但此后由于种种原因,很多女性记者和编辑离开这个行业。与其他许多行业一样,新闻业也成为男性一统天下的领域。去年这场声势浩大的“#MeToo”运动,对新闻业的价值不仅仅局限于女性的话语和地位,它将会让整个行业进一步反思当前新闻业根深蒂固的结构失衡问题。调查显示,美国媒体的新闻采编部中白人比重高达84%,从主流大报的头版到广播电视频道的新闻主播台,有色人种——特别是有色人种女性一直处于边缘化地位,也不太可能出任媒体高管职务。
虽然今年的普利策奖展现出一些积极变化,但仍无法在短时间内撼动“白人男性中心主义”这一根深蒂固的主流意识形态。
如果从更广阔的视野看,普利策新闻奖也未能实现其创办者“树立世界新闻行业标杆”的初衷。迄今为止,普利策奖的“美国中心”定位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换言之,被全球新闻界奉为圭臬的普利策奖历经百年仍是一项“美国英语新闻奖”。美国以外的媒体、用英语以外的语言撰写的报道,都不可能进入普利策新闻奖评委的法眼。这也不难解释,为何本应最具全球关切的“国际新闻奖”却颁给了有关菲律宾禁毒的特稿,而非叙利亚化武危机或非洲饥荒等真正具有“国际新闻价值”的报道。
当今,全球化和多元文明交流互鉴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具有百年历史的普利策奖能否彻底超越“美国中心”的定位和“白人男性中心主义”的藩篱,将是其能否真正成为“世界新闻行业标杆”的关键所在。▲
(作者是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教育部青年长江学者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