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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的国际主义观

2018-04-03马小宇

绥化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亚细亚国际主义十月革命

马小宇

(渤海大学政治与历史学院 辽宁锦州 121013)

李大钊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和领导共产主义运动中有着卓越贡献,被誉为“在中国第一位举起社会主义革命旗帜的人”[1](P10)。十月革命后,他对布尔什维主义颇为赞赏,逐渐上升到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高度。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民族主义者的李大钊自始至终赞同布尔什维克的主要原理国际主义吗?他又是如何将国际主义与民族主义结合起来,推进中国乃至全世界民族解放运动的?本文以李大钊对俄国革命的观察与评说为切入点对他的国际主义观进行评述。

一、民族主义与俄国革命

在近代中国,出现过形形色色的政治思潮以及社会运动。其中,追求国家独立解放和百姓幸福安康的民族主义是一道主旋律。西方政治思想能够在华广泛传播,自然离不开民族主义的需要。辛亥革命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清王朝倒下了,但封建势力和帝国主义并没有消失,仍然附着在中国人民身上。作为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李大钊为探求救国真理而不懈奋斗。

1917年3月8日,彼得格勒工厂工人大罢工,次日起义,15日,临时政府取代罗曼诺夫王朝,沙皇统治遂宣告结束。自革命爆发,李大钊就颇为关注俄国动态。同年3月21日,李大钊即公开发文《俄国革命之远因近因》进行评论。其后,他又在两个月时间内,发表诸多有关二月革命的篇章或段落。同年11月7日,十月革命爆发,他第一次论述此事件是8个月后发表的《法俄革命之比较观》中。真正赞颂布尔什维主义还是1919年1月发表在《新青年》第5卷第5号的《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中。关于布尔什维主义的经典论著《我的马克思主义观》,在1919年9月、11月才发表。是什么原因致使李大钊迅速回应二月革命,而对十月革命有所迟疑呢?

俄国二月革命对于处在军阀统治下的中国人来讲,很容易从中体会到民主、自由的气息,这也是李大钊赞扬俄国革命的初衷。他指出:“这次革命是世界政治民主之辉煌,推翻没落之官僚政治,重建起民主政治之基础。”[2](卷二P100)革命中散发出来的民主精神正是中国人争取民族解放所需要的,他将二月革命与中国现实政治结合起来:“平心论之,俄国此革命成功,与吾国革命相联系。今吾应以俄国革命成功经验,以进吾国民主政治之潜力。”[2](卷二P22)返观十月革命,李大钊并没有做出及时回应,他还在思考着。

国际主义是布尔什维主义的重要原理,向全世界传播革命火种是布尔什维克的重要思想。工人没有祖国,因为工人要创造更大的祖国,也就忽视了国家的概念。这对一个具有传统家国观念的民族主义者来说,无疑是矛盾的。李大钊以挽救民族危亡为己任,他所关注的事物也多在本民族范围内。国际主义与民族主义是否兼容就成为李大钊迟疑十月革命的主要原因。1918年7月1日,他指出:“俄国革命瞬间扰乱之现象,以令诸国者之消沉。吾邦国民,亦多为之暗中担忧矣。”[2](卷二P225)不难看出多数中国人对激进的布尔什维克存在疑虑。直至1919年8月,他自白:“我是喜欢讨论布尔扎维主义,认为布尔扎维主义之流行,当为是世界历史一大变动。我们应当研究他,思考他,把他的害[实]像,公之于全民,不可一意盲从别人造的假话,就用尖酸的话指责他们的一切。”[2](卷三P4-5)

“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为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3](卷二P1471)这是毛泽东同志的著名论断。事实上,无论二月革命或是十月革命,对中国人最大意义是传播了民主、自由和共和的观念。就当时情况来看,少有人能真正懂得马克思主义,认识十月革命与马克思主义仍存在一定距离。李大钊对十月革命多的是思考和研究,其思想并未迅速上升到布尔什维主义的高度,主要原因还在于对国际主义的怀疑。

二、国际主义的宣扬与调适

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李大钊对布尔什维克主义有一段时间的迟疑。8个月后,他初现对国际主义好感,他指出:“俄国革命重在世界主义,当为世界和平之曙光。”[2](卷二P226)俄国十月革命相比于法国革命更具有价值,因为十月革命具有国际主义价值,法国革命仅仅是民族主义体现。李大钊曾主张调和东西方文明,此时标榜“俄国之精神,具有调和东西方文明之条件”[2](卷二P227)。他以为布尔什维主义是世界上一大转机,并讲道:“吾人对俄国今日革命,便可观新世界之曙光与文明。”[2](卷二P228)李大钊撰写此文意在消除国内一些民众对十月革命的恐慌,但此时主要还是探讨和研究。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是李大钊思想转变的关键点。欧战终以协约国胜利而结束,李大钊态度突然变得活跃。次年1月,他发表《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对布尔什维主义进行高度评价。“1917年之俄国革命为新世纪新潮流之帷幕。”[2](卷二P256)“此次欧洲战场的胜利,并非联合国的军队战胜德国的军队,而是德国的社会主义战胜德国的军国主义……赤旗到处飘扬,工农组织纷纷成立,可说是俄罗斯之革命,也可说是二十世纪之革命。”[2](卷二P262)此后,李大钊国际主义思想愈发浓重,相信俄国革命将带动全世界变革。在这场席卷全球的革命狂潮中,中国将融入其中。以前,他把中华民族遭受的困苦视为列强入侵的后果,现在,他视国际帝国主义为是民族压迫的根源;以前,他孤立地看待中国的现实政治和革命前途,现在,他将中国视为世界反帝斗争中的一环;以前,他力图调和东西方文化冲突,现在,他认为俄国领导的世界革命将冲破国家和民族的限制。他预言:“将来的全球,必定是赤旗的世界。”[2](卷二P263)李大钊思想已经上升到国际主义高度。

伴随着对国际主义的认同,李大钊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尖锐批评。从孩童接受儒家经典教育,成年后观念中固然会有传统文化的痕迹。曾经,他一方面打击封建专制主义,批驳与现代文明不相符的儒家传统,另一方面又尽量传承优秀遗产,将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政治经济思想统一结合起来,力图实现新的融合。如今,经过布尔什维主义洗礼后的李大钊,又对中国传统文化道出了不同的态度,他从国际主义立场出发,严厉抨击儒家传统,认为俄国引发的革命潮流将促使人类摒弃过去的陈腐。1919年元旦,李大钊指出:“在之前那样过于陈旧的生活,已经过了千百万亿年,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也不具有为之庆贺的意义。”[2](卷二P266)

李大钊的国际主义观起源于托洛茨基,他的思想也无形中印了托洛茨基的痕迹。托洛茨基认为,俄国无产阶级革命会迅速席卷全世界,并带动无数别国加入其中。托洛茨基提出“欧洲联邦”概念,他说:“世界大战的爆发标志着民族主义的衰败,无产阶级不该再守卫过时的民族国家,而应建立欧洲联邦,作为世界联邦的根基。”[4](P201)“欧洲联邦”是基于地域因素组建的世界性组织,可以建立“欧洲联邦”,为什么就不可以建立类似性质的“亚洲联邦”呢?“新亚细亚主义”正是李大钊对布尔什维克国际主义的调适。1919年元旦,他指出:“望全球未来局势,美洲会创建一个美洲联邦,欧洲会创建一个欧洲联邦,我们亚洲也要创建一个类似的国际组织,这些都是建立世界联邦的基础。亚细亚人要共同倡导一种新亚细亚主义,以代替日本部分人所宣扬的大亚细亚主义。”[2](卷二P270)李大钊憎恶日本帝国主义的逼迫,该理论发表的初衷就是联合亚洲被压迫国家对抗“大亚细亚主义”。李大钊标榜“新亚细亚主义”是“平和主义,是民族自决主义,是亚细亚的民主主义,是适应世界的组织”[2](卷二P269)。他否认“新亚细亚主义”具有种族差别,只是以区域划分的。严格来讲,将亚洲与欧洲、非洲的共产主义运动分离开来,并不符合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然而,李大钊提出“新亚细亚主义”并脱离托洛茨基主张建立“欧洲联邦”的理论,他要争取亚洲在世界革命中具有平等重要的地位。从这个层面来讲,“新亚细亚主义”符合国际主义原则。

值得注意的是,“新亚细亚主义”包含着强烈的民族主义理念。布尔什维克旨在全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李大钊也坚持世界革命的信念。托洛茨基主张建立“欧洲联邦”,李大钊提出建立“亚洲联邦”,同样是“世界联邦”的基础,两者都未违背国际主义原则。不同的是:前者突出俄国在世界革命中的主导地位,后者基于中华民族反帝斗争的紧迫性;前者主张“先欧后亚”,后者将亚洲至于同等重要的位置。也就是说,李大钊没有淡化国家概念,在世界革命中,他最为关心的还是中国所处的亚洲地区,“因为有日本大亚细亚主义的逼迫,我们当主张新亚细亚主义,助成亚洲民族解放。”[2](卷三P75)这是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亚洲民族解放运动的重要理论,也是对国际主义的发扬与调适。

三、民族利益导向的世界革命

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俄国计划向中欧、西欧传播革命火种,然而多次起义却接连受挫,尤其在德国行动失败后,不得不作出新的战略部署。为改善孤立境况,俄国准备向东方进发,寻求新的盟友。苏俄是欧洲经济最为薄弱的国家,要巩固苏维埃政权就要向西欧输出革命。列宁曾说:“倘若我们失去欧洲他国无产阶级对布尔什维克的帮助,那么,这个革命对势单力薄的俄国无产阶级,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结局定会失败。”[5](卷二十P142)然而,俄国“西进”受挫后又转向经济更为薄弱的亚洲地区。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成为保卫新生政权的迫切需要,是国家利益的直接驱动。这对怀抱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理想的李大钊无疑是一种刺激,其国际主义思想也越来越多地服务于中国现实政治。

1922年,布尔什维克领导下的共产国际制定中国战略,为加速革命进程,通过了国共合作的策略。不能否认的是,俄国在援助中国革命的同时,始终以本国利益为导向,根据中国不同时期军政情况的变化适时调整对华策略。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苏俄,一方面支援别国反帝运动,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大国沙文主义倾向。国共联合,共同反对国内军阀及帝国主义,全面调动中国境内民主势力,恰好迎合了中国共产党人诉诸民族主义的高涨情绪。在统一战线中,李大钊由原来提倡国际主义逐渐转变为极端民族主义。本来,他对即将来到的社会主义革命充满希望,所有国家、民族间的分歧和隔阂将在这场伟大革命中消失。然而,欧洲革命的困境与中国现实政治的严峻形势,令李大钊的极端民族主义复活了。

1924年5月13日,李大钊于北京大学作了名为《人种问题》的报告,我们从中不难看出极端民族主义色彩。他认为人种将成为无产阶级革命的重要标志,人种差异就成了阶级问题。“人种的斗争在将来要产生,这是可确认的。”[2](卷四P450)李大钊还以俄国为例指出:“俄国革命尽管有白色人,但参加有被压迫的阶级有色人,目标则同为对抗压迫阶级的白人。”[2](卷四P450)他指出民族矛盾始终无法避免,其深层原因就是种族歧视和种族偏见。“人种中的偏见和歧视,好比大海中的暗礁,时常潜在海底,不能浮现水面。”[2](卷四P448)李大钊为国际主义赋予新的内涵,他将阶级冲突与人种差异结合起来,因此,“种族斗争”就成了世界革命的重要标志,复兴中华民族就显得尤为重要。此前,李大钊提出“新亚细亚主义”,呼吁亚洲革命的重要意义。此时,无产阶级革命已不是被压迫阶级与压迫阶级的战斗,而是被压迫民族与压迫民族的较量。作为被压迫民族,中华民族可以在世界革命中充当先锋。李大钊提出“种族斗争”,其动机在于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摆脱民族压迫、富强国家,是直接心愿,但是以不同人种作为阶级斗争的标准并不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内涵。

这时的李大钊没有放弃国际主义,也没有放弃阶级斗争,但伴随着极端民族主义复活,他的思想观念却愈发激进,集中体现在反帝斗争中。他依旧一如既往地投身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中,如同他曾经调和国际主义以结合民族主义一样,他也努力调适国际主义,以便推进民族解放事业。他投身于中华民族解放和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并且试图论证民族战争、阶级斗争与世界革命的一致性。这是李大钊对苏俄改变革命计划和中国现实政治斗争的思想转变,他后期对世界革命的追求,更多地表现在维护中华民族的利益。如毛泽东同志所言:“共产党人要将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统一起来。”[3](卷二P520)此后,李大钊缓和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评,认识到要寻求富强就要发展本民族精神,每个民族都有各自的特性,民族特性就是民族发展的强大动力,这与1911年至1921年宣扬国际主义期间对抨击传统发生了明显的转变。1924年5月,李大钊发文表示:“任何民族都有其各自特征,民族特性定会左右一个民族的历史与文化。”[2](卷四P419)不同民族历史造就不同的国情,承认民族的特性与文化,进行民族心理学研究,旨在复活民族主义,发扬民族精神,从而为解放事业提供精神动力。

在俄共转向远东输出革命和中国紧张的现实政治影响下,李大钊逐渐由原来的国际主义让位于极端民族主义。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放弃无产阶级革命的远大理想,只是更多地将中华民族的生存发展摆在优先考虑的位置。民族主义、世界革命、阶级斗争,三者统一,也成为李大钊及后来中国共产党人投身革命主要表征。

结语

李大钊是中国第一位马克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自二月革命爆发,他密切关注俄国局势,经过思考与探索的复杂过程,逐渐由一个传统的民主主义者上升为马克思主义者,并能够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中国现实问题。国际主义是布尔什维克的主要原理,李大钊对国际主义的认识一直处在变化之中,这种变化始终没有离不开民族主义的影响。

有人说民族独立思想推动布尔什维主义在中国广为传播。的确,俄国出现新生政权,恰恰迎合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但民族主义并非李大钊接受布尔什维克的唯一原因,毕竟近代中国知识分子最终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仅仅是一部分人。李大钊认同马克思主义,固然离不开个人性情的因素。“襁褓中便无怙恃,无弟兄,鲜姊妹,乃垂老祖父为之照顾成长。”[2](卷五P226)童年经历对性格发展颇为重要,经历儿时的孤苦,他对中华民族的内忧外患有着更为深切的感悟,这就容易发展成更为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坚持国际主义原则,旨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这种从根本上改造社会的方式被李大钊誉为“二十世纪世界人类心中共同觉悟的新精神的胜利”[2](卷二P263)。在欧洲民族解放运动中,民族主义多与保守派联结在一起,中国的民族解放斗争则大大不同,民族主义者多数为激进分子,中国共产党人李大钊正是这一典型代表。他的民族主义思想不但没有降低对国际主义的信念,而且国际主义更加增强了他争取民族解放的动力。

[1]胡绳.中国共产党七十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

[2]李大钊.李大钊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毛泽东.毛泽东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美)莫里斯·迈斯纳.李大钊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M].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9.

[5]列宁.列宁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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