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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痛中的自我救赎
——电影《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的女性主义分析

2018-04-02彭若煜

视听 2018年2期
关键词:德班艾斯妮娜

□ 彭若煜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体现了导演佩德罗·阿尔莫多瓦对女性的关注,是反传统下的女性群体的表达。“大多数美国影片是由男人和为男人拍摄的,而女人则成了一种景观;从叙事的角度讲,美国影片多将男性表现为主动者,而把女性打发到配角位置上。”①实际上,世界范围内的大多数影片中都体现了这个特点。而在此片中,诸多女性人物的设置,让我们几乎看不到男性的存在,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女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蓝卡医院负责器官移植联络的医生曼纽拉、“凤姐”阿悦、话剧演员嫣迷和妮娜、修女露莎、露莎的母亲等。

一、反传统:女性群体的表达

当我们仔细分析剧中人物时,就会发现社会的一些职业代表者会在此片中聚集在一起,而且这些职业在影片之外几乎是“风牛马不相及”,就像医生、话剧演员如何相互进入对方的生活,并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一样。在导演的安排下,这些女性形成了一个群体,通过女性所能面临的境地把她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又通过她们之间相差巨大的职业给分隔开来,这样就形成一种张力。影片不仅对女性的境遇进行了深刻的展示,而且涉及了我们知之甚少的领域,比如同性恋、双性人等。仅对电影的发展而言,这些关注点的设置就意味着会有较多的关注度。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是一部关注女性的电影,最重要的一点是对男性权力的消解。影片从头至尾的重要角色都是由女性来扮演的,像曼纽拉、阿悦、嫣迷等,但是男性也并不是没有在影片中出现过,但他们是作为影片的一个非重要点出现的,这就与我们平常大多数电影中呈现的相差巨大。这种对男性的忽视体现了独特的电影文化内涵。曼纽拉的儿子艾斯德班相对其他男性而言,算是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但是艾斯德班在影片开始的第12分钟就因索要嫣迷的签名而被车撞死,这也成为曼纽拉离开马德里去巴塞罗那寻找丈夫罗拉的契机。对于影片所展现的女性在痛苦中如何艰难处事,以及女性伟大光环的基础上,艾斯德班这个角色的价值却显得极为渺小。

除了艾斯德班,还有罗拉、露莎修女的父亲、马里奥三位参与故事发展的男性角色。可是,当我们细数这些男性角色时,便发现了更深层次的意味。这几位男性要么是逃避、缺失的形象,要么是女性权利的附属品。罗拉是曼纽拉的丈夫,在变性后与曼纽拉的隔阂不断拉大,直至离开曼纽拉,并由曼纽拉抚养他们的孩子,但是罗拉并不知道。罗拉的缺失造成了曼纽拉一个人独立把孩子带大,并极力掩饰罗拉的身份,在艾斯德班每次看曼纽拉的照片时,总是只有曼纽拉一个人,另一半被撕毁了,这一半就是曼纽拉的丈夫罗拉。而且,艾斯德班答应母亲,无论父亲现在身在何处、是怎样一个人都无所谓,但曼纽拉还是不愿告诉艾斯德班真相。因为对于曼纽拉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之一现在已经不是男性了,无法超越伦理的维度就只能遵循它。而恰恰是罗拉的缺失,才显示出曼纽拉的伟大之处。露莎的父亲患有老年疾病,除了自己的妻子和陪伴他的狗已经记不清任何人了。就连露莎路过广场碰见自己的父亲,他只是问了下露莎的年龄、身高就没有再问其他的,父女相见却不能相认。露莎父亲的生活一直是妻子照顾的,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当知道了露莎怀孕,露莎的母亲却忽视了一点,而是选择照顾自己的丈夫这个男性角色。正因为导演要表达女性是如何独立、坚强的,所以才设置了这一点。女性群体的表现就在于对男性权利的消解和女性身份的设置,同时也形成表意层面上的审美风格。1939年《乱世佳人》的主要角色是费雯丽扮演的斯嘉丽,斯嘉丽的性格比较单一、固定,在影片中斯嘉丽不论是家境富裕,还是走入低谷后的坚强,都是好莱坞个体英雄主义的表达。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所表现的女性也不具备群像的表现,而且关于女性内心的展示,也不如《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具有层次感:前者是由外至内,而后者却是由内至外的。

二、悲怆:苦难的重逢

导演对于女性群体关系的处理是个体性和集体性的统一。如果想要表现一个人的坚强,那么就要把这个人处于万劫不复或者两难境地,人性光辉才有出现的可能。在影片中,曼纽拉无疑有许多苦难的记忆,而且这种记忆贯穿影片始终,挥之不去。但是,这种苦难并不是曼纽拉独有的,嫣迷、露莎等女性人物也都有,在这些人物身上有着曼纽拉影子,因此女性群体中保持了紧密的联系。“女性要团结起来,女性主义要成为一种社会运动,只有深刻批判、揭露并反抗男权社会,才能真正达到这样的目的。以男性为主宰的父权制文化压抑着女人们,而且,已经把父权制内在化的女人们很难像无产阶级、黑人那样坚决,这注定了女性主义运动任重而道远。”②这样的运动在影片内和影片外同时进行着。

曼纽拉的儿子艾斯德班在影片开始第12分钟就去世了,因此在曼纽拉身上看到儿子的死亡是如何影响今后的生活。这是弗洛伊德式的命题:过往的经历会影响个人的成长。艾斯德班虽然死亡较早,但是这个人物并没有烟消云散,艾斯德班的多次出现就说明了这一点。曼纽拉又一次去看《欲望号街车》这部话剧时,儿子的画面出现在曼纽拉记忆中。而后,在嫣迷问到曼纽拉的身份时,曼纽拉又提到了儿子是在要签名时,被车撞死,随后嫣迷提到艾斯德班在行驶中的车窗外的画面在嫣迷记忆中挥之不去。随后,在罗拉出现后,曼纽拉又提到了儿子的事情,致使已经变性的罗拉懊悔不已。艾斯德班虽然已经死亡,但是这个人物给曼纽拉、罗拉造成的影响是极为痛苦的,也成为曼纽拉与其他女性角色化解矛盾、建立关系的一个契机,这是极为有意思的现象。人与人在经历相同的苦难后,才能在内心建立相互之间的认同感。

曼纽拉与露莎之间也有着相同的遭遇。曼纽拉与变性的丈夫罗拉分开后,已经怀有拉罗的孩子,并且又独立把儿子艾斯德班给带大。在这个时间段内,露莎又接触到了罗拉,并且也怀了罗拉的孩子。曼纽拉与露莎便建立联系,而且罗拉并不知道他所犯下的罪恶,直至露莎死去后,罗拉回到家乡,曼纽拉才把这一切都告诉了罗拉,导致罗拉懊悔不已。露莎死前嘱咐要给自己的孩子取名艾斯德班,这个名字正好就是曼纽拉死去的儿子的名字。而后,曼纽拉抚养了罗拉的孩子,治好了孩子遗传的艾滋病。曼纽拉与露莎这两个人物的关系因为罗拉和艾斯德班紧紧地扣在一起,当露莎给孩子取名艾斯德班、曼纽拉抚养了这个孩子,那么,注定了痛苦的记忆将一直延续。

影片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符号——《欲望号街车》。曼纽拉早先在一个业余剧团演“史提拉”这个角色,并且结识了演“高华斯基”的丈夫罗拉,两人结婚后,曼纽拉生下一个儿子,儿子死亡后,曼纽拉去找罗拉,才重新见到阿悦,结识了露莎,与嫣迷和妮娜建立了人物关系……影片不断以“几个月后”“三个月后”等作为时间的流逝的标志,时间没有停止,但是这一切苦难都源于《欲望号街车》。可见,这部剧对曼纽拉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而且,从没有烟消云散。曼纽拉在儿子死后,又看了嫣迷演的这部剧,泪眼婆娑。而后,曼纽拉成了嫣迷的助手,又在妮娜的一次毒瘾发作后,出演了妮娜所要出演的角色。从最开始出演《欲望号街车》,经历种种事情之后又重新出演了《欲望号街车》,这样的一个循环是苦难的重逢,时间不停止,苦难也在循环,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罢了。

在嫣迷了解了曼纽拉的身世之后,感同身受,决定到曼纽拉家里去看看。这是影片中伟大的时刻,在曼纽拉家里,曼纽拉、阿悦、露莎、嫣迷四个女人相聚在一起,没有禁忌与顾虑,大家掏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这样一来,女性群体形成了和解,在影片中第一次团结起来面对生活中的出现的问题。曼纽拉决定辞去工作,留在家里照顾露莎;嫣迷给了曼纽拉15万的酬金,还给死去的艾斯德班一个迟到的签名;曼纽拉推荐阿悦去做嫣迷的助手。这里不需要男性,所有问题的解决都与男性无关,在没有男性的帮助下以曼纽拉为代表的女性们照样可以团结在一起,即使经历了许多苦难。真正的强大不是屈从于生活,而是主导生活。

三、救赎:女性的光辉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影片中的女性人物大多都经历了重大的转折,曼纽拉儿子的死、露莎怀孕后染上了艾滋病、嫣迷与妮娜的关系变化都一度把她们带到了一种崩溃的边缘,并且一直影响了她们今后的生活。在缺少男性的世界中,女性从痛苦的泥沼中挣脱出来,相互团结,相互安慰,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女人在父权制文化中是作为另一个男性的能指,两者由象征式秩序结合在一起,而男人在这一秩序中可以通过那强加于沉默的女人形象的语言命令来保持他的幻想和着魔,而女人却依然被束缚在作为意义的承担者而不是制造者的地位。”③在导演给我们的视角中,同性恋、双性人等不再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小心翼翼地挖掘女性身上的人性光辉。

影片中的女性是伟大的,伟大到罗拉把露莎的肚子搞大,而曼纽拉还可以对罗拉说“对不起”;伟大到露莎得知自己得了艾滋病,还可以淡淡一笑,并将自己的孩子起名艾斯德班;伟大到艾斯德班因为向嫣迷要签名被车撞死,而母亲曼纽拉并不会对嫣迷心生怨念;伟大到曼纽拉得知露莎得了艾滋病,还可以接受她住到自己的家中;伟大到曼纽拉可以接受丈夫和露莎所生的孩子……影片展现女性伟大的地方实在数不胜数,这正是导演所要表明的态度,在一个缺少男性的世界里,女性完全可以相互帮助,勇敢地活下去,甚至安静地面对死亡。这种女性的世界里,男性都是需要关怀和照顾的形象,而且在这种衬托下,女性的母性光环显现出来。

影片中的女性大多不会处理情感问题。曼纽拉因为接受不了丈夫的变性离他而去,艾斯德班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被母亲抚养成人。在这期间,曼纽拉极力想隐瞒罗拉的身世,不让艾斯德班知道。但是一方面想极力回避,另一方面在艾斯德班死后,曼纽拉又主动寻找丈夫罗拉。可见影片在展现女性伟大一面的同时也给女性一种母性的博爱、宽容。嫣迷只有在妮娜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表演,而且,当妮娜因为吸毒影响了与嫣迷之间关系的时候,嫣迷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段感情。导演做出这样的处理,是在给她们做出一种选择的不确定性和焦虑感,而正是在这种感情面前,她们一步步从容地走下去,依旧坚强地活着。

生活中不可能没有痛苦,关键是痛苦能给你带来什么,以及如何面对痛苦。之所以称“女性的光辉”,原因就在于此,正是因为曼纽拉、嫣迷、露莎这些人物在这些痛苦面前的表现,才得以刻画出女性群体的伟大、博爱、坚强。这些“光辉”是女性自身的,也是创作者所要表达的深刻意蕴。

注释:

①黄琳.西方电影理论及流派概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300.

②陈林侠.文化理论与电影分析[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151.

③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M].北京:三联书店,2006: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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