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鸣我相信这个时代有天才
2018-04-18陈珂
文:本刊记者 陈珂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位怎样的导演?为了打造经典,与编剧刘一达、演员冯远征花了10年时间打磨话剧《玩家》。在多数人追求高效的时代,如此不计时间成本。
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后台中门进入之后,穿过导演休息室,再经过一边放有沙发的走道,前面便到了表演台。一位“大爷”正在沙发休息,原来是演员冯远征。有人过来找他聊天,他客客气气地接着话。当天晚上,《玩家》新一轮演出又将开始,沙发对面的房间里有人正准备着生日蛋糕,很快便有了欢呼声……即将演出的兴奋感与欢庆的氛围融为一体。
原来《玩家》在新一轮演出中又修改了20处,短了20分钟。对此,任鸣非常坚定地说,就像过去创作上追求了10年一样,今后的10年,只要在复排当中有不满意的地方,他肯定会继续修改。
任鸣形容《玩家》剧本的创作过程有点像“西天取经”。他一开始拿到剧本,就认为这是好题材,能够出经典。便给《玩家》定了两个标准:现在要站得住;最后要让人记得住。他与编剧不断讨论修改剧本,不断缩短与理想中经典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一个剧本修改了10年。好的艺术作品是无价之宝,所以任鸣能够坚持10年修改一个剧本。他说,这是对艺术的敬畏之心与艺术追求的虔诚之心。
修改剧本的过程中,在这一年没有想到合适的表现形式,任鸣可能第二年就想到了办法。在演出的过程中,这一年没有发现的问题,过两年发现了,任鸣就会去修改。在任鸣看来,追求完美的过程也是对自我的修炼,甚至是修行。同时,艺术创作中,一直在寻求办法,有时候就跟科学的发明创造是一样的。
没有华丽的装饰品,只有简简单单的单人床、写字桌、小电视、挂衣架,以及可供交谈的一张小圆桌与两个单人沙发。这间面积不大的导演休息室越是朴素,便越发引人思考戏剧的力量。采访间隙,任鸣偶尔需要用那部菲利普翻盖手机处理事务。在谈到话剧这门古老的艺术时,他说,无论科学多么发达,人们依然会来剧场。这里是让人的灵魂、精神、情感升华的地方。
任鸣谈到,话剧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话剧的魅力之一就是可以不断地去修改。《玩家》的反复修改其实也是“人艺精神”的体现。“人艺精神”,其一是戏比天大;其二是对戏剧永远怀着敬畏之心;其三便是精益求精。
《我们的荆轲》剧照
自1952年建院以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创造了许多经典,出现了一大批大师级人物,人艺的很多作品在中国的当代话剧史上都有很大的影响。任鸣眼里的人艺历史非常辉煌,人艺是他心目中的艺术殿堂。他认为人艺确有其独特的风格,强调民族精神,强调人民性,而且走现实主义道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是北京的剧院,也是人民的剧院,也是艺术的剧院。”他说。
作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任鸣有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我们这一代人肯定需要来记录我们的历史。”他说。人艺的传承与创新需要人才。任鸣说起人才来如数家珍,他细数每位艺术家的名字,节奏逐渐加快:“比如说,濮存昕、比如说,冯远征,比如说,梁冠华,比如说,杨立新,比如说,吴刚,比如说,何冰,比如说,宋丹丹,比如说,徐帆,比如说,陈小艺等等,这些都是非常优秀的艺术家。”
那些杰出的艺术家,他们之所以杰出,是因为他们创造了经典的作品。任鸣说,经典作品跟表演人才,是合二为一的,没有杰出人才创作不出经典作品,经典作品能够表现出杰出的人才。谈起经典来,任鸣有着丰富敏感而且多角度多层面的体会。他说:“我们要创作我们这个时代的经典。这是我们的任务。”
有句话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鸣说,“时间是检验经典的唯一标准”。有些作品当时非常红,但随着时间的演变就被淘汰了;也有一些作品,刚出来的时候甚至都遭受批判,比方《茶馆》,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大家承认它是经典;还有一些作品,当时就被认为好,时间能证明这个作品的含金量。
有句话叫“瞬间即永恒”。任鸣对经典的衡量标准是“永恒”,而就个人观赏经验来看,有些作品,当人们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就本能地被吸引。“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不是需要做很多分析,做很多功课去研究它。它能感染人,真正激荡人的心灵。正如,戏不在长短,让人刻骨铭心。”任鸣说。
那么,如何才能创作既能穿透时光又能在瞬间抓住观众的作品呢?任鸣说,无论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还是曹禺的《雷雨》,经典是天才之作。“所以我希望我们这个时代有我们的经典。换句话说,我希望我们这个时代有我们的天才。”他说。
多年前,任鸣在一次活动中偶然认识了作家莫言,任鸣当时就对莫言说,有没有机会给人艺写戏,莫言说他也很高兴能与人艺合作。后来,莫言拿出的剧本是《我们的荆轲》。
任鸣认为剧本很好,很快就决定要排练,接着就与莫言商量剧本的修改。修改过2次之后,话剧上演。
在与莫言合作的过程中,任鸣感受到莫言的想象力与他在文字中所展现内涵的密集度非常大。“我觉得他写作是非常自由的。他不受任何约束,他的思想、激情、文采,是自由地驰骋。他虽然也遵照戏剧的规则,但是他在写的时候,真的是天马行空。”任鸣回忆道。
任鸣在排练莫言的作品时,最深刻的体会是,很多时候话剧里的一句话表现的是一个意思,而莫言的句子里,有时一段戏会表现很多意思,非常密集,火力很猛。任鸣说:“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往往它表现出来的这种张力跟裂变相似,非常有力量,辐射力和冲击力非常强。”
莫言的剧本让任鸣兴奋。在导演《我们的荆轲》时,他首先面临的挑战是这个作品怎么排?必须得发明一种方法去排,而且它肯定是不平庸的。“我们希望拒绝平庸,我们希望去攀登高峰,要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去找那个新的制高点。艺术创作肯定要非常自由,非常解放,而且非常独立。”任鸣说。
《我们的荆轲》上演半年后,莫言获得了中国茅盾文学奖。这时,他还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人艺希望用一切办法寻找最好的文学家、剧作家与人艺合作。任鸣以此婉转地回答了记者他如何去发现人才,他能够看到这些创作者的才华。
《玩家》剧照
《我们的荆轲》剧照
任鸣相信这个时代是有天才的。作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任鸣要求自己需要具备高度的智慧、眼光和境界,当他看到天才的时候,他能够发现他,并能够鼓励他去创作出伟大的作品。
如果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他一定是一个充满灵感的人、一个具有创作型思维的人、有着极大创造力的人,而不在于他从事什么工作。任鸣认为,其实天才的特质很明显,天才是创造性的高度体现。任鸣说:“在剧院里,哪怕他不是从事对创造性要求最高的职业,他可能从事舞美工作,只要他具有巨大的创造力与丰富的想象力,他的才华肯定能流露出来。具有创造力的人多半具有巨大的激情、忘我的投入精神,而且有时候他会有那种一意孤行,甚至‘一根筋’地要坚持下去的状态,这些都是标志。当你发现这种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他能成事儿,而且他早晚成事儿。”
在30年戏剧生涯中,任鸣导演了90部作品。他面对每一次排练都抱着最虔诚的态度去创作。一个经典作品,不单单是内容上,还要从思想、哲学上有很高的造诣,同时它还需要有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形式。因为经典肯定是独立的,是不可替代的。本着这样的标准,任鸣在每一次创作上竭尽全力。所以才有我们看到的《玩家》,从最初的收藏题材,逐渐演变到“求真”的哲学层面,最后在话剧结尾,为了求真,砸掉所有假货的情景艺术形式。
但是即使如此,任鸣也不敢保证他导演的作品中能有真正的经典。“将来我可能排到100部,我希望我排到100部,但是我都不敢说我排的100部戏里能出现了不起的经典。但是这100部难道我不努力吗?我肯定是尽最大努力的。经典毕竟是少数,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真正的经典不是一时的,是一世甚至几世的。它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都可以被人接受,什么时候都可以演,什么时代都有人看。”他说。
戏剧理想影响与决定着任鸣对待人生的态度与他的生活方式,不禁羡慕他很早找到了人生的崇高理想,并勇敢相信自己,一生在戏剧的美好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