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符号的诞生与符号秩序的重建——兼论实在界理论对社会文化现象的阐释
2018-04-12张绪忠
霍 红,张绪忠
(吉林大学 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语言的起源问题一直困扰着人类。几千年来,哲学家、语言学家、社会学家、生物学家等从各自研究的视角出发,提出了种种不同的假说,如神授说、拟声说、手语说、激情说、感觉经验说等。但是由于缺乏考古学、历史学、生物学等方面的实据,上述假说都只能停留在思辨领域。有鉴于此,1866年成立的巴黎语言学会明令禁止讨论语言起源问题,它规定:“不接受任何有关语言起源或发明的普通语言学文章”[1]142。索绪尔也说:“语言起源问题并不像人们一般认为的那么重要。它甚至不是一个值得提出的问题。”[2]108然而,随着语言研究重要性的凸显,语言起源问题在众多学者的理论探索过程中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法国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拉康另辟蹊径,从符号学的视角出发,通过逻辑性回溯的方式提出了实在界是符号界源头的思想。
拉康认为,符号界自诞生后就像一架自动机器,它以不为主体所知的方式主宰着主体的形成与行动,符号秩序既塑造着主体,也束缚着主体,当束缚达到一定程度时,主体就要奋起颠覆当前的符号秩序,建立新的秩序。那么如何才能重建符号秩序呢?是采用新的文体借用文字进行反击,还是采取公投的方式建立新的社会制度?在齐泽克看来,以上行为都未跳出文化和意识形态这些象征体系的窠臼,其结果只能是“陷入无意义的自我重复或演变成由大他者掌控的另一种实践”[3]91。受列宁的启发,齐泽克提出只有来自实在界的决断式行动才能打断符号界的联系方式,使另一种联系结构成为可能,从而最终达到摧毁和重建符号秩序的目的。
可以说,拉康-齐泽克有关实在界的理论从一个崭新的视角很好地解答了语言符号的诞生与符号秩序重建的问题,由此也解释了众多活跃的社会语言文化现象的源头所在。
一、实在界与语言符号的诞生
拉康于1953年发表了著名的《精神分析学中言语和语言的作用和领域》一文,首次提出人所生活的世界是由实在界、符号界和想象界这三大界域扭结而成的,这三大界域的运作既是人之主体建构的机制,也是人类文化创作的基本机制。其中,符号界处于支配地位,是第一因素;其次是实在界,它是符号界的源头;想象界则是前语言阶段的构作领域。在拉康研究的前期阶段,其重点是想象界与符号界的分界线,而实在界与符号界的分野则是其后期理论研究的重心。拉康认为,真正的社会化主体就是在符号界中形成的,他说:“象征符号以一个如此周全的网络包围了人的一生,在那些‘以骨肉’生育出他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象征符号早就结合成一体了;在他出生时,它们给他带来星座的禀赋,或者仙女的礼物,或者命运的概略;它们给出话来使他忠诚或叛逆;它们给出行动之法则让他遵循以至他还未到达的将来,以至他死后;依照象征符号,他的终结在最后的审判中获得意义,在那词语宽宥或惩治他的存在。”[4]290
那么符号界又诞生于何处呢?拉康所从事的精神分析研究给予了他极大的启示。拉康发现很多精神病患者都会在语言上有异常表现,但是只要找到导致患者语言异常的事件,那么患者的疾病就会痊愈。受此启发,拉康意识到:某些事物或事件的发生能刺激一个人产生语言变化,只要这些事物或事件还不能达到被符号所表达的程度,那么它就会不断地刺激着这个人,不断地引起这个人的语言变化,直到这些事物或事件能够被语言符号所表达、即进入符号界为止。在这之前,这些事物或事件一直处于符号界之外,拉康将这个在符号界之外刺激符号界的界域称作为实在界。
(一)实在界、现实世界与物自体
实在界是拉康的理论创新,从字面上看,它极易与我们的“现实世界”相混淆,而实际上二者差异巨大。拉康说:“人类世界的事物是宇宙中的事物,是由语词所结构的,语言、象征过程主导和主宰着一切。”[5]45在拉康看来,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只是人类经过想象加工与符号象征之后的产物,而不是像我们惯常所认为的那种由客观中立的外在因素结合而成的真实的、客观的世界。而实在界是还没有经过符号象征的部分,他说:“正是世界在心理中逻辑地和历时地构成之初,Das Ding这个东西孤立自身,表现出陌生的特征,而整个表象活动都围绕着它进行……而且整个适应性的发展也围绕着它展开,这一发展是人类所特有的,因为符号象征过程显示自身不可避免地要被编织在它里面……Das Ding存在于别的地方。”[5]45-47这个地方就是尚未经过语言符号象征处理的实在界。
拉康对实在界的这种定义令人不禁想起康德的“物自体”,而事实是,二者相似却不尽相同。康德认为:“自在的事物本身虽然就其自己来说是实在的,但对我们却处于不可知的状态。”[6]17康德的物自体超越了人的认识与感知,在这一点上它与拉康的实在界极为相似,但是物自体是实际存在着的实体,康德的逻辑是:人类的认识活动不会凭空出现,它总是要针对一个最初的对象才能产生,所以也一定存在着一个在人类认识之外、引发人类认识活动的物自体。与康德不同,拉康提出的这个实在界并不是实际存在着的,用海德格尔常常引用的格奥尔格的一句诗来说:“词语破碎处,无物存在。”[7]212也就是说,只有得到了符号的表达,物才存在,没有获得符号表达的地方就没有任何物的存在。在拉康看来,这个没有获得符号表达的无物存在的地方就是实在界。正如齐泽克所说:“实在界不是先验的实证的实体,像一个无法接近的硬核一样,远远地超越于符号秩序之外,不是某种康德式的‘物自体’——本质上它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空隙,是标志着某种核心不可能性的符号结构中的空无。”[8]236
(二)实在界的特征
既然无法为符号所表达,那么我们就只能像维特根斯坦所说的那样,“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9]105吗?事实是,拉康晚期哲学主要围绕着实在界这一概念展开,他不断尝试着从各个角度对实在界的特征、功能等进行详细的考察与解读。在他的研究下,实在界的特征逐渐明晰起来。
首先,实在界是一种缺场的在场。受弗洛伊德的启发,拉康发现缺场与在场的对立中诞生了符号的象征功能,这就意味着符号的产生需要预设一个缺场的存在。在拉康看来,这个缺场的存在就是实在界。
其次,由于实在界没有被纳入符号系统,所以我们总是无法意识到、捕捉到它。因此拉康提出:“‘偶遇’的功能,或实在界作为相遇的功能——这一相遇很大程度上可能是错失的,它本质上是一种失之交臂的相遇——在精神分析学的历史上首先是呈现为一种本身已足以引起我们关注的形式,即创伤的形式。”[10]53在我们的意识中,创伤是绝对不愿被提及的,但在无意识的瞬间,创伤又总会反复地出现,如梦境中、口误中。创伤的反复出现就像是对某个界限的回忆,一种心灵要回归某处的渴望,在拉康看来,这个创伤朝向的界限、这个心灵渴望的地方就是实在界。正是由于这种偶然性的遭遇对我们的现实生活造成了创伤性冲击,所以这些事件呈现出了创伤性的特征。“它瓦解了符号机制的自动循环,毁灭了主体的符号世界的平衡。”[8]233
所以最后,语言符号的源头就是实在界。拉康常常用恒星比喻实在界,他说:“恒星的规则运动使人第一次有机会感到周围变化着的世界的稳定性,第一次有机会去建立‘符号界’与‘实在界’的辩证法。在此辩证法中,‘符号界’看起来是从‘实在界’中涌现的。”[11]117-118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不是说符号界真地从实在界中流泻出来,而是来自于实在界的某些刺激导致了某些人语言符号的出现与改变。对于这部分人来说,这一实在界的刺激就是其当前语言产生的源头。而这一事实是经过逻辑性回溯得出的。因为,对于未受到刺激的人来说,这些事物或事实并不是他们语言诞生的原因所在;而对于受到刺激的人来说,在这些事物或事实进入到其符号系统之前,它们并不存在,只有刺激到这些人、并进入到这些人的符号系统后,它们才变成为一种存在。换句话说,并不是这些事物或事实的存在必然导致某些语言符号的诞生,而是由于它们的刺激导致某些人的语言符号系统变化后才推导出它们的存在。这就是拉康的逻辑回溯过程。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实在界可以对符号界产生一系列影响,而符号界的存在必须以实在界为逻辑前提。
二、齐泽克对“实在界”的继承与发展
拉康那晦涩艰深的巴洛克式语言风格以及随处可见的精神分析术语使得他的实在界理论长期以来令学者们望而却步,真正使该理论得以被学界接受并被广泛应用的是斯洛文尼亚著名的哲学家齐泽克。他不仅继承了拉康有关实在界的理论,对其特征、功能等进行了详细的解说,还创造性地发展了该理论,将其用来解读当今的各种与语言符号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如影视、文学、新闻时事等,从而开辟了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新视角。我们关于实在界的许多理解都源于齐泽克的阐释,如《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实在界的面庞》《欢迎来到实在界这个大荒漠》等。
齐泽克非常擅长利用笑话、电影、社会热点新闻等去解说、佐证晦涩枯燥的哲学命题,对于不可言说的实在界,齐泽克首先使用了大量的比喻,让我们对其概念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他说“在‘正常’的事态中,实在界是匮乏,是符号性秩序中间的黑洞(罗斯科画作中的中央黑块);与‘正常’的事态不同,我们得到的是环绕符号界孤岛的实在界‘水族馆’。换言之,通过其匮乏驱使能指增殖、充当‘核心黑洞’—— 符指化网络就是围绕着‘核心黑洞’交织起来的。”[12]207-208“实在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它绊倒了每一次符号化的企图,实在界是坚硬的内核,它在所有可能的世界(符号宇宙)中都保持不变;……它是符号化失败的临界点,但与此同时它从不显现其实证性——它可以在事后根据其结构性效果,予以构建。”[8]231据此,可以看到实在界的悖论性特征,它既存在又不存在。通过逻辑性回溯,我们意识到了实在界的存在,但是只有被符号化了的事物,我们才能说它存在。而实在界抵抗符号化,无法列入符指化网络之中,所以实在界又不存在。
在理论总结的基础上,齐泽克又列举了大量的事例来说明实在界的功能及其表现形式。他最常引用的是来自希区柯克的一个故事:
两人坐在同一辆火车上,其中一个问到:“那边行李架上的包裹装的是什么?”
“啊,麦格芬。”
“什么是麦格芬?”
“啊,那是在苏格兰高地捕获狮子的工具。”
“可苏格兰高地没有狮子呀。”
“啊,所以那也不是麦格芬。”
齐泽克认为实在界就像这个故事中的麦格芬,它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事物,但却是谈话、行动,甚至整个故事的核心。通过对希区柯克电影的分析,齐泽克总结出了实在界的几种主要的表现形式。首先,实在界表现为一个空位,一个用来启动语言符号交流的纯粹假托。“在《海外特派员》中表现为海军条约的秘密条款,……它是纯粹的表面:就自身而言它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在结构上也必然是缺席的。它的意义纯粹是反身自指的;它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对其他人、对故事中的主角生命攸关。”[13]7这则秘密条款并不存在,但它却是这部电影的实在界,正是围绕着这个不存在的实在界,全部电影文本才得以展开。其次,实在界表现为在主体间交流的客体,如《美人计》和《电话谋杀案》中的钥匙,这个钥匙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它的流动性却推动了电影文本的发展,这种实在界的重要性就在于它的在场,尽管该客体无法被符号化,但它却在符号界中起着担保和抵押的作用,是符号结构得以恢复的积极条件。最后,实在界表现为巨大的、压迫性的物质在场,如《西北偏北》中拉什莫尔山的总统头像,它只是一个不可能性的沉默体现,“是实在界冷漠麻木的想象性客体化”[13]10。
三、决断式行动与符号秩序重建
“决断式行动”是齐泽克理论中的重要概念之一,它的产生是以拉康的“付诸行动”为基础的。在拉康看来,付诸行动是精神疾病发作时,对整个符号性社会连结的彻底拒斥。齐泽克在拉康的基础上明确地提出:这种无意识的、瞬间决断式的行动(即来自实在界的行动)能够建立新的符号秩序。他说:“一个行动既不是一种对既存秩序的战略性干涉,也不是它的疯狂的毁灭性否定;一个行动是一个过剩的、跨战略的干涉,它重新界定了既存秩序的规则和大体轮廓。”[14]49正是由于来自于非符号化的实在界,所以决断式行动得以跳出现存符号秩序的因果链,既无法预测亦无法解释,与此同时,它自身产生了新的符号秩序,其合法性可以用逻辑回溯的方法加以证明。以古希腊著名悲剧《安提戈涅》为例,俄狄浦斯的女儿安提戈涅不顾统治者科瑞翁的规定,掩埋了她反叛城邦的哥哥,她的果断行动触犯了法律,也意味着她将自己从城邦共同体的符号秩序之中排除了出去。我们可以将她的果断行动看作是一种来自实在界的悬置了符号秩序的行动,由此她的行动在事实上瓦解了现存的城邦共同体的符号秩序。齐泽克认为一个完美的政治理想就是安提戈涅式的主体与敢于行动的列宁主义的结合体。齐泽克认为列宁是一个真正反抗了命运的人,尽管许多人认为列宁在革命前应该进行公民公决,但他坚决认为革命应是由自己授权的,所以他采取了没有被符号界遮蔽的革命行动,这与拉康-齐泽克式的观点不谋而合。正是由于列宁采取了决断式的行动,才打破了符号幻象,超越了当时的意识形态框架,产生了后来对整个旧有符号秩序彻底的、基本性的改变。
决断式行动与普通的日常行动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在齐泽克看来,普通的行动仍然是符号性质的,为此他以小说《旋花植物时钟》为例进行了说明。在小说中,特里谢从古玩店里偷走了一个旋花植物时钟,事后这个时钟就不断地激发她的焦虑感与罪恶,不堪忍受的她做出了种种过激行为,最后她把时钟抛进河里,但又担心人们会在浅浅的河水中看到它,她将时钟捞出来砸碎后又将零件抛进河中,此时她觉得河里到处都是时钟的身影,于是她跳入河中,被人捞起后,她像时钟的指针那样挥舞着手臂,口中念着“滴答,滴答,旋花植物时钟”。齐泽克认为,特里谢的行动本质在于她要通过认同于时钟向符号秩序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种行动依然充当着编码信息的载体,她仍然无法逃脱当前符号秩序的掌控,因此这不是来自于实在界的决断式行动。相比之下,决断式行动“需要逃离符号性网络、消解社会联系。”[12]215对侮辱性话语采取暴力性行动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比如当一个人受到侮辱性话语攻击时,如果他反驳,那就可能陷进一个荒谬可笑的境地,因为侮辱性话语缺乏语境,“它作为回应的实在界突然出现了,该回应被剥夺了描述其符号性语境的可能”[12]151。受辱者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只有诉诸决断式的暴力行动才能打破这个困窘的符号性僵局。又如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宠儿》,书中的女主角塞丝为了女儿不再重复自己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割断了女儿的喉咙,为了维护女儿做人的尊严,她只有杀死女儿才能拒斥当时符号秩序发出的命令,从而真正脱离奴隶制这一旧有符号秩序的束缚。虽然决断式行动是某种消灭的行动,或者是一个清除的行动,但它并不是盲目的或是任意的,它虽然无法被当前的符号秩序合理解释,但作为来自实在界的成分,决断式行动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可以通过逻辑性回溯的方式得以确立。仍以安提戈涅为例,她的行为在城邦法律体系内是不可解释的,是对当时符号秩序的僭越,但当她冲破现有的符号秩序,以决断式的行动建立了新的符号秩序后,她的行动就在新秩序中获得了合理性,因此决断式行动既是建立新的符号秩序的行为,也是反身性地确立自身存在之正当性的行为。
四、实在界理论对社会文化现象的阐释
拉康-齐泽克的理论创新价值在于将实在界理论应用于对各种社会符号现象的解释之中,因此,受拉康与齐泽克实在界理论研究的启发,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每一次不可表达事件的发生都刺激了人们产生用语言符号表达的愿望,特别是当这类事件大量涌现时,就会引起全社会的讨论与关注,从而导致新思想、新文本的诞生,比如社会动荡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宗教的流行,西欧向近代社会转型时的文艺复兴等。因此我们可以从实在界的理论视角对当下的某些社会语言文化现象进行阐释与解读。
当今世界,特别是中国正处于一个飞速发展变化的时期,由于新科技、新思想的不断涌现,旧有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都发生着质的巨变。在巨变中,大部分人是茫然失措的,我们所受的教育、所接触到的社会文化都不能完全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能告诉我们未来将会怎样。实际上,已没有人能完全解释我们心中的所有疑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心灵鸡汤诞生了。它由许许多多独立的小故事组成,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思维模式或完备的理论,但是,这些小故事却几乎涵盖了我们生活的各个领域,如《幸福就是一种感觉》《放弃也是一种美丽》《成功由自己决定》《做事先做人》等系列,总会有某个故事会触动你,开解你那不可名状的苦闷。心灵鸡汤最为人诟病的就在于它总是用结果去反推过程,完全经不起逻辑的推敲,从而导致许多互相矛盾的故事的诞生。比如,面对手下败将,你既可以用“得饶人处且饶人”来宽恕他们,也可以用“今天对敌人的仁慈就是明天对自己的残忍”来对他们赶尽杀绝。其实,故事的真假以及它是否符合逻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否让人觉得它解释了此刻人们正遭受的状况,重点在于它假设出来的逻辑向人们展示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它将你目前那未名的境遇描述为通向成功的必经之路。也就是说,一旦某种实在界的刺激被符号化、被表述出来,人们的不安、沮丧等情绪就得到了开释,哪怕这种表述并不真实、并不合逻辑。
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心理学家戈登·彭尼库克主导的研究结果认为,“更愿意相信和接受这些‘心灵鸡汤’的人,不仅智商、认知水平和语言能力都相对低下,还倾向于相信阴谋论、超自然现象、反医学以及宗教的观点,也更加沉迷于补充与替代医学。”[15]549-563。对于这种现象又该作何解释呢?实际上,鸡汤文只是将你所遭遇之事纳入到了符号系统,解释了种种现象,但要改变现状、重塑自己的符号形象,我们需要的是拉康-齐泽克式的决断式行动。因此,什么人痴迷心灵鸡汤呢?很明显,是那些缺乏行动力的人,是以为“明白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人。而缺乏行动力则主要源于内心的不自信和能力的欠缺,这就与彭尼库克所得出的结论不谋而合。实际上,近年来,人们也逐渐意识到心灵鸡汤“喝”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离梦想越来越远。有人说“鸡汤穷三代,励志毁一生”,网上甚至发展出一类所谓“反鸡汤”文体,如:“只要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回首青春,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知道,以后会失去更多。”纽约大学心理学教授和研究员Gabriele Oettigen在《重新思考积极思维》中也指出,“心灵鸡汤带来的积极思维具有着反作用:当人们不停在幻想一个积极的未来时,这个未来在我们脑海里仿佛已经变成一个现实,而我们也就不再去为之努力奋斗了。”以微信上流传甚广的一篇鸡汤文为例,“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上班,说明没有失业;衣服越来越紧,说明吃得还算营养;听别人的话有时刺耳,说明还有人注意你……”这就是典型的阿Q精神了,衣服紧了、胖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少吃多动;无法早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入睡。这段鸡汤文并未提出什么有用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它只是转变了我们看问题的视角而已。所以说,无论什么醍醐灌顶的理论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次小小的行动与进步。从理论上来看,拉康认为人之主体是在符号界内塑造形成的,因此决断式行动在重塑符号秩序的同时,也重塑了符号界内的主体。所以齐泽克说:“在行动中,主体被消灭并在随后重生(或没有重生)……通过行动,我把一切东西,包括我自己,我的符号身份,置于紧要关头。”[16]59-60“惟有恰当的行动才能重构其行为人所处的符号性坐标:在该行动的干预过程中行为人身份被彻底改变”[17]85。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采取了决断式行动的主体才是一个理想的主体,因为这种主体更具有革命精神和解放精神,是能为社会带来巨变的主体。换言之,只有采取了决断式行动的主体才能改变现状、改变自我。
结 语
尽管对于语言的起源问题,不同领域的学者们提出了各自不同的假说,但是由于缺乏考古学、历史学、生物学等方面的实证证据,所有的假说目前仍停留在主观推测的阶段。法国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拉康以其所从事的精神分析实践为基础、从符号学的视角提出了实在界的概念,利用逻辑回溯的方法,创造性地解答了符号诞生之谜,从而也解决了作为符号的语言的起源问题。“它是一个实体,尽管它并不存在,但它具有一系列的特征——它具有某种结构上的因果关系,它可以在主体的符号性现实中创造一系列结果……那些从未出口的词语就是拉康所谓的实在界。”[8] 22“实在界不可能被记录下来,但我们可以记录下这种不可能性,我们可以确定这种不可能性的位置:一个引发了一系列失败的创伤性位置。”[8]235哲学家齐泽克不仅继承了拉康有关实在界的理论,而且发展了拉康的理论。他通过对希区柯克电影的研究,识别出实在界的三种表现形式,而他最大的创新在于发现只有来自实在界的决断式的行动才能对符号界产生冲击,造成符号秩序的颠覆与重建。拉康-齐泽克的实在界理论为我们解释当前诸多社会文化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如心灵鸡汤等新型文体的出现等。无论是电影、时事热点新闻,还是心灵鸡汤等一类的文字,无不向我们证明了语言符号诞生于实在界这一理论发现。可以说,从符号的视角探索语言的起源摆脱了历史学以及考古学的束缚,而逻辑性回溯的方法则为解决语言起源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另一方面,当现有的符号秩序桎梏了主体的发展时,仅从语言符号的层面进行改变是不足够的,只有来自实在界的决断式行动才能彻底摧毁和重建符号秩序。决断式行动把现有符号秩序中的不可能变为可能,“这种能力对于未来的个人和社会变革具有关键意义,可以说希望就蕴含在自由的可能和革命行动之中。”[3]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