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世界交往的本质、特征及功能

李维意，赵英杰

(河北大学a.历史学院;b.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所谓世界交往，是资产阶级开创世界市场的历史过程，它以资本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为根本目的，以世界市场的开辟、占有、利用、扩大为手段，表现为形成了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民族之间的普遍联系。在马克思看来，世界交往最初是由资产阶级所主导开创的，它缓解了资本主义国家劳动与资本的矛盾，但却把劳动和资本的矛盾由民族、国家扩展到了整个世界。世界交往最终将把劳动和资本的矛盾发展到顶点和最高阶段，它奠定了马克思“两个必然”的现实性基础。在世界交往所创造的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背景下，社会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的理论逻辑开始向实践逻辑飞跃。

一、马克思世界交往的本质论

(一)世界交往具有社会实践本质

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和交往是人类的两种基本实践方式，是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的基本动力。从生产实践出发，马克思阐述的“两种生产”理论构成了唯物史观的核心内容，并且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机制和规律。马克思从交往实践出发，阐述了民族交往向世界交往的跨越，揭示了在世界交往的推动下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的形成。马克思从实践唯物主义立场出发，强调世界交往的本质是实践。生产实践和交往实践是推动世界交往的“两个车轮”。马克思认为，生产是交往的前提和基础，生产方式从根本上决定交往方式；交往方式又是社会形态界分的基础，交往方式的发展制约着人类解放的进程；生产的普遍化和交往的普遍化是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的基础；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既相联系又相区别，语言是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的重要媒介；全球范围内的世界交往对于整个人类的解放事业意义重大。马克思指出，世界交往“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1]393。随着生产和交往的普遍发展，劳动和资本的矛盾也由民族性发展到世界性，因而，马克思强调，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共产主义事业是一项世界历史性的事业。

(二)世界交往具有历史地理本质

马克思考察了交往的历史进程受到地理条件的限制，表明城市化、全球化等都是交往历史地理本质的表现。三百年的城市化进程改变了德国的城乡面貌，实现了产业划分和社会分工，带来了社会关系的极大改变。“城乡关系一改变，整个社会也跟着改变。”[2]618产业分离带来生产的社会化，社会分工提升了生产效率，加速了城市和乡村的解体。城乡划分是明显的地理环境的改变，这种改变根源于社会生产和交往实践的改变。殖民主义和对外侵略也是世界交往历史地理本质的体现。马克思指出，早在十四、十五世纪，世界历史还没有殖民地的概念，美洲对于欧洲还是未知，君士坦丁堡是连接欧亚洲的唯一通道。直到十六、十七世纪，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和法国先后走上对外殖民和侵略扩张的道路，以这样一种野蛮、暴力的方式打开了世界交往的大门，推进了世界历史地理的进程。

(三)世界交往具有政治经济本质

随着物质生产的不断发展，社会交往也走向复杂化和扩大化。交往的细化催生出新的生产部门，传递先进的生产力。马克思以英国产业革命为例，说明了对外贸易的扩大和资本的全球运动，改变了17世纪英国的社会面貌，商业和工场手工业走向集中，创造出占居主动性和绝对优势的世界市场，造成了海外市场对英国工场手工业产品的需求。旧的生产力无法满足这种超越了中世纪以来私有制发展的需求，催生了机器大工业。一定的生产方式或工业阶段必然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社会交往阶段相联系，这种共同的活动方式和社会交往阶段建立在生产和分工协作的基础之上。分工协作的复杂程度反映了交往的发展程度。劳动者在交往中协作，在协作中交往，没有交往就不能创造出扩大的生产力。同样，在人类交往的历史过程中，随着剩余产品的出现，占有更多产品的那一部分人为了巩固自己的私有财产，就必然会加强对占有产品少的那一部分人的控制，这种政治经济地位的分化，导致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的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马克思强调，基于机器大工业的经济关系和交往关系是资产阶级政治国家的坚实基础，世界交往有着深厚的政治经济内涵。

(四)世界交往具有思想文化本质

世界政治经济层面的交往与思想文化层面的交往同时发生，它们遵循共时性和历时性辩证统一的逻辑。马克思说：“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3]29物质交往产生出精神交往，交往的思想文化本质是交往的政治经济本质的体现。随着世界交往的政治经济本质的发展，其思想文化本质也随之变化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民族文学也必然地发展成为世界文学。一国或民族的意识形态交往建立在与其他民族国家或内部自身的政治经济交往的基础之上，随着交往的演进，一国或民族的思想文化交往走向世界，成为世界思想文化体系中的一部分。此外，世界交往的思想文化本质可以产生巨大的思想先导和理论推动作用，具有启发阶级意识、壮大阶级力量的作用。

二、马克思世界交往的特征论

(一)世界交往是时间性与空间性的统一

这体现了交往的纵深发展和横向扩展。人们交往实践不断发展，交往的时间和空间也随之变化。交往的时间性是首要的、第一性的，交往时间的延续拉长，为交往空间范围的扩大提供了可能和机会；交往的空间性相对稳定，在一定的交往时间内，交往的空间范围是确定的。交往的时间性和空间性具有一致性、同步性，共同受到交往速度的影响与制约。马克思世界交往思想蕴含了辩证丰富的时空观。社会越向前进步发展，生产效率越高级，社会分工的精细化程度也越高，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劳动成为人的自由自觉的行为。这将极大地节省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人类将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马克思强调，自由的时间是发展的空间。马克思肯定了节省时间对于人类交往的重要意义。交往的时间性为实现交往空间的扩大提供了可能。当前形势下的国际交往，必将是各交往主体多元平等、协同合力的交往，它的旨趣在于实现各国信息、资源、技术、人力等在世界范围内合理流通和配置，促进世界交往实现跨民族、跨国际、跨洲际的空间发展。

(二)世界交往是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统一

这种统一表现在，民族之间的外部交往具有世界性，一个民族内部的交往具有民族性，内外部的联系建立在民族性与世界性相统一的世界交往基础之上。世界交往突出表现在民族关系的构建方面。民族、国家是世界交往的主体，但是在普遍交往之前的历史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交通地理的限制，交往多局限于国家或地区内部。因此，民族、国家之间的交往是最基本的交往形式，只有当民族、国家之间的交往发展成为世界交往之时，跨种族、跨洲际的交往格局才会成熟起来。这时，民族、国家内部的交往被民族、国家之间的交往所替代，交往由地域性交往发展成为世界交往。随着交往实践的扩大和深入，人类交往的范围、场所、领域也具备了世界属性，世界上的不同国家、民族联结成为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世界交往标志人类历史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世界交往成为交往普遍性的重要体现。

(三)世界交往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

世界交往的普遍性，是不可抗拒的历史必然。每一个民族都必然会通过世界交往而进入世界历史。马克思指出：“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之间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由于普遍的交往，……狭隘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真正普遍的个人所代替。”[4]39—40世界交往的普遍性表现在世界交往的主体多元、影响深远、领域广泛三个层面。世界交往无疑又具有特殊性。这种特殊性集中体现在东西方文明的差异性带来的世界交往的不平衡性。西方社会在人类历史上率先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资本逐利的本质必然伴随着对外扩张和殖民掠夺的特点。发展的不平衡性决定了交往的不平等性。世界交往的特殊性是指不同的民族、国家在相互交往过程中的地位、作用的差异性。世界交往的普遍性是指不同的民族、国家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马克思考察了西方列强所代表的宗主国和亚非等殖民地之间的交往，资本主义的扩张、世界市场的开辟、全球殖民体系的形成，都是在这种极不平衡的特殊交往中建立的。因此，构建平等互利的世界交往体系是实现世界交往合理性的根本立足点。

(四)世界交往是目的性与规律性的统一

马克思的世界交往思想是合乎共产主义事业的目的性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性的统一。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最终目标，共产主义的实现必然地建立在世界交往的高度发展基础之上，它标志着人类交往实现了自由自觉的高等状态，顺应了共产主义社会所追求的人类自觉平等交往的目的，尊重人类发展规律和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世界交往必将推动人类社会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马克思指出：“我的交往——相当于共产主义”，“这里显示出社会的真理，而作为以‘人’为中介的交往的社会被归结为‘我’的交往。”[3]267共产主义的交往目的性体现在它真正尊重了人的主体性，以“人”为交往的中心是一切交往实践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人是交往实践的主体和人在交往中充分发挥主体能动性和自觉选择性是共产主义交往的根本目的。在马克思看来，由资产阶级所开创的世界交往还不是真正的人类交往，因为世界交往造就了发达民族、国家与落后民族、国家之间，资产阶级国家与以农民为主体的国家之间，东方与西方之间的从属关系。而真正的人类交往必将是建立在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的平等交往基础之上，它只有在共产主义条件下才能实现。

三、马克思世界交往的功能论

(一)世界交往开创了世界历史的时代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认为，原始公有制解体以来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5]465阶级斗争是世界交往的一种特殊形式，不同阶级的革命运动推动了世界历史的向前发展，可以说，阶级斗争的历史就是世界交往的历史，世界交往开创了世界历史的时代。马克思科学考察了世界历史的本质特征，阐明了世界交往与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内在联系，强调世界交往是个人自由解放的前提。单个人的解放建立在世界历史的形成发展之上，个体的解放与世界历史的发展具有一致性。建立共产主义制度、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必然需要经济基础，世界交往建立的经济联系为人类交往的发展创造了物质条件。世界交往的历史过程，就是不断把现存交往关系变成世界的普遍联系。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所开创的世界历史还不是真正的人类历史，它不过是把劳动和资本的矛盾从民族国家扩大到了整个世界。因此，由世界历史进入到人类历史，必须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推翻剥削制度，实现共产主义，到那时，真正的人类历史才刚刚开始。

(二)世界交往形塑了世界市场的空间

世界交往推动了国际分工与协作，为世界市场提供了高效的生产方式和优质的产品服务；推动了国家区域之间的贸易发展，为世界市场提供了巨大的需求和充足的供给。马克思指出：“大工业把世界各国人民互相联系起来，把所有地方性的小市场联合成为一个世界市场”，[4]234“单是大工业建立了世界市场这一点，就把全球各国人民，尤其是各文明国家的人民，彼此紧紧地联系起来，以至每一国家的人民都受到另一国家发生的事情的影响。”[4]241世界市场凭借着资本的力量，使得资本主义建立起全球范围内的广泛联系，把半开化和未开化的落后民族和国家都卷入了世界市场体系。马克思注意到，对外贸易是世界交往的重要方式和途径，因此，坚持对外贸易，抢占世界市场，向落后国家销售物美价廉的商品，是打开落后国家大门的“重炮”。资本主义的现代化道路是用洋枪洋炮侵略落后国家的道路，也是靠对外贸易从经济上剥削落后国家的道路。

(三)世界交往推动了世界文学的发展

《共产党宣言》指出：“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4]276世界交往最显著的文化影响就是形成了世界文学。世界文学克服了民族文学的区域性、片面性、局限性，增强了民族文学的多元性、世界性、包容性。民族文学交流互鉴、取长补短，形成多元包容的世界文学，涌现出丰富多样的世界文学作品。马克思认为，世界文学是世界交往在思想文化层面的重要特征，世界交往推动世界文学形成发展。民族、国家的交往打破原生文化封闭隔绝的面貌，民族文学走向世界。文学交往和扩张必然会破坏原生文明的古老民族形式，加剧各种民族文学发展的不平等性和不平衡性。马克思在谈论英国对印度的侵略时，曾经阐述资本文明对于印度文明的冲击，马克思认为资本文明具有双重使命，建设性使命和破坏性使命。在晚年，马克思则认为，资本文明的入侵对于那些落后国家而言，主要是一种破坏，是对文明的摧残。

(四)世界交往奠定了人类解放的基础

世界交往是人类解放的前提和基础，建立在世界交往基础之上的世界人民的联合和团结是实现共产主义的重要条件。社会分工带来的世界交往也造成了个人、家庭利益的冲突。分工是异化产生的根源，破除交往中的异化现象，实现人类解放，必须建立在自由、自主、自觉的平等交往基础之上。只有通过“剥夺剥夺者”，由自由人的联合体共同占有生产资料，才能真正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实现人类解放的普遍交往状态。马克思指出：“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6]515世界交往为人类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实践环境和多元的发展条件，扩展了人类的发展维度。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条件下，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全面发展的条件。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能够为人类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奠定基础。

综上，世界交往、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是三个紧密关联、可以互训的范畴。如果把世界交往指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范畴，那么，世界市场可以指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范畴，世界历史可以指认为科学社会主义范畴。马克思说过，资产阶级首先开创了世界历史，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的事业。世界历史的逻辑前提是世界市场，因为马克思强调，资产阶级在开创世界市场的过程中开创了世界历史。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不过是世界交往在一定时间和空间内的展开。世界市场是世界交往时间的空间化展开，世界历史是世界交往空间的时间化展开。在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形成的过程中，世界交往过程遵循着资本的时间逻辑和空间逻辑。因此，世界交往在资本攫取剩余价值、开创世界市场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民族之间的普遍联系。世界交往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劳资矛盾，但却把这种矛盾由民族国家内部扩展到了整个世界范围。在世界交往的过程中，劳资矛盾最终会发展到它自身所不能容纳的最高阶段，这就为马克思主义“两个必然”奠定了现实性基础。由此，社会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的理论逻辑开始向实践逻辑飞跃。本文从本质、特征、功能三个层面梳理了马克思世界交往思想，为我们坚持马克思世界交往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提供了依据。

从理论层面看，马克思世界交往思想可以拓展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研究思路，明确生产和交往是理解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两条并行不悖的逻辑；能够更好地把握马克思的人学思想，始终把世界交往理解为人的主体性发展的坚实基础；能够丰富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更好的理解中国选择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必然性；能够深化马克思的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理论，拓展马克思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理论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同样，世界交往思想也是一个与国际关系紧密联系的问题，马克思世界交往思想有助于我国积极应对全球化的挑战，保持中国的民族特性和主权独立性，扩大对外开放和交往合作；有助于推动“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在世界交往中不断贡献中国力量；有助于我国正确处理国际关系，这既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必然，也是国际形势和时代主题的需要；有助于推进我国文化建设的长足发展，在全球化的交往环境下做好我国文化建设工作，维护国家文化事业的安全，推进我国文化建设事业的长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