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王

杨利光

白云村位于大山深处，这儿青山环绕，气候宜人，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白云村是一个传统的拉祜族村寨，共有300多户人家。这里的人们过去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隔绝的生活。近些年来，本地政府为白云村修建了水泥平板路，普及了互联网络，打通了白云村走向外面世界的通道。

两年前，白云村的一位在校大学生无意间拍摄了几张村里那些不知年限的老茶树相片，上传到网络上，这几株古木参天的老茶树忽然引起了外界的关注。过了几天，几位茶叶界的专家学者在乡领导的陪同下，驱车来到白云村，对这儿的茶树进行了认真考察，竟然发现白云村的这些茶树是本省迄今为止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天然野生古茶林。这个消息不翼而飞，全国各地的茶叶经销商顿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白云村的茶叶在一夜之间变得金贵无比，价格从原先的几元钱一公斤飙升到几千元甚至上万元一公斤，白云村由原先的默默无闻瞬间变成炙手可热的黄金宝地。

为了保障白云村茶叶的质量声誉，严防其他地方的茶叶流入白云村破坏交易市场，本地政府采取了统一收购统一销售的保护措施。这样一来，茶叶收购时的把关程序就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为此，乡领导特意登门拜访了在本地素有“茶王”之称的艾亮，想邀请艾亮出任茶叶收购点负责人一职。

艾亮为人热忱忠厚，世代以种茶为生，本人拥有白云村面积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古茶林。除此之外，艾亮还具备一项任何人都没有的识茶本领，只需抓起几片茶叶，在眼前一打量，用鼻子一嗅，放进口里一嚼，就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本地和外村的茶叶。

起初，艾亮婉言谢绝了领导的邀请，但经不住各级领导三番五次的上门拜访，艾亮最后只得点头应允。以后每个周末，艾亮总是雷打不动地站在村委会专设的那间茶叶收购仓库里，兢兢业业而又铁面无私地审核着乡亲们交来的茶叶。

这一天，天刚亮，艾亮扛上锄头走进自家的茶林打理起杂草。正锄得满头大汗时，忽然听到旁边的茶林里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听到哭声后，艾亮放下锄头转过林子一看，发现蹲在地上哭泣的是俸四贵。

艾亮与俸四贵那可是一对恩怨纠结的冤家对头。俸四贵祖祖辈辈也是以种茶为生，拥有着整个白云村除了艾亮之外最多的古茶林。为此，心眼狭窄的俸四贵一直耿耿于怀，对始终压着自己一头的艾亮嫉恨交加。三年前，俸四贵那考取了大学的闺女俸丽丽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执意要嫁给与自己私下相恋多年的艾亮家那二小子艾敏。这让望女成凤的俸四贵勃然大怒，怒火中烧之下抬手扇了俸丽丽两记耳光，固执的俸丽丽流着泪水跑进了艾亮的家。在艾亮屡次代表孩子上门和解均被俸四贵叱出家门的情况下，艾敏和俸丽丽按照古老的习俗，过起了既成事实的婚姻生活。俸丽丽的忤逆举止，让本对艾亮一家心怀妒嫉的俸四贵更是恨之入骨，公开扬言与女儿从此断绝父女关系，俸四贵与艾亮一家自然就陷入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此时瞅着痛哭流涕的俸四贵，艾亮不忍心地问起原因：“老俸，出啥事了？”俸四贵一收往日面对艾亮的不屑，悲痛地说：“咱家的茶树遭了贼。”艾亮仔细观察起俸四贵身旁的茶树，果然有鲜叶被摘过的痕迹。自白云村一炮打响之后，陆续出现了茶叶被盗事件。为防范盗窃事件的再次发生，村民们各自在自家的茶地上盖起了守茶小屋放起了狗，可对于茶树面积广泛的村农来说，这种防备措施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艾亮不禁同情起俸四贵，劝慰一番后，离开了俸四贵的茶地。

又到了周末收茶的日子，艾亮在收购点忙碌了一个下午，眼看再没有茶农的身影，艾亮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这时，俸四贵扛着两个印着尿素字样的口袋走进收购站。“老俸，你来了。”艾亮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俸四贵，一边解开口袋检视起茶叶。艾亮连续在尿素口袋里换了几把茶叶后，脸色开始凝重起来：“老俸，你这两口袋茶叶都不是本地的茶叶。”看到瞒不过艾亮，俸四贵尴尬地笑了笑，说：“老艾，你说得没错，这确实不是咱家的茶叶。但你也知道，前些天咱家的茶树不是遭了贼吗？娃他妈前些天才刚刚住了院，再过两天老三上大学的学费又得交了。你就行行好，通融通融吧。”艾亮严肃地说：“老俸，你的情况你的困难我都晓得，可是这种假冒伪劣的茶叶我是不能收的。”看到艾亮公事公办的样子，俸四贵恼羞成怒，眼睛一瞪：“我今天就把茶叶放在这了，你看着办吧。”说完，不管不顾艾亮的呼唤扬长而去。

3天后，俸四贵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俸四贵打开一看，银行卡上转进了5万元的金额。俸四贵心里暗自一喜：自己提去交的那50公斤的冒牌茶叶，居然被艾亮填报上了1000元1公斤的交易价格。

转眼间，到了收购站茶叶外运的日子。一大早，在村委会领导和艾亮的指挥下，3辆农用车车厢被上货的村民装载得整整齐齐严严实实。车辆刚驶出村口，就被一辆急驰而来的黑色轿车拦住，从车内钻出分管农业的副乡长于波，于波命令农用车驾驶员调转车头重新驶回村委会，再次检查车上运载的茶叶。

闻迅赶来的村民很快把村委會围得水泄不通。检查前，于副乡长向村委会的领导和艾亮说明乡领导接到了村民的实名检举，检举艾亮用外村茶叶充当本地的优质茶叶，存在着严重的徇私舞弊行为，而这个实名举报艾亮的人居然就是俸四贵。

这时，俸四贵得意洋洋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信誓旦旦地向围观的群众宣布：前天晚上，他本人亲眼看见艾亮提着两个印着尿素字样的口袋偷偷进入收购站。围观的群众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沉静如水的艾亮。

一会儿功夫，农用车上面的茶叶已全部卸到地面，可始终无法找到俸四贵说的那两只印着尿素字样的口袋。俸四贵愣住了，艾亮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就在这时，艾亮家那刚从技术学校毕业回来的小女儿艾妮从人堆中挤了出来，对俸四贵说：“俸叔，你不是要找那两口袋茶叶吗？我带你们去找。”说完，领着大伙走到村子里的垃圾堆放点，在苍蝇密布臭气冲天的垃圾中翻出了俸四贵说的那两袋茶叶。

看着大伙莫名其妙的样子，艾妮神秘地眨眨眼，对大家说：“要知道真相，就跟着我来。”说完，艾妮又把围观的人群重新领回到村委会的茶叶收购点。

走进收购仓库，艾妮指着头顶上一个黑色的小设备说：“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这是咱爹半年前就让咱安装上的微型摄像头，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利益而安装的，这事是经过村委会领导同意的。”村主任严肃地对着大伙点点头。随后，艾妮打开了电脑，连接起设备，电脑上出现了俸四贵一星期前交茶叶时的真实场景……

艾妮望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俸四贵，微笑地说：“俸叔，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为啥你家的卡号上仍旧有交易额发生？那是咱爹用咱家的茶叶替你补上的，而你的那两口袋冒牌货早被咱爹扔进了垃圾坑。”俸四贵本想设一陷阱让艾亮身败名裂，出一口心头恶气，自己也趁机取而代之成为白云村的新“茶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这个黄毛丫头手里。在乡亲们鄙夷的目光中，俸四贵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村委会。

又到了“尝新节”，自茶叶事件后，俸四贵就一直躲在家里不愿出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俸四贵开门一看，外面竟然站着于波副乡长和艾亮一家，还有那多年没回家里的女儿俸丽丽。于副乡长对着俸四贵双手一辑：“四贵，节日快乐！我今天上门来充当个和事佬，欢不欢迎啊？”俸四贵面红耳赤地把大伙迎进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于波对着俸四贵“哈哈”一笑，说：“你们俩都是咱白云村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有把你们俩人的恩怨化开，才能带领着大伙走上更加富裕更加美好的道路。四贵，你就表个态，你这个亲家公你认不认？”俸四贵尴尬地讪笑道：“于乡长，我认我认。”说完，俸四贵让老婆从屋里拿出来5万元钱交到艾亮手上。看到艾亮在不停地摆手推辞，俸四贵瞪着艾亮大声地说：“老艾，你今天如果不收下这钱，那你这亲家公咱就不认了。”艾亮只好接过钱。

當大家喝得醉醺醺时，俸四贵使劲拍着艾亮的肩膀，说：“亲家公，你这心胸咱这次是彻底地服了，你是咱白云村货真价实的‘茶王”。大伙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

后来，艾妮在全村的古茶林中都安装了摄像头，白云村乡亲们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