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佩科这一年

陈丁睿

距离2016年11月28日发生的那场悲剧已经过去将近1年，足球和生活还在继续，但空难带来的悲痛依然在沙佩科俱乐部、受难者家属以及四名幸存者心中缠绕……

就快一年了，几乎每场比赛，沙佩科球迷都会在第71分钟高喊：“加油，沙佩科……加油，沙佩科！”在想象中的天堂世界，那边的71位逝者，应该都可以听到吧。

9月17日，格雷米奥竞技场，当双方球员先后结束中场休息后，准备就绪的沙佩科28号阿兰·鲁舍尔，与第四官员一同站到了底线外的换人区。整整297天，他从冰冷残忍的空难现场，回到了百感交集的巴甲赛场。

从夏季热身赛面对罗马打入点球，以队长身份亮相诺坎普，到重新在巴甲披挂上阵，在“沙佩科空难”即将迎来周年祭时，生还者鲁舍尔的足球生涯似乎已归于正常。最近几个月，他在巴甲获得5次出场，走出病痛阴霾，而另两名幸存的队友，同样在向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右小腿截肢的福尔曼已经将目光投向残奥会，“我是个运动员，我永远都不想失去这个身份”；而与鲁舍尔一同回归沙佩科的中后卫内托，也在通过日常训练，找回曾经的自我。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他们都在用坚持和珍视抵抗空难带来的伤痛。然而，这样的过程又谈何容易，即便只是凑在一起打打游戏，过往的旧时光仍会突如其来，撕裂着他们的心头。内托说：“阿兰，我真觉得他们从来没有离开”。

幸存者的悲痛

在身体痊愈后，鲁舍尔和内托曾经回到过空难现场，百感交集地聊起2016年11月28日发生的一切。那天的所有场景，就像一场残忍得永无尽头的噩梦。

其实，在街上被牧师当做“奇迹”要求合影的鲁舍尔，与死亡的距离只有2毫米而已。那一晚，当鲁舍尔被救生队员从废墟中抬出时，他的骨头仍然存在剌穿脊髓的危险，如果送去医院的途中稍有闪失，那段骨头也将冲破这2毫米的“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鲁舍尔后来说，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最终帮助他逃过一劫，在这其中，就包括福尔曼让他临时调换了座位。当时，在沙佩科全员和跟队记者依次登机后，福尔曼马上向好友鲁舍尔招呼道：“嗨，哥们，坐过来吧，我们一起听听音乐”；“算了吧，我就坐在这，我还想睡会儿觉呢”；“来吧，来吧，赶紧的……”最终，鲁舍尔还是无法拒绝，坐到了认识超过10年的福尔曼旁边。他们听着音乐，打着牌，直到30分钟后，那场空中劫难不期而至。

在医院恢复意识后，鲁舍尔最先看到了父亲：“这都是真的么，我的队友们呢？”为了稳定儿子的情绪，父亲遵循了医生的建议，他只是告诉鲁舍尔，飞机实施了紧急迫降，“你、福尔曼和内托都没有生命危险了”。前者起初一度认为，全队之中只有他们三个因为迫降而受伤，他的注意力甚至还在即将到来的南美杯决赛上。但仅仅一天后，当鲁舍尔从医生口中得到事实真相后，他近乎失神地在病床上放空了许久，无言以对。“这一定是个噩梦。”

那一晚，与鲁舍尔一样被送到医院的拉斐尔·亨泽尔，是机上21名记者中唯一的幸存者一一早在童年时代，他就是沙佩科的铁杆拥趸，直至后来开始用广播为心爱的球队解说。住院期间，亨泽尔一直忍受着七根肋骨损伤带来的刺痛，连发声都受到影响，在个人身体情况逐渐稳定之后，他才看到了这起空难的完整遇难者名单。

亨泽尔无法接受这样悲惨的现实，他在医院里关掉了电视，远离了广播，没有收看任何纪念或专题节目。亨泽尔只是一遍遍地看着那份名单，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读了很多很多遍。

今年1月，在一片“绿海”的柯达竞技场，尚未痊愈的亨泽尔走进了无比熟悉的广播解说间，在沙佩科与帕尔梅拉斯的热身赛中，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已故同事一一雷南·阿尼奥林，还有那些离开尘世的球员。亨泽尔没有沉浸在痛楚之中，他很明白，自己必须用呐喊为这里的人们再次带去力量：“沙佩科！沙佩科！我最心爱的球队用一个进球重生了！”

一切都被改变

过去9个月，亨泽尔与租来20名球员的沙佩科，一同经历了空难后的处子季：圣卡塔琳娜州联赛，“绿巨人”在两回合总决赛1比1战平奥瓦，凭借常规赛的积分优势第6次夺得冠军；南美超级杯，沙佩科两回合3比5负于国民竞技；南美解放者杯小组赛，他们以7分位列第三，未能晋级；巴西杯，沙佩科两回合0比1负于克鲁塞罗，无缘8强；待到五味杂陈的南美杯，卫冕冠军也未能在1/8决赛跨过弗拉门戈的阻拦；而在即将结束的巴甲联赛中，沙佩科提前轮艰难完成保级目标。

作为这支球队的现任主帅，曾执教博科里蒂巴和帕尔梅拉斯的吉尔森·克莱纳已经告诉弟子们：不要再去谈论那场悲剧了，我们需要书写沙佩科新的历史。对于球员和球队而言，从灰烬中重生或许只需要时间的沉淀，当一场一场的比赛如期而至，伤痛和记忆总会被崭新的赛季掩埋。这并不代表忘记，但是说来依然让人唏嘘。

相较于此，很多离世球员的家属和亲人，依然身处痛苦的深渊中，如此沉重和残酷的关卡，将成为他们背负一生的负担。幾个月前，沙佩科门将达尼洛的遗孀莱蒂西亚，带着3岁的儿子洛伦佐回到了家乡阿拉蓬加斯。每当儿子问起父亲的去向，莱蒂西亚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爸爸跟耶稣在一起啊……”为此，她还专门叮嘱着周围的亲人和朋友，千万不要在洛伦佐面前流泪。

“现在的情况是，悲剧过去了，大家全都选择忘记。新生活已经拉开序幕。”莱蒂西亚如是说道，“对于球迷和俱乐部而言，这当然是件好事，但我们呢？还有那些家庭呢？是的，我们永远都无法拥有新生活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虽然达尼洛陪伴耶稣的日子不断累积，但洛伦佐依然盼望着那个身影重新出现，有时候，他甚至会站在家门口，只要看到与父亲座驾极其相似的汽车，就会哭着大喊道：“爸爸、爸爸……”

有一张达尼洛身穿球衣的照片，已经被洛伦佐看过很多遍了，一次，他指了指图中的父亲，然后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爸爸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