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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是一个盛世芳华的传奇，它博大精深，兼容并包，泽被后世。自公元618年唐高祖李渊称帝始，至公元907年梁太祖朱温篡唐止，泱泱大唐289年创造了辉煌的成就，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国力强大、国家统一、经济繁荣、交通便利、文禁松驰、唐人恢宏的气度和非凡的胸襟，为唐文化的繁荣壮大铺平了坦途。文化艺术是寄生在社会系统这一维度上的。在适宜文艺发展的一方沃土中，唐代诗歌、史学、书法、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皆发达豪迈。文艺审美的一致趋向，呈现出扩张的力量美，丰硕饱满，开拓进取，富贵热烈。唐代是自信、提气、给力的大时代，史学有了国家正式开馆修史这一创举，所修正史有《晋书》《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史学家李延寿又私修了《南史》和《北史》。皇皇巨著《二十四史》，就有八部出于唐代。玄宗是音乐家，号称“皇帝梨园弟子”。他擅长作曲，作有《霓裳羽衣曲》《小破陈乐》等百余首曲目。此外，他还擅长演奏琵琶等多门乐器。唐代舞蹈则以健舞和软舞最著名，健舞明快、豪爽，软舞柔美、舒缓。公孙大娘是声名显赫的唐代舞蹈家。她的一曲剑器，舞尽大唐万千气象，杜甫为其作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唐代天文学家僧一行，是世界上首个测量子午线长度的人。唐药王孙思邈撰写的《千金药方》，是惠及千秋万代的医书。

孙思邈在《千金药方》中提到“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一观念，奠定了以人为本、济世救人的人文主义基调。公元868年，佛教典籍《金刚经》的印刷，成为世界已知的最早的雕版印刷。对教化与普及文化来说，印刷术功德无量。雕版印刷对唐、五代及后世书籍的大规模通行创造了条件。甘肃敦煌莫高窟，又称千佛洞，是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宝库之一，现存492窟，多为隋唐时期开凿。其中一部分洞窟，表现的是唐代经济繁荣、贵族生活奢华、劳动人民艰辛劳作的场景。唐代还造就出享誉世界的“唐三彩”。作为盛世，唐代也是书法绘画的黄金时代。书法艺术走到唐代，楷书臻于完美。“唐人尚法”成为艺术主流，出现了欧阳询、虞世南、颜真卿、柳公权等楷书大家。此外，唐代书坛还有草书大家怀素、张旭，成就颇高的书法理论家孙过庭。绘画艺术也是蓬勃兴旺。初唐的阎立本、阎立德两兄弟成就极高；画圣吴道子兼擅多门绘画科目；以画侍女见长的张萱、周昉，笔下流传的美女形象深植人心；诗人王维笔下的山水氤氲着如许的禅意；李思训、李昭道父子以擅长绘画金碧山水名重于世，是山水画的北派之祖。唐人绘事，还有薛稷画鹤、韩干画马、边鸾画花鸟、韩滉和戴蒿画牛……除了流传在纸帛上的画，壁画艺术也在唐代走到了巅峰。由于历史的变迁和世事的斑驳漫漶，大量真迹早已荡然无存，但唐代的宫殿寺观壁画却是永恒的、不可磨灭的艺术瑰宝。丹青恒永远，绘事永流传。“画说”唐人画史画事，要从初唐的阎立本开篇。阎立本，唐代雍州万年（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人，生卒年约公元601年至673年。阎立本不仅是画家，也是政治家。他位极人臣，官拜宰相。

閻立本出身显赫，其母是清都公主，即南北朝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儿。清都公主下嫁石保县公阎毗后，生下二子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阎氏一家，父子三人皆是画坛高手。史载驸马阎毗颇好经史，能篆书，工草隶，尤善画。阎立德是唐代的建筑家、工艺美术家和画家。他的绘画造诣颇深，曾主持设计帝后所用服饰，为宫廷设计舆伞仪仗等物。阎立德在绘画艺术上，实乃与阎立本齐名。阎立德奉诏画过《王会图》《文成公主降番图》等作品，可惜这些作品均已失传。阎立本作为贵胄子弟，有着学习丹青绘事的优越条件。他善画道释、人物、山水、台阁、车马，尤善创作以国家重大题材和历史事件为蓝本的绘画作品。在中国第一部绘画通史著作、唐代张彦远著的《历代名画记》，已知的中国最早的一部断代画史《唐朝名画录》，北宋年间由官方主持编撰的《宣和画谱》中，提到阎立本的绘画作品有六七十件。《宣和画谱》记载的阎氏作品，道释题材占半数以上。作为初唐画坛双杰，阎立德、阎立本包揽了宫殿到陵墓的设计和绘画。阎立本的绘画手笔《太宗真容》《秦府十八学士图》《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被时人誉为“丹青神话”。一千多年过去了，阎立本太多的绝世画作，后人已无缘相见。我们只能从画论和依稀的想象中，去追寻当年最初的模样。阎立本的代表作品除了上述之外，还有《步辇图》《历代帝王图》《醉道士图》《萧翼赚兰亭图》《职贡图》等。阎立本的绘画艺术，初学家学，后师南北朝时梁朝大臣、著名画家张僧繇和北周末隋初画家郑法士。此外，他还取法六法完备、甚有骨气的隋画家杨契丹和被誉为“唐画之祖”的隋代著名画家展子虔。

关于阎立本学习张僧繇，民间还流传着一则典故。阎立本到荆州后见到了张僧繇的壁画，乍一读画，认为张僧繇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次日，他又接着读画，明白了张僧繇是位高手。到了第三天他继续品画，领悟到张僧繇作画的妙趣，由衷感慨说“名下定无虚士”。阎立本就这样朝夕坐卧在张氏壁画前，细心揣摩了十多天才离开。阎立本与张僧繇“隔空PK”画艺，历史上还有一则趣闻。张僧繇在梁武帝天监年间任职，梁武帝崇佛，张僧繇就以善画佛道著称。他也在佛像人物上用功最深，并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人称“张家样”。在江南不少寺院，张僧繇绘制过大量壁画。他会用天竺（古印度）传入的一种凹凸技法创作壁画，所绘人物远观有立体感。张僧繇画过一幅《醉僧图》。那么多年过去了，道士们每每借这幅画嘲笑僧人不守戒律。僧人们深以为耻，于是聚钱数十万，又请阎立本创作了一幅《醉道士图》，给予强有力反击。这里不论佛道之争。单纯从艺术作品来看，两幅画自然都是画功盖世。但民间则有一种声音，认为阎立本创作的画，功力则更胜一筹。阎立本不仅画功卓著，而且还善即兴创作，近乎和照像技术一样，能够忠实反映原汁原味。当时终南山有一只猛兽（传为苍虎），常出来伤人。太宗亲派骁勇之士前去捕捉它，但都没有除掉。太宗弟弟虢王李元凤是一员猛将，他一箭就射死了苍虎。太宗大喜，命阎立本把李元凤射杀猛兽的事画下来，以表现他的英勇。阎立本一挥而就，把李元凤骑的马和他的随从都逼真地描绘了出来。整幅画活灵活现，如在眼前，把李元凤的勇猛表现得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所有读过这幅画的人，都被阎立本的高超画技深深折服。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有一幅阎立本的《职贡图》画卷。唐朝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首都长安是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长安街头，看得到各个种族和肤色的人。《职贡图》描绘的就是唐太宗时期，南洋的几个小国前来长安朝贡各种奇珍异物的场面。画面以标准的一字长蛇阵法，画出一列27人，好像游行队伍，自右向左一路行进。阎立本想要表现的，是唐朝作为强国接受各国进贡、万邦来朝的盛况。为了弘扬国威，与之对应的，画家就要表现画面里的人物相对弱势了。果不其然，画中的一众人物颇显得有些丑陋、猥琐、怪异。画中不少人打着赤脚，袒胸露腿，看起来鬼头鬼脑。唯有行列中央及左方，有仆人持伞盖随行的马上之人，显得尊贵和高傲些。伞盖下骑白马之人，是林邑国的使者。画面的创作背景，就是还原婆利、罗刹、林邑三个小国的使者们，结伴同行前来长安进贡的情景。画中的贡品也是千奇百怪，有侏儒、鹦鹉、怪石、象牙、孔雀毛、珊瑚、花斑羊等。这幅画卷不仅是生动写实的连环画故事，更是弥足珍贵的第一手史料。《步辇图》是阎立本的另一幅名作，现藏故宫博物院。有一种声音认为该画是摹本。即便是摹本，后人同样可以依据此画，在心中揣摩和构想阎立本真迹。画卷也是依据真实的历史事件，作为创作蓝本。画作背景是：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吐蕃王松赞干布仰慕大唐，遂派使者禄东赞到长安向皇帝求亲。当时大唐盛况空前，竟有五个民族的首领都来求婚。唐太宗很為难，就设计让五位使者参加考试公平竞争，谁赢就将公主嫁给谁家首领。太宗出了几道匪夷所思的难题，禄东赞却一路通关。太宗最终将公主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

《步辇图》描绘的就是禄东赞朝见唐太宗时的场景。唐太宗是画卷的焦点和重心，他坐在步辇之上接见禄东赞。禄东赞身材精干瘦削，身着花衣，纤细的腰上还扎了个荷包。很难想象，这么瘦小的禄东赞，是怎样足智多谋不辱使命完成求婚任务的。与禄东赞鲜明对比的便是丰硕庄严的唐太宗了。太宗尽显大国风范和皇帝威仪，就连头部轮廓，都大了禄东赞好几圈，陪衬着禄东赞的头看着很小。禄东赞的前后各有一人，三人依序排列，毕恭毕敬，神情谦卑。唐太宗由一众宫女们簇拥抬举，她们有的抬辇，有的执扇，各种体态。被娇嫩的宫娥们围在中央，太宗就对比得更加孔武有力、康泰舒展。不过，作为现代人读到这里，看一群弱女子抬着一位壮汉，尽管壮汉是皇帝，多少心里还会有些不爽。画家为了一再强调大国风范和皇帝气度，运用了一系列的对比和反差。使者和皇帝的反差，宫女和皇帝的对比，无一不是为了诠释泱泱大唐皇恩浩荡。据此，画家阎立本的画风呼之欲出了。他的画洋洋洒洒，彰显庙堂之气。阎立本是三朝元老，供职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任。高宗时曾位居宰相。他是画家、治世能臣，也是建筑设计师，负责过隋朝大运河北段的工程设计，也是唐代著名建筑“大明宫”的总设计师。昭陵工程是由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共同设计的。其平面布局仿照唐长安城的建制，由宫城、皇城和外廓城组成。据《旧五代史·温韬传》载，五代“丘八”温韬盗掘昭陵，见“宫室制度宏丽，不异人间”。可以想见，昭陵设计得如何气势恢宏。杜甫有诗赞颂：“灵寝盘空曲，熊黑守翠微。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祭坛内，有6匹石刻骏马浮雕像，这便是名扬四海的“昭陵六骏”。

大名鼎鼎的昭陵六骏，分别是飒露紫、什伐赤、白蹄乌、青骓、 特勒骠、拳毛騧。六骏，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坐下战马。它们伴随太宗一路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见证了走过的困苦艰辛。六匹战马就是太宗的六位亲密战友，感情至深，难舍难分，故而太宗殁后，它们也要继续陪伴亡灵。“昭陵六骏”就是依据阎立本创作的手稿图样雕刻而成的。阎立本与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曾国藩，都有一个共同的本事：一眼断人。当年，曾国藩一眼断定寂寂无名的刘铭传，绝非等闲之辈，他日必在自己之上。果不其然，绰号叫“刘六麻子”的刘铭传，一路成长为晚清名臣，是台湾的首任巡抚。阎立本当年任河南道黜陟使，有一身份低微的小官被人控告。阎立本见过此人后，一眼断定这人绝非等闲之辈，盛赞他是“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作为画家，他又主动请缨要为其作画留像。阎立本一眼相中那位被控告小官和曾国藩一眼看中刘铭传，其中的理由都一模一样。二人都是看重“此二人”眼神镇定、气场坚实、气息稳重。被阎立本一眼断定的那位人杰，就是后来的大唐辅国安邦、断案如神、公正为民的一代贤相——狄仁杰。

作者简介：

王彧浓，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