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倪瓒作品看其审美功能论略
2018-04-01吴静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陕西西安710000
吴静(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00)
从古至今,士大夫们对文人画是相当的偏爱,这也是他们抒发胸臆的一种形式,这些文人画追根逐源跟中国的传统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创作文人画的画家大都深受中国传统四书五经的教育,特别是儒家、道家、佛家思想对文人画审美影响深远。我国元代画家倪瓒,擅画山水、墨竹,早期绘画风格清新,晚年变法,平淡天真。他的墨竹偃仰有姿,寥寥数笔,逸气横生,倪瓒作品看则仅是是一幅山水画,实则其中蕴含的审美意趣之深,他的画作中隐藏的审美功能又是我们不得不提及的。
文人画往往通过典型的瞬间形象反映生活,欣赏者可以从不同绘画作品中看到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具体生动的生活情境,从而认识历史,认识现实。所谓“使民知神奸”(《左传》)、“令人识万世礼乐”(《林泉高致》)、“一画有千秋之遐想”(郑板桥题画)等即指绘画的认知作用。倪瓒日日住在太湖边,并将太湖美景画在自己的作品中。从他的画作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生活的观察是非常仔细,再现了当时太湖的秀美风景。
倪瓒作为元朝的士大夫,经历了文人画画风突变的转变期。据史可查,当时元朝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堂不稳,社会动荡,随时都会有亡国丧权的可能,对于这样的局面,这些文人士大夫们又无力改变现实,只能将这些苦闷用自己的画笔发泄出来。因此他们大多会选择那些表现高洁情趣的墨竹、兰、梅、竹等作为创作的题材。文人们对于改变世事的无力,无处发泄,只能通过自己手中可以支配的笔墨来消解心中积郁,寄情于物,寄情于山水。在这个过程中,由于社会的动荡不安,这些文人士大夫画家们的认知和心境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长期以来,束手无策的文人们被来自外在和内在的政治高压麻木,画家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由一开始的“淡泊”思想转变成“释然”,由此元代文人画风格也发生了新的演变。细细赏析倪瓒当时的作品中,平淡释然的心境便一览无遗。其中倪瓒的《六君子图》便表现了画家当时崇尚“淡泊”的审美理想。这幅作品描绘的是元代江南秋天萧瑟的风景,画作中描绘了松、柏、樟、楠、槐、榆六种树木,每一棵都挺拔有力,有疏有密,疏密掩映,姿势挺拔地生长在坡上。用笔简洁疏放,枯而见润,生动描绘了太湖山水萧疏荒凉的景象,营造了荒芜、寒冷、寂寥的深远意境。这样简单干净的画面,同时反映了作者追求平淡的审美理想,也反映了元代文人画家失意落寞的心态。倪瓒的另一幅代表作《渔庄秋霁图》被人们所熟知。同样是描绘山水的创作,但所体现的作者的心境却不同。画作下方有一处小小的土坡,六株高低不一姿势各异的小树矗立于此,远处绵延着几座小山丘,画面中部则是大面积的留白。在这幅作品中倪瓒并没有画渔庄,曾有人猜想这幅作品的名字可能和题词中的“戏写于王云浦渔庄”有关吧,这可能是倪瓒早已把自己比作悠闲自在的渔人了吧。整幅作品全用墨色勾勒,寥寥几笔,近处的山坡、远处的山丘便呈现在人们面前,特别是湖水的留白干净明洁,疏朗清澈,仿佛万顷湖水在秋月寒夜下,澄澈清朗,令人俗虑尽空,心脾俱畅。欣赏他的画作仿佛有一种 “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情调。
宗白华曾说:“中国山水画趋向简淡,然而简淡中包具无穷境界。倪瓒画一树一石,千岩万壑不能过之。”欣赏倪瓒的作品,你会发现,这个士大夫将留白运用到恰到好处!令人无限遐想的是,他的作品中没有雄伟高大的山峰,没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没有引起观者激昂的心情的情节,但是这些作品却带给观者的是一种恬淡幽静的感受,使我们的心情平静下来。从他的画作中我们除了对秀美自然景色的欣赏外,还从侧面了解当时他创作作品时的心境,从而对元代历史有了另一番体味。
一、认知之深
倪瓒创作的动机多是对自然的感受,心灵的感悟。他的画中景物并不多,可以用“寥寥”来形容,一般是几棵枝枝丫丫的小树、一座空无一人的小茅亭、半枝风竹、远近一些小山坡,然而正是在这些极为普通常见的景物中,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倪瓒。我想这应该与倪瓒自娱化的画风有关吧。在他的画中不必考虑王公贵族的欲求,更不必顾虑世人繁琐的目光。他的心中是如此洁净,笔下的笔墨是如此精炼简洁,但却将他的闲适之心、淡淡哀愁之意和寂寞与沉痛之情表现出一种味之无穷、感之不尽的思想情感的美。这应该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吧?这是一种能充分展示自我的化境,一种诗境,一种意境。
倪瓒不仅仅绘画技艺高超,他的一些诗文画跋也颇有美学见解。如《题画竹》:“以中每爱余画竹,余之竹聊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或涂抹久之,他人视以为麻、为芦,仆亦不能强辩为竹,真没奈览者何!但不知以中视为何物耳。”《答张藻仲书》中写道:“今日出城外闲静处,始得读剡源事迹。图写景物,曲折能尽状其妙处,盖我则不能之。若草草点染,遗其骊黄牝牡之形色,则又非为图之意。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近迂游偶来城邑,索画者必欲依彼所指授,又欲应时而得,鄙辱怒骂,无所不有。冤矣乎。讵可责夺人以髯也!是亦仆自有以取之耶。”他为友人陈维寅写的一首诗《维寅远寄佳纸,命仆写图赋诗》:“爱此风林意,更起丘壑情。写图以闲咏,不
二、娱吾之意
在象与声。”在这几个题跋中我们可以发现倪瓒对于绘画的创作构图都有自己的见解,同时也说明他作画并不十分在意形似,除了追求神韵意外,最主要的还是绘画创作是为了自娱,排遣胸中逸气。画中所体现的这种悠悠意境也正是画家当时的情绪与心态,画家的这种美学追求也在影响着欣赏它的人,契入人的心灵。我想倪瓒的画之所以能使人“见之忘俗”,原因即在于此吧。倪瓒的这种美学追求除了跟他的性格和国家命运有关,还因为他所生活的环境有关,太湖的山水景致对他的绘画品格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熏陶。
在倪瓒的艺术追求中,形似似乎并不重要,仅仅是“聊以自娱”。客观事物的形似并不足以表达他的审美理想,也正是他这样不拘泥于形似,才使得他胸中的逸气得以抒发。由此可见,倪瓒创作的主要目的也正在于娱乐。“一河两岸”三段式的构图是倪瓒最具代表性和创造力的技法,远近几段山丘、三两枝枯树、空亭,留白的湖水,这些景一如倪瓒洁净的习性,简单明了。倪瓒画中的每个景物都是他经过选择、提炼与加工后的对象,他将这些景物赋予新的蕴意,借以抒发自己的胸臆。笔下的挺拔向上枯树象征着倪瓒的正直不屈;简洁有力墨竹体现了倪瓒为人的清高和不屈的气节;而默默屹立的空亭,意喻着倪瓒本身胸无一尘。这些画作中的景致都是倪瓒自身生命的化身。倪瓒借此娱乐自己,同时也抒发自己的满腔胸臆。
所谓观赏和娱乐,也正是人的欲念和需求之一种。再者一副山水、花鸟画的审美功利内容和效果,往往比较间接地体现于作品的形式趣味里。人们正是从这种直观上看似乎是非实用、非功利的趣味,而在思想感情上受到潜移默化的感染、熏陶,经过一种特殊的审美心理过程而达到艺术审美的社会功利目的。倪瓒的作品虽看上去非实用非功利,笔墨简淡,实则寓意深远,寥寥数笔无不表达着他胸中所思所想。
三、教意之浓
历史上有些许评论家认为倪瓒的作品有点“传神忘形”,看倪瓒的作品,里面的山水树石亭,生动可识,即使是他画的摇曳生姿的墨竹,又何尝不被人称赞。倪瓒的画并非没有“形似”,他的画也没有脱离形似去追求“逸笔”。他只是在“形似”与“逸笔”之间,更强调“逸笔”罢了。在倪瓒的绘画实践中我们就可以得到证明, “若草草点染,遗其骊黄牝牡之形色,则又非为图之意。”他认为绘画不应像九方皋相马,不管马的毛色是黑是黄,是雄马还是雌马,只要看它是否良马,。他认为绘画创作,不仅要写胸中逸气,还要注意画面的景物与真实景物的形似。这一点也充分说明了倪瓒注重艺术创作作品的形神兼备。这也在告诉后人一切艺术的源泉都来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
倪瓒很注重在向大自然学习,他每天都认真观察身边的自然景物,并将它们熟记心中,做到胸中有意,下笔有神。正因为如此,他对太湖烟雾缭绕的山水的描绘才那么传神,那么扣人心扉。除了对现实中的大自然学习,对于传统的学习他也很重视,特别是董源、巨然给他极大影响。从倪瓒早期的作品中,便可以发现他对董源的遗风的学习,如《水竹居图》,后期的《江岸望山图》及《松林亭子图》等。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谈过:“董源,善画,尤工秋岗远景,多写江南真山,不为奇峭之笔,……其用笔甚草草,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董源的作品有《夏景山口待渡图》、《潇湘图》等。对比发现,倪瓒的作品中继承了董源绘画的风格。董其昌就反复说过:“黄、倪、吴、王四大家,皆从董、巨起家成名,至今只行海内。”“倪迂学北苑”。此外,倪瓒不仅注重学习古代传统绘画,与同代画家的交流学习,他也是非常注重的。赵孟頫曾是倪瓒交流学习的好友,他对赵孟頫的作品给与过极大地赞赏,特别是赵孟頫的《水村图》。他的《雨后空林图》“初视以为子久,亦一奇也”。《春山图》“笔法王叔明,甚为奇绝”。古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虚心向他人学习,汲其所长,化为自我独特之处才是真正的学习。倪瓒这种向传统学习,向同代人学习的精神非常值得现代画家学习。虽然倪瓒非常善于向他人学习,但他并不照搬他人技法,而是有选择地学习,他的艺术追求在于表现他眼中的山水,他心中的逸气,从而形成了他笔下的独特意境。
倪瓒性格孤傲,一生追求隐士的生活,在大自然间漫游,尊重自己的内心感受,过着向往的简朴生活。倪瓒不是仕,却是真正的士。倪瓒的绘画对明以后的文人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的作品看则仅是是一幅山水画,实则其中蕴含的审美意趣之深,他的画作中隐藏的审美功能又是我们不得不提及的。他的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认知,自娱功能之深,以及他所传递给后人的教育意义都令我们感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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