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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与郊区:19世纪英国社会分层与城市社会地理*

2018-04-12

学海 2018年2期
关键词:中产阶级世纪伦敦

1851年,英国政府公布了全国人口普查的最新统计结果:英格兰和威尔士约有54%的人口、苏格兰约有52%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中①,由此向世界宣告:英国已经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城市化国家。城市化时代的启幕给英国社会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其中一个重要表现在于城市居民日益分化为以财富、地位等为基础的不同社会集团,城市社会中的社会分层和隔离现象日益加剧。另一方面,社会分层现象又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英国城市格局,使城市逐渐出现居住隔离和分区,发展为以“贫民窟与郊区”为典型特征的城市社会地理结构。

19世纪英国城市的发展

19世纪是英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黄金时期:工业革命推动英国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突飞猛进地发展,并使之成为令人瞩目的“世界工厂”。在世纪之初,尽管首都伦敦在全国具有无可争议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地位,但英国仍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导的乡村社会:土地贵族是统治阶层中的主体,各地区之间的交往和交通缓慢而困难,“城市”(city)一词专指伦敦而无其他地区可以当得起这一称呼。然而,在这个世纪逐渐走向尾声的时候,英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乡村人口向城市迁移;纵横交错的铁路网络使人们的交通日益便捷和迅速,西北地区、南部地区和中部诸郡等地的城市在棉纺业、采煤业和钢铁加工业的基础上先后发展成为雄霸一方的都市中心。面对前所未有的繁荣城市景象,19世纪的观察家和作家骄傲地宣称自己的时代为“大城市时代”(the age of great cities)②。

在英国城市体系中,伦敦长期占据着无可争议的主导地位。早在1700年,伦敦就已经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市,人口达到575000人;而1800年英国第一次人口普查显示,伦敦人口已增加到900000人;接下来1831年的1595000人又飞速上升至1851年的2362000人③。尽管学术界对城市化的人口标准仍有较大争议,但无可否认,19世纪的伦敦已当之无愧地屹立于世界大都市之林,并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国家”当中的“第一个现代化城市”④。伦敦长期以来都被视为英国经济的发动机,推动着英国经济之轮向前迅速转动。即使由于工业革命在全英的推进,伦敦的发展速度逐渐被曼彻斯特、伯明翰等工业新城所超越,但直至19世纪中叶,伦敦仍然是全国最大的制造业城市和最大的港口城市,主宰着英国与欧洲、印度和远东之间的海外贸易。与此同时,伦敦的经济地位还因其成为国际金融中心而得以巩固。早在18世纪中叶就有观察家写道,在伦敦涌现了大量“中介人、代理人、掮客、保险商、银行家、交易商、贴现商、认购商、承包商、汇款人、股票经纪人、票据贩子,以及各种各样、其职业乃我们祖辈闻所未闻的资金交易者。”⑤到19世纪,伦敦已经确立其欧洲最大金融中心的地位。此外,它还是英国文化和时尚之都,一年一度的社交季使各地贵族和乡绅涌入这个城市,文学、艺术和音乐的重大创新几乎都发源于此,而新的消费方式和时尚标准又从这里流向全国各地。19世纪的伦敦,高踞于英国城市体系的最顶端。

在首都伦敦持续发展的同时,英国各地方城市也迅速崛起,推动英国从单一城市发展模式向多中心城市体系转变。以1801至1841年的40年间为例,我们可以观察到英国中型和大型城市迅速发展的状况(见表1)。1801年,人口在5000人到9999人之间的中型城市有58个,而1841年同样规模的城市数量迅速增至156个,10000-49999人规模的城市数量从1801年的50个增加到1841年的95个,50000-99999人的城市也增加了一番,从7个增加到16个。而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当属100000人以上的特大城市,在1801年只有首都伦敦独占鳌头,但是在40年后却有其他8个地方城市跻身其间。这说明英国城市发展已经走出了首都伦敦“一枝独秀”的局面,走上了“百花齐放”的现代城市化道路。

表1 1801-1841年英国不同规模城市的增长表⑥

许多地方城市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工业革命带来的推动力。以曼彻斯特为例,这个城市在1700年还是一个人口仅为10000人的小城镇,但棉纺织工业的兴起和繁荣使其迅速发展成为新兴的工业重镇,到1801年人口已突破84000人。因此,学者们说“棉花造就了现代的曼彻斯特”,而机器的喧嚣声是这个城市经济发展的主旋律⑦。利物浦也是如此。18世纪初的利物浦只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教区,在工业革命和奴隶贸易的推动下,这个城市成为有名的制造业中心和港口贸易中心,通过运河网络与西部和东部地区保持紧密的联系,并且在19世纪初取代伦敦成为全国最大的棉纺织品出口城市。此外,在19世纪兴起的地方城市中,还有一些城市是作为休闲娱乐城市而兴起,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巴思。巴思地处英格兰西南部,长期以来因其温泉而闻名。但是,直到18世纪后期工业时代的来临逐渐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模式,巴思才真正迈入自己的城市化阶段,成为人口突破20000人的时尚休闲之都。

由此可见,随着工业革命的蓬勃开展,大批城市在英国各地迅速崛起,与首都共同构成了功能完备、联系紧密的全国城市体系。英国整体城市化进程加快,各地方城市日益占据重要地位,导致19世纪时“原来的‘城市—乡村’(town-country)两分法被新的‘首都城市—地方城市’(capital-provinces)两分法所取代”⑧。伦敦不再是唯一的“城市”所指,全国范围内的城市化成为工业英国最显著的特征之一:1850年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城市人口首次超过总人口的一半,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城市化的国家。正是在这个最早实现城市化的国家,社会分层和社会隔离现象最为显著,较早形成了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而社会阶层的分化,反过来又推动英国城市社会地理发生了影响深远的演变。

城市发展对社会分层的影响

学术界普遍认为,人类的生存环境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平等的。“事实上,我们已知的所有社会都存在着某种类型的不平等,那些最具特权的个人和家庭过多地占有着权力、声望和其他一些有价值的资源。”⑨这种不平等现象直接导致人类社会中的层层等级经过长期累积形成不同的阶层,就像层层岩石经过长期累积形成地壳一样。因此,在社会科学中,“社会分层”(social stratification)成为用以描述不平等权利和不同地位的专门术语。在西方社会学史上,较早提出社会分层理论的是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他在《阶级、地位和政党》一文中提出了三种分层秩序:法律秩序、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分别对应于权力、财富和声望三个领域中的分层。其中,经济秩序反映的是经济产品和服务如何得到分配和使用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法律秩序和社会秩序,而后两者又反过来对经济秩序产生反作用⑩。

根据上述社会分层理论,我们认为,尽管人类社会因财富、地位或声望差异而形成的不平等现象可谓古已有之,但只有在工业化和城市化时代,社会阶层才会因新的生产方式、职业技术而趋向多层化和复杂化。一方面,城市中的工业化生产为人类社会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大量财富,而这些财富积聚在少数人手中所导致的身份、地位变化,进一步加剧了不同社会集团之间的分化与隔离;另一方面,城市商人、店主、专业人士等逐渐形成了与传统贵族地主和下层贫民泾渭分明的中等阶层,而大批涌入城市的农民失去了土地,进入工厂、矿井和码头,逐渐成为工人阶级。因此,在19世纪的英国,社会分层现象呈现出新的时代变化和特征。

英国城市中日益复杂的社会分层现象首先出现于伦敦,因为这里聚集的财富更为集中,贫富差距更为严重,不同社会集团的差异也更为显著。根据著名历史学家阿萨·勃里格斯的看法,伦敦对于所有人都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对于议员们来说是政府的所在地,对于贵族和乡绅来说是社交生活的中心……对于商人阶层来说是商业贸易和金钱的中心……对于工匠和店主来说是发财致富的宝地,买卖活动的集中地”,而对于下层劳动者们来说则是养家糊口的最后一线希望。这里有全国最大的鱼类进口商,有全国最大的烟草商人,还有从事食糖业贸易、留下21800英镑遗产和多处地产的巴克福德家族,以及留下约900000英镑财产的药品商兼包装商塞缪尔·弗鲁德。与此同时,在伦敦城内至少“有超过两万人属于非常贫困的阶层,他们不知道如何——或者说以何种方式——获得食物度过接下来的一天,在很多情况下甚至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住处以度过接下来的夜晚。”在这个经济发达的大都市中,经济发展所带来的财富使贫富之间的差距更为严重,社会结构中不同阶层的分野也更为显著和复杂。在这样的经济和社会转型过程中,以商人、店主和专业人士为主的中产阶级逐渐形成。根据彼得·厄尔的研究,由于伦敦在英国经济中占据着绝对优势地位,这个城市很早就形成了一个在制造业、商业、服务业和文化娱乐业等方面积聚大量财富的中产阶级,因此18世纪末伦敦中产阶级的形成和发展,已经成为英国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

在地方城市当中,工业时代的来临也为社会各阶层制订了新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各阶层之间的分化也越来越迅速。这是因为:在物质匮乏的前工业时代,各阶层之间的差距并不太大;而一旦工业革命创造出人类社会前所未有的财富,贫富分化也就导致了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分层。在工业革命推动下的大城市中,社会各阶层之间的财富和地位差异尤为明显。而19世纪英国社会中最令人瞩目的阶层就是新兴的中产阶级。1868年有人做过一个关于英国人收入情况的调查,认为全国大约有15万个家庭年收入在300镑以上,约63.8万个家庭的年收入为100-300镑间,而收入在100镑以下的大约有75.7万个家庭。也就是说,收入介于100-300镑之间的中等阶层家庭约占家庭总数的42%。以商人、店主、律师等人为主体的中产阶级日益成为社会结构中重要的一环,不仅他们的人数急剧增长,而且其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也越来越强大。另一方面,城市中的工厂、码头吸引了大批农村人口跻身于劳动大军。这些农民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中失去了土地,离开了乡村,成为工业文明当中的新兴阶层——工人阶级。由此可见,19世纪英国社会结构的多层化、复杂化,尤其是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兴起,成为英国社会的主要特征之一。

社会隔离与城市社会地理的演变

19世纪英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全面开展,促使城市中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分层现象,形成了日益壮大的中产阶级和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社会下层。反过来,社会分层的出现又加剧了城市社会隔离现象,并且推动了城市郊区化进程,最终使英国城市社会地理发生了影响深远的变化。

社会隔离指的是在一个社会中某个群体或阶层与其他群体或阶层缺少社会接触和交往,甚至彼此产生歧视或敌对态度的现象。也就是说,社会隔离以社会阶层的分化为基本前提。然而,尽管19世纪前的英国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差异,尽管人们在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上存在着明显的区别,但不同阶层在日常活动和居住场所方面却并没有划分出泾渭分明的隔离区域。正如伊恩·P.瓦特所说,18世纪伦敦市人口剧增,各种各样的人都拥挤在这个都市当中,因此这个都市的特征之一是“物理距离的接近和社会距离的疏远相结合”。在日常娱乐活动方面,除了少数俱乐部因花费较高而排除了普通市民的参与,大多数娱乐场所都同时容纳着贵族、富商、作坊主、雇工甚至妓女各色人等。在伦敦著名的瓦克斯霍游乐园(Vauxhall Garden)中,就有外国游客注意到这里不仅汇集了男性和女性,而且也集中了“各个阶层和地位的人”。社会中上层对这种情况不仅不介意,还将其看作英国社会健康发展的表现。此外,在居住场所的地理位置上,这种不同阶层混居的情况更是稀松平常。18世纪一位观察者对这种贫富杂居状况的描绘可谓淋漓尽致:“如果我们把视线投向街上,将会看到怎样一副混乱杂居的场景!这边居住着一位身份高贵的显要人士,隔壁却是一个常常烂醉如泥、步履蹒跚的屠夫!一个牛油铺店主正对着我们这位贵妇的美丽的威尼斯式窗户;这边两三个肌肉结实、打着赤膊的皮革工人喧闹着,对面的闺房中却端坐着一位优雅的淑女。”由此可见,直至18世纪,英国社会中上层与下层之间尽管存在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上的重大差别,但不同阶层在工作、生活、玩乐等诸多领域没有截然对立的物理距离。

然而,从19世纪开始,社会各阶层之间出现了强调物理距离和社会隔离的趋势,这种趋势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英国城市中日益显著的社会分层现象。随着城市商人和工厂主确立自己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随着中产阶级自我认同感的形成和日益加强,不同阶层之间的社会隔离开始以种种形式被强化。尤其是新兴的中产阶级,他们希望与社会下层保持距离,通过生活方式的差别和社会空间的疏远来强调自己的社会身份。中产阶级的这种愿望可以从上文所述的瓦克斯霍游乐园之兴衰演变史中得到印证:从17世纪创办起直到18世纪,该游乐园一直是各阶层男女老少齐聚一堂的游乐胜地;但是到19世纪,日益确立其经济秩序和政治秩序的中产阶级开始对这种贫富混杂的现象感到不满,认为这些穷人道德低下、行为不良,认为瓦克斯霍游乐园中各种表演低下粗俗,于是他们不再愿意与社会下层共处一地,不再光顾瓦克斯霍游乐园。有学者经过考证后得出结论说,这种社会分层和社会隔离正是1859年该游乐园因经营惨淡而被迫出售的主要原因之一。

事实上,19世纪英国城市中日益显著和复杂的社会分层现象,不仅表现在日常娱乐生活方面,而且更明显地反映在居住区域的隔离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居住隔离”(residential segregation)或“居住分区(residential zoning)”。居住隔离是社会隔离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主要指由于种族、宗教、职业、财富差异或文化水准等方面的差异,相类似的市民集团聚居于同一特定地区,不相类似的集团则彼此分开,产生隔离作用,有时甚至产生歧视或敌对的态度。在19世纪的英国,社会隔离所导致的两极化趋势已经异常清晰地反映在当时的城市社会地理格局上:一方面,社会中上层将家庭住所安置在城市周边的郊区,而男性家长仍然在城市中心区从事各种经济和政治活动,通过私人或公共马车每天往返于城市工作地和郊区居住地之间,因此近代郊区逐渐兴起;另一方面,以工人为主体的下层贫民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居住在离工作场所较远的地方,因为他们既没有充裕的时间步行到,也没有足够的金钱乘坐马车到较远的地方去工作,只能与工作场所捆绑在一起,只能拥挤在城市中心区狭窄阴暗、肮脏混乱的角落,因此城市贫民窟日益集中。

19世纪,在英国各地的大城市当中,对所谓“危险阶级”(the dangerous classes)的厌恶和恐惧在中产阶级当中逐渐蔓延开来,使中产阶级人士越来越期望能够强化不同阶级之间的界限,与下层贫民隔离开来。城市中心是工厂工人、码头工人以及乞丐、小偷最集中的地方,也是社会问题和矛盾最严重的地区,社会中上层避之唯恐不及。然而,城市商人、店主和律师等人的职业又使他们不能远离城市中心,必须与城市的经济贸易活动、政治社交活动以及信息网络保持密切的联系。因此,社会中上层越来越倾向于采取这样的解决之道,就是放弃居住在拥挤混乱的城市中心,迁移到既远离城市中心的恶劣环境和下层贫民又处于市中心通勤距离内的郊区地带。例如,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坎伯维尔(Camberwell)原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但到19世纪由于伦敦富有市民与社会下层隔离开来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这里逐渐成为当时人们所谓的“那些青睐于乡村生活,同时其职业又需要他们每天到城市去的富有市民所喜爱的居住胜地”。由此可见,城市里上层尤其是中产阶级有较大的能力摆脱城市当中的种种问题,在城市周边地区建立起属于同一阶层或同一职业的居住郊区。正如学者们所指出的,贫富差距和社会阶层分化对于居住隔离,特别是19世纪城市郊区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社会分层以空间形式和建筑形式表达出来……当时一些富有市民纷纷迁移到周边的郊区地带,而这一迁移在此后则日益加快速度。”正是在这种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重组的过程中,传统的城市地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市社会地理的传统模式,即富人居住在城市中心区而穷人居住在周边地区的模式在18世纪以后被破坏,取而代之的是在家庭和工作分离的基础上以社会经济地位为划分依据的郊区居住方式。”

当城市中产阶级在郊区住宅中享受着健康清新的空气、宽敞舒适的空间以及远离尘嚣的安宁时,城市中心区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在19世纪的伦敦、爱丁堡和其他地方大城市,码头搬运工、煤矿工人等下层劳动者只能居住拥挤、脏乱的贫民窟。在市中心的这些贫民窟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居住人口的密度。据统计,在1836年伦敦臭名昭著的贫民窟圣吉尔斯地区(St.Giles),大约有260所住宅里居住的人数平均达到20个人以上,其中有些单间就挤满了15个人。在每个房间里,“这个角落住着一群房客,那个角落住着另一群房客,中间也挤着一群人,而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不同家庭住户。”19世纪后期,这些地区的居住条件不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有所恶化:1875年,在伦敦怀特查佩尔区(Whitechapel)一个贫民窟中,7间房间里共居住着42个家庭,人数高达168人,也就是说,平均每间房子就拥挤着6个家庭,即平均24个人。在如此拥挤不堪的空间里,疾病的传播尤为猖獗。我们可以毫不惊异地看到这里的贫民常常被伤寒、天花轻易地夺去生命。此外,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社会秩序的保障更是无从谈起。1844年,有人形容格拉斯顿的贫民窟是“污秽和悲惨的集中之地……也许英国其他任何城市都望尘莫及。”而实际上,这种“污秽和悲惨”的贫民窟在其他许多城市比比皆是。一些社会观察家注意到,在许多城市那些最混乱的贫民窟中,下层贫民“像兽群一样紧紧拥堵着”居住在一起,甚至有的地方还被当地市民称为“博塔尼湾”(Botany Bay),因为这里就像是在澳大利亚“海上设立的[监狱]殖民地”,“是一个拒绝了英国人道主义的地方”。由上可知,社会分层和居住隔离日益明显地反映在城市空间地理分布上,最终形成了“郊区—贫民窟”两分的社会地理现象。

美国社会学家伯吉斯曾描绘了城市功能的地域分异:城市被分解为一系列的同心圆,各个圆环代表着不同特征的居住区域。最中间的圆环代表着以商业贸易为主要经济活动的中心商业区;相邻的圆环代表着脏乱拥挤的贫民窟;再向外则是中产阶层的郊区住宅带。尽管这一理论存在一些缺陷,过于简单且未考虑到大众交通的发展,但是在考察19世纪缺乏规划、交通落后的英国城市时,我们却可以看到,伯吉斯的同心圆理论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一方面,工业经济的发展使城市社会出现日益复杂的阶层分化和社会隔离现象;另一方面,社会分层和社会隔离又推动英国城市格局发生重大的变化,逐渐形成19世纪英国以“贫民窟—郊区”为典型特征的城市社会地理格局。

①Peter Clark, ed., The Cambridge Urban History of Britain (Vol. I),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p.3.

②Robert Vaughan, The Age of Great Cities, or, Modern Civilization Viewed in Its Relation to Intelligence, Morals, Religion, London: Jackson and Walford, 1843.

④David Barnett, London, Hub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A Revisionary History, 1775-1825, London and New York: Tauris Academic Studies, 1998, p.4.

⑤P. J. Corfield, The Impact of English Towns, 1700-1800,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pp.72-73.

⑧F. M. L. Thompson, ed., The Cambridge Social History of Britain 1750-1950 (Vol. I),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15.

⑨⑩[美]格伦斯基:《社会分层》,华夏出版社,2005年,第2、1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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