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礼物让你笑着哭

◎刮油二姐夫

我上高中时，学校与日本一所中学建立了友好学校关系。

每位同学会通过抽取信件的方式随机分配到一位日本中学生做笔友，信件里是一封带照片的自我介绍信。这所友好学校据说是日本某山区的一所中学，大多数学生都比较朴实。唯独我的笔友是一位长相甜美的女生，虽然是证件照，但仍掩盖不住她的与众不同。

于是我与她迅速建立了联系。

她写得一手漂亮的花写体英文，优雅，美好，必是经过修炼的。她用的是精致的暗花信纸，带着淡淡的清香。我们相聊甚欢，她会告诉我她们学校发生的趣事，而我会回应一些类似的趣事。到后来，我们开始互相写起心情，友情获得了升华，完全交了心。当年，一封信辗转到学校，起码要近一个月，等待她的信让我心焦至极，拿到她的信时，我的心就像泡在蜂蜜里，摩挲中反复读上好多遍。

终于有一天，学校通知我们，友好学校的学生会来中国与我们见面，届时我们会跟自己的笔友一对一地交流，还可以互赠礼物。同学们有的早早就断了联络，或是通信频率极低，便都不以为意。而我在课桌下的腿激动地一直抖着，心念道：到底要送女神什么礼物最好？

我当年何等青涩，周围没有可商量的人，就回家问了我母亲。虽然我尽量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我觉得她还是看出了我内心的激动。我对此非常惶恐和后悔，心想以她的心思，定不会让我在这个年纪对女孩过于亲近。没想到我母亲表现得异常开明，她详细地问了平时我们会聊些什么内容，而后思考良久，给出了一个她认为非常靠谱的原则：既要显示我的底蕴，又能表达我的心意，还能对她有所祝福。

我按照母亲所说的，精心去挑选了礼物，并用发着红光的塑胶纸细细包装好——这在当年可是非常洋气的包装纸了。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她来的那一天。

是日，我在陆续从旅游车上下来的学生中一眼就看到了她，果然真人的长相和衣着也很日漫风。我们按照安排坐到一起，低头都没有说话。她书写虽远超于我，但口音浓重，我们交流的速度很慢——慢慢地说话，间或用表情和动作补充，奇怪的是，这本应是交流障碍的缓慢速度，反倒让人体会到了更多暧昧的气氛，感觉极好。

很快就到了互赠礼物阶段。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印着樱花的油纸包得妥帖的方形纸袋，羞涩地塞给我，并冲我做出现在就拆开的动作，然后又捂嘴笑起来。我身边的同学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用胳膊肘顶我，催我拆开，我满脸笑意以友好亲切的语气冲他用中文说：“关你屁事！”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拆开了包装。包装纸打开后，中间放着一个叠成方形的白底天蓝色花纹的围巾。用手摩挲，柔软蓬松，戴起来想必是舒服极了。我向她表态：我一定会好好戴的！她听后又是捂嘴笑。

轮到我了。作为一个男子汉，我一定要显示我大方的气质。我双手从包里掏出那个闪红光带仙气的盒子，略带霸气地大喇喇递给她。

她微笑着，接过盒子的一瞬间险些掉到地上，做出了吃惊的表情。我则露出“傻孩子，吓一跳吧”的神秘微笑，示意她现在就拆开。她用手抠了半天粘得结实的塑料胶带，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打开包装，随着那包装纸哗啦哗啦地被拨开，一个方盒子露了出来。里面，静静躺着我从一个知名的工艺美术商店精心挑选的礼物——大约脸盘子大的一方砚台。

她端着那坨黑魆魆的石头，看懵了，抬头瞅着我，我适时地做出“沉吧？我特意挑了块儿大的，当然沉呀！那一大坨沉甸甸的石头，代表了我的心啊傻丫头”的表情。“希望你的英文越写越漂亮！”我激动地说。

她后来端着那方砚台上车的背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我推断可能是我太有文化的缘故。

我至今不愿踏进工艺美术商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