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记忆

文 云南省丽江市古城区玉水寨集团

年味，是童年里最喜欢的物事。在我出生的那个滇西北的小山村，年味从腊月初八喝粥开始。腊八粥一般用八种当年收获的新鲜粮食和瓜果煮成，简单一点的，用猪油或腊油煮一锅大米粥。小时候，很恋这碗粥，它是浓浓年味的开始。

腊月二十四，每家每户都用青青的竹枝打扫除尘。按民间的说法，“尘”与“陈”谐音，扫尘即“除陈布新”，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几天，在冬日的阳光下，村里的那口老井边十分热闹，人们洗被子衣物，干干净净准备过年。井边的家常话和欢声笑语，仿佛至今还在小村的柳树上萦绕。

乡亲们去五天一次的集市上置办年货，春联、爆竹和孩子们的玩具、新衣服……一样都不能少。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做米花糖。炸米花时，孩子们守着炸爆米花的人，从早上七点一直到深夜，只为早点轮到自己家炸爆米，一声声爆炸响彻山村，告诉人们“年”已临近。小时候，我喜欢香甜的麦芽糖，做米花糖少不了它。家家户户都要打饵块准备过年，不管童年的游戏有多精彩迷人，家里打饵块的时候，孩子们都乐意放弃玩耍，在旁边帮忙。

大年三十，早早起来，贴春联，贴门神。晚餐还没开始，孩子们早已将晒过的爆竹准备好了，只等家里大人一声令下，便点燃爆竹辞旧岁。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餐，鸡、鱼、猪头肉、猪尾巴……有头有尾，年年有余。村里人还习惯把整棵的蒜苗、青菜、白菜与豆腐煮在一起，叫做“长菜”，寓意清清白白，健健康康，长吃常有。

除夕夜，阿奶一直在耳旁催促：“三十晚上洗了脚，一年到头有吃活。”我信阿奶的话。这一晚，点起红蜡烛，阿奶带着全家人守岁。

大年初一，我按阿奶的吩咐，早早将大门打开，喊着“大门大大开，金银财宝滚进来”，便跟父亲去老井挑水。挑新水时，先要在井旁焚香，祈求龙王爷在新的一年里带来不竭的水源，风调雨顺。挑水回来，向长辈们拜年，会收到几份压岁钱，然后欢欢喜喜到街上看表演，参加各种娱乐活动。许多平时在外的人也回来了，相互走动，叙说亲情和乡情。当时年幼，不太理解他们的情感。现在忆起，仿佛“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接下来的几天，人们走亲串戚，相互拜年。拜年时送出去和收到的礼物，多为自家打的饵块、自家做的米花糖，以及茶叶、烟酒、面条。正月初七过完“人本命”，到初八，在外工作的人，便陆续离开山村。

后来，离开家乡去文山当兵，军营里的年味，至今还浓得化不开。在新兵连，第一次远离家乡过年。在紧张的训练中，没有意识到过年，却已经到了大年三十。蓝天，暖阳，这一天也是正常出操，早餐。突然听见紧急集合的哨声，连长的脸上从来没有这么多的笑容：“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才意识到已经过年了。这天上午，全营登山。只听一声令下，我和战友们高呼着往山顶冲，到了半山腰，全班战友手拉着手，决不让一人掉队。全班人像一根拧紧的绳，手拉手冲到山顶，仰面欢呼。山下，传来周边村镇的爆竹声。

回到营房，全体战友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到厨房帮忙，杀猪宰羊贴对联，营长特意让我写几副春联，把氛围营造得红红火火。下午在操场集合，唱完整齐嘹亮的军歌，边防团的首长在台上讲话，向全体干部战士表达春节慰问和祝福。四点开始吃年饭，餐桌上饭菜丰盛，还有啤酒和饮料，但没有白酒。领导说，军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不能喝白酒。这一天，站岗、巡逻的任务，由原来的新兵换成了干部。餐厅里，战友们有说有笑吃着、喝着，桌上还有南方人过年很少吃的热气腾腾的饺子。班长说，饺子是给北方籍的战友特意准备的，但是大家都可以吃。六点钟吃完年饭，全营组织拉歌，用军人的方式喜迎新年。拉歌的欢笑和号子：“东瓜皮，西瓜皮，二排不唱耍赖皮！”至今还回响在耳边。

晚上7点准时看新闻联播，8点正“春晚”开始，欢声笑语响遍军营。这时，排长来登记战友们家里的电话号码，为家里有电话的战友拨通电话。那时，我们班的战友家里安装电话的很少，更没有手机。全班人围着电话机，听着战友跟家里人拜年，大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大声向战友的家人问好。

新年的钟声响起，我们看着满天烟花，女兵泪湿眼眶，男兵低头不语……过年的时候，正是当兵人想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