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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题电影《暴雪将至》的叙事艺术

2018-04-02刘美伶

视听 2018年2期
关键词:谜题暴雪

□ 刘美伶

一、叙事主题:“他是谁”“我是谁”的发问

故事开头,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背对镜头。旁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回答:“余下的余,国家的国,伟大的伟。”旁人再次问他姓什么,他回答:“多余的余。”二次提问强调了一个“余”字的两层含义,是影片的第一处谜题设置:余国伟为何会从“剩余人”演变为“多余人”?那是2008年冬天,余国伟出狱,以插叙的方式回到10年前的那个冬天解开谜题。1997年,钢铁厂保卫科干事余国伟执意参与一场凶杀案的侦破,他的执念有意无意地牵扯出一系列不可逆转的悲剧,无法释怀的他对怀疑的“凶手”进行了暴打,犯故意伤人罪入狱。

沃伦·巴克兰在《谜题电影:当代电影的复杂叙事》中指出谜题电影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即故事和叙事,其妙趣之处在于对单线或多线故事的错综复杂的叙述。电影《暴雪将至》传统叙事与空间叙事相结合:传统叙事上,以“他是谁”,也就是查出凶手这一视角,不断逼近真相;而在空间叙事上,则围绕“我是谁”展开讲述。相比之下,前者是外在的表现,也就是影片的悬疑外形,用来吸引观众眼球;后者则入乎其内,探讨小人物生存境遇,以及人性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的复杂与无奈。

余国伟是一个保卫科干事,但又不满足于现状,他渴望进入公安局,做一名真正的警察,能够名正言顺地参与案件侦破。在遭遇他人的冷眼、嘲讽和不理解时,他仍旧对自己的理想坚定不移。跟随张队长的小干警瞧不上他,讽刺他是“余神探”,在案发现场说“如果不是人手不够,也不会喊你过来”,使唤他推车;工友们不理解他,当他在表彰大会上发表感言时,碰巧机器出错,雪花从天而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雪花上,纷纷起哄,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他与同事存在差异,原则性强,处事认真,他不明白为什么工厂被偷了三次才抓到小偷,在他看来属于失职;而事实却是同事们收取了好处,包庇了小偷。可见,这是一个与时代、与他人格格不入的人物,他一直在用纯洁的理想与不堪的现实对抗,但他只是一个缩影,在那个求温饱的时代里,人们难免搞不清楚“我是谁”。

有趣的是,作为工厂保卫科的干事,余国伟有警务车、电棒、相机、手铐,干着锄强扶弱的事,与理想职业状态极为相似,但却存在本质区别。他与徒弟凭借仅有的线索“模拟犯罪现场”“猜测作案手法”,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参与破案的资格,证据收集是警察干的事;他们要求工友说明不在场证据,而后又按张队长的指示要求大家按手印,工友质疑:“一会儿要写说明,一会儿要按手印,这不折腾人嘛?”在犯罪现场抓着一个路过的工友盘问,将其铐在自行车上跟着跑,此人打量了余国伟,疑惑地问:“你们是谁啊?”事实上,张队长早就告诉过余国伟:“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不是你们厂的。”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属于他的职责范畴,可见他不是为了工作而参与其中,而是为了欲望和他人的认可,就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中,小人物的清醒、自知被理想、虚荣所掩盖。

二、叙事结构:“真与假”“虚与实”的述说

谜题电影的一大特征就是不按常规方式叙事,不受事件的因果关系限制,而是以多样的非线性叙事结构表现事件的复杂性,叙事结构的处理上相比于以往的叙事电影也有所变化。《暴雪将至》中,真、假、虚、实贯穿始终,强化悬念,升华主题。

近年来,国产电影中涌现出大量优秀的谜题叙事题材影片,《全民目击》《心迷宫》《追凶者也》《记忆大师》等都获得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暴雪将至》延续了谜题电影在色彩、光线、构图等处理上的独特之处,压抑、沉重的叙事基调,配上灰色的光线和局限的构图,显现出极端负面的外在表现。影片中出现的人物均身着暗色的衣服,与背景融为一体,唯独徒弟小刘和爱人燕子的着装色彩偏亮,与背景十分违和。进一步说,影片从始至终只选取了余国伟这个视角,其他人物形态都存在于他的认知中,可见小刘和燕子在他眼中最特别,余国伟珍惜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和爱情,但二者先后成为了他“建功立业”的牺牲品。通过段奕宏的演绎可以看出,人物两次失去最在乎的人,都悲不自胜、痛心疾首,两段情感是货真价实的,无疑是这个汉子的软肋。

在庆功宴上,余国伟面对大家的祝贺略显得意,当大家说他应该进公安局拿到事业编制时,他却说:“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很多事情都是有定数的,别瞎惦记。”他的虚荣心全在这随遇而安里,他的理想被放进了“定数”中。最后,当余国伟暴打了重点怀疑的嫌疑人后,才从张队长处得知案情很快就真相大白了,但被他打的人不是真正的凶手。此处极为讽刺地揭示出,一心想立功的余国伟做的一切全是徒劳,真相最终还是被官方机构专业人员破解。

《暴雪将至》有意识地选用“雨”作为主体意象。一方面,这对应影片灰暗、阴冷的叙事基调;另一方面,借助意象的特殊性表达深层次的含义,降水扰乱视听,使人看不到真相。此外,余国伟手不离烟,抽烟的动作表现出这个人对所做的、所想的事情感到心里没底;而且,他视线所及的事物都被烟雾影响了原本的真实程度。更值得一提的是,对于那场并未降下的暴雪,意味着人总是被一些东西迷惑,最终没有受到有形灾害的困扰,却被无形的灾难毁了一生。

认清现实的燕子在铁轨天桥上对余国伟说:“我都醒了,你还在做梦。”余国伟以为他能守护爱情,实则不能,那只是一种虚假的梦境。在真与假、虚与实中突显戏剧张力,也是导演董越的创作意图:“这种效果,我觉得就是有价值的东西,重新审视我们经历的,我们的记忆,我们整个存在的世界是不是最真实的。”

三、叙事内涵:“无与有”“破与立”的解读

彭吉象在《影视美学》中指出,研究内涵时,我们更接近于作为艺术的电影。电影《暴雪将至》将“暴雪”作为电影符号,并突出其所指功能,多次借助车载广播传递“暴雪将至”的消息,提示人们做好防御工作。这是被预测的一场自然灾害,可是却迟迟不来,而在现实中所发生的那场不可逆转的悲剧却突如其来;看似距离真相越来越近,被关注的早已不是真相本身。最终,这场被预测的自然灾害直到影片结尾,也就是十年后才降临,余国伟也是在这一年才得知真相。

学者龙迪勇注意到,历史是凝固时间、保存记忆、探究往昔的一种形式,但历史总是生活在某一地方上的人物、发生在某一空间内的事件的历史。基于这一点,电影《暴雪将至》设置了钢铁厂这个特有的空间。由此说来,长宁市第四冶炼厂是剧中的主要叙事环境,是推进剧情发展设置的虚构空间,也是时代发展进程中凝聚一代人集体记忆的现实空间典型。余国伟从狱中出来后,又再次回到钢铁厂,此情此景应了他那句“人喜欢回到他得意的地方”,对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来说,工厂承载了他们所有的朝气和梦想,如今却在余国伟的眼前爆破。

十年过去,时代飞速变迁,从当年下岗成为“剩下的人”,到如今已不能融入到改革的大潮中去,成为“多余的人”,他打算离开,但大巴却在大雪中寸步难行,字幕显示“2008年1月10日我国南方发生了大范围暴雪、冰冻等自然灾害……其中湖南等7个省份受灾最为严重”。此处的设置预示着重工业时代的溃散崩离,以余国伟为代表的小人物群的命运在变化中摇晃,进退维谷。因此,余国伟在劳模表彰大会上所说的“一定活出自己的精彩,以高昂的热情,迎接新世纪的到来”也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

真凶的面目一直隐藏在黑色雨衣之后,没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已经罪有应得,高抽象化的影视风格的背后,体现了影片对人性本身的探究。追查真凶已然不是重点,克制心魔才是人一生都要学习的。

该片虽然是悬疑电影,但节奏上的波动并不大,让观者感觉像是观看了一出无声的暴行,从始至终跟随叙事者找凶手,直到看完整部影片后才知道导演的意图是让观众产生“究竟谁是施暴者”的疑惑,从“凶手”到“施暴者”,从一个事件折射出一个现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余国伟的执念让他身心不自由。嘴上说着凡事有“定数”,但心里却相信在这已定的路径中还存在改变命运的偶然性,而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1.杨晨.谜中谜——谜题电影的谜题叙事、迷影效应和文化语境[J].当代电影,2012(11).

2.宋鑫.近年国产犯罪片中的谜题叙事研究——以《全民目击》《心迷宫》《追凶者也》为例[J].戏剧之家,20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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