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园人未老
2018-04-13宋乐乐
宋乐乐
曲曲折折的池塘上面,再覓不着亭亭的荷了,几枝残梗,早褪了满身葳蕤的绿,在西风中瑟瑟地发着抖。我怅然遥望着这晚秋的园,忆其夏日之旖旎,不免陡生一种惆怅和哀愁,叹这秋的寂寥与悒郁。
一阵细小、微弱的乐声从远处传来,就像微风拂过树梢。乐声逐渐清晰明朗,仿若那银色的啁啾之音,瞬间便打破了一整个园子的寂静。我循声步入塘边的回廊。回廊尽头的开阔地带聚集了十多位老人。他们也许是个草根乐团,有吹长笛的,有拉二胡的,一位老太太还带了一尾琴,老人们清瘦的脸上都现出由衷的欢乐。在老人们中间,我看见了爷爷,他正把着一把二胡,拉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爷爷微闭双眼,像一位思考着的智者,又似一个虔诚的教徒在做着祷告。随着音乐旋律的起伏,他的身子轻轻晃动着,看得出他自己也融入这乐声当中了。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曲子,因为爷爷每拉出一段旋律,他的嘴角上总浮出微笑,且将头扬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这时,一位老太太伴着这乐声,姿态优雅地走到圈子中央,那条系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鲜艳好看,不经意看去,仿佛是一簇明亮的火焰,在这不甚明朗的日子里有力地跳动。她大概有七十岁了吧,爬满皱褶的脸上却掩不住那满脸的笑意。老太太也许是很爱美的,她用脂粉填住皱纹,用妆饰掩盖年龄。她理理衣襟,朝爷爷愉悦地点点头,心领神会,唱了下去。她的声音清朗透亮,像一块打磨得分外光滑的绿宝石。旁边的老人们也受了感染,他们轻轻地打着拍子,摇晃着头,哼唱下去。尽管他们的歌声因年老而不再灵动,可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歌声中有着无可言状的活力。
人已老,心却未必老。当人们带着快乐与幸福唱歌,即便唱得不是那么动听,甚至走了调,这歌声也一样是幸福快乐的,就如这群快活的老人们。岁月给他们留下了皱纹与苍老,但他们能够用笑声与歌声抵住青春逝去的彷徨与悲伤。然而究竟是什么使他们的生活中溢满歌声与微笑?
晚秋的园,正似“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所言,带一种悲壮,携一片苍凉,却也有着无可奈何的况味。亦如这晚秋的老人,他们脸上层层的皱纹中,刻下了岁月的痕与伤,苦与痛,泪与悲。我时常在书中,读到很多很多老一辈人的故事,也了解他们遭遇的挫折。然而此时,园中的这群慈祥、快乐的老人,阳光正温柔地亲吻着他们的皱纹,千点万点的金光在他们的白发间闪烁。阳光为他们涂上了一抹明丽,驱走了一切暗黑与污浊,它溜进他们的笑容里。那么,这散发温暖阳光的太阳在哪呢?我思索着,我想,我也许已经找到答案了。
时已临近傍晚,珠灰色的黄昏,慵懒又妖娆。远处的灌木在风中簌簌作响,间或有一两只灰鸟扑棱着翅儿飞起,这片刻的骚动更烘托出黄昏的安静。尽管正逢西风肆虐之时,巴掌般大的梧桐叶铺满了小城。但眼前的这群老人们却不见丝毫忧愁,他们互相招呼着,有说有笑地漫步在小径曲折的,泛着无限秋意的园子里。
塘边的亭子里,我偎着爷爷,抚摸着那把漆皮已剥落的二胡,颇有些好奇:“爷爷,您什么时候学会拉二胡的呀?我都不知道呢!”
“傻孩子,二胡爷爷都拉六十多年了。过去日子苦,饭都吃不饱,怎有闲心思拉呢?”顿了顿,爷爷意味深长地说,“还是现在的生活好啊。”
街灯明了,万竹园也亮堂起来了。一片明黄的光洒落在爷爷的脸上,填满爷爷额上的皱纹。我静静地伴着爷爷,不说话。我知道,打开了话匣子的爷爷又要述说他们那一代的老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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