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肿瘤细胞在结直肠癌治疗中的研究现状
2018-03-31张文杰张冰凯董朔晖刘增林郑文博王延磊胡三元
张文杰,张冰凯,董朔晖,董 浩,刘增林,郑文博,张 翔,王延磊,胡三元,戴 勇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山东 济南,250012)
随着发病率、死亡率的上升,结直肠癌(colorectal cancer,CRC)于2016年已成为导致死亡的第三大癌症[1]。因手术、放疗、化疗及靶向治疗的应用,CRC患者的5年、10年生存率达到了65%与58%[2]。即使这样,晚期CRC患者依然容易发生远处转移[3]。多项研究表明,50%~60%的CRC患者在疾病进展过程中会出现远处器官转移[4-5]。复发、转移依然是CRC患者死亡的首要原因。因此,CRC治疗的关键是找到能早期发现疾病并可监测疾病进展的方法[6]。循环肿瘤细胞(circulating tumor cells,CTCs)被认为是癌症患者的一种实时“液体活组织”,可反映疾病进展与预后[7]。一项纳入15个临床研究共3 129例病例的荟萃分析表明,不论采用何种检测方法,外周血CTCs阳性预示CRC患者更差的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风险比(hazard ratio,HR)=2.36,95%置信区间(confidence interval,CI):1.87-2.97,P=0.006)]及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HR=1.83,95%CI:1.42-2.36,P<0.00001)[8]。 此外,单纯 CTCs计数不足以反映肿瘤的异质性状况,研究发现[9],CTCs可分为不同的亚群,其中间充质CTCs可作为评估肿瘤进展的生物标志物。另有研究表明[10],部分CTCs表达肿瘤干细胞标记物,在肿瘤形成过程中扮演循环肿瘤干细胞(circulating tumor stem cells,CTSCs)的角色。
1 肿瘤转移与CTCs的形成
部分原发肿瘤细胞经历上皮间质转化等过程获得高侵袭性,从原发组织脱落,侵入周围基质并进入血液循环,成为CTCs。大多数CTCs被机体免疫系统杀死,仅极少数转移倾向极高的CTCs存活下来,并可相互聚集形成循环肿瘤微栓。幸存的CTCs或循环肿瘤微栓离开血液循环,进入到继发脏器的局部微环境,进而逃避宿主的局部非特异免疫杀伤作用,在各类生长因子的作用下增殖生长并最终形成转移灶[11]。
CTCs被认为在肿瘤转移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有学者创造性地建立了CRC的原位小鼠模型来发展转移并获取CTCs。获取的CTCs成功地在体外进行了培养,并将培养的CTCs重新注入小鼠体内,发现在注射部位迅速生长出了肿瘤,表明CTCs的肿瘤形成能力。同时,他们对这个细胞系的表达谱进行分析,发现与细胞间粘附相关的基因claudin-7、CD166显著下调,表明与来自肝转移瘤的大量肿瘤细胞相比,CTCs更具有转移表型;干细胞标志物 DLG7、BMI1在CTCs中显著上调,这与CTCs更强的肿瘤形成及自我更新能力密切相关。这些发现表明了小鼠来源的CTCs参与肿瘤转移[12]。
2 CTCs的检测技术
2.1 基于化学性质进行富集的检测方法 CellSearch系统是利用上皮细胞黏附分子(epithelial cell adhesion molcule,Ep-CAM)标记磁珠对上皮细胞进行富集,细胞经固定后用4,6-二脒基-2-苯基吲哚[2-(4-amidinophenyl)-6-indole carbamidine dihydrochloride,DAPI]荧光染料标记细胞核,CD45荧光抗体及CK8、CK18、CK19或CKmix荧光抗体标记细胞,结果分析在四色荧光显微镜下进行。将DAPI+、CD45-、CK+及Ep-CAM+的细胞定义为CTCs。CellSearch系统的优点是细胞形态结构能较好地保存,即荧光显微镜不但能看到荧光染色的结果,还能观察肿瘤细胞的形态,且已有商品化的半自动检测仪器简化操作过程。缺点是采用上皮细胞标志筛选将遗漏发生上皮间质转化的肿瘤细胞,检测结果具有较高的假阴性率[13]。
LiquidBiopsy 平 台(Cynvenio Biosystems,Westlake Village,CA,USA)通过最初与 DAPI、CK、CD45 抗体、Ep-CAM-生物素抗体进行差异性免疫染色来富集CTCs,再加入生物素蛋白-铁磁流体抗体用于磁固定,再使用高通量基因测序进一步分析。其优点是能处理相对大量的血液样本,特定肿瘤细胞的捕获率可达到70%以上,纯度可达10%,同时可集成到实验室流程中,实现CTCs计数并提供高纯度样品用于分子分析。但由于采用了与CellSearch系统类似的检测原理,仍存在假阴性率较高的问题[14]。
Epic 系统(Epic Sciences Inc.,San Diego,CA,USA)除红细胞裂解外没有富集步骤。所有有核细胞沉积在载玻片上,再进行差异免疫染色鉴别CTCs。由于考虑到上皮间质转化、循环肿瘤微栓、凋亡的存在,Epic系统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假阴性率问题,在验证性试验中体现了比较好的敏感性、特异性及线性,除了同样可整合荧光原位杂交技术、高通量基因测序等下游功能,此系统一个重要特征是具有患者载玻片的生物储存库的能力,可用于回顾性生物标记分析[15]。
Saucedo-Zeni等[16]已发明了基于Ep-CAM抗体标记原理的医疗器械,仅需将其放置于外周静脉中即可于体内对CTCs进行初筛,然后将初筛的CTCs在体外进一步鉴别;其优点是克服了少量血液样本中CTCs稀少难以富集的困难,可在全身血液中捕获CTCs,提高了富集效率。
2.2 基于物理性质进行富集的检测方法 ISET(RareCells Diagnostics,Paris,France)利用CTCs的较大尺寸及更多结构刚性的特性进行富集。其核心部件是一个过滤器,过滤器内分布有一定直径的滤孔滤膜,最后根据形态特征对富集的CTCs进行鉴别。相较实时聚合酶链式反应(real-time quantitative 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RT-PCR),ISET 具有更高的灵敏度,所需血液标本的量更少,结合免疫细胞化学、免疫荧光等下游功能,可对CTCs进行更深入的分析[17]。
Parsortix平台(ANGLE plc,Guildford,UK)采用微流体原理,不仅考虑到了富集过程中CTCs的大小特性,对其变形能力也有一定考量。通过对富集的CTCs进行免疫组化鉴定,发现该平台对于不同来源肿瘤细胞的捕获率为42%~70%,纯度约1%。可贵的是,经过分离获得CTCs,99%是有活性的。与CellSearch系统相比,两者在CTCs捕获率方面差异无统计学意义[18]。
FMSA 系统(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Department of Biomedical Engineering,State College,PA,USA)是一种新型灵活微型弹簧阵列装置,与以前的微过滤装置不同,微型弹簧阵列的柔性结构可最大限度地减少细胞损伤,以保存活力,同时最大限度地提高过滤速度。其平均捕获率为90%,存活率高于80%,在与CellSearch系统的对比试验中,FMSA系统显示出更高的灵敏度[19]。
OncoQuick系统(Greiner Bio-One International GmbH,Germany)采用物理过滤原理的同时进行密度梯度离心来分离CTCs,再采用RT-PCR进行鉴定。这种新密度梯度离心法与标准方法Ficoll相比,OncoQuick显著提高了纯度,肿瘤细胞捕获率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20]。
AccuCyte系统(RareCyte,Seattle,WA,USA)则采用了将密度离心、免疫染色及全外显子测序结合起来的设计思路,AccuCyte系统可提供高分辨率图像,通过形态、表型特征识别CTCs,捕获率为90%~91%。在某些血液标本中,其捕获的CTCs数量显著高于CellSearch系统[21]。
DEPArray系统(Menarini Silicon Biosystems,Castel Maggiore,Italy)利用 CTCs独特的电性质,采用双电流技术对CTCs进行检测。此技术需要预先使用OncoQuick系统对CTCs进行富集,捕获率受目标细胞数量影响,为11.6~86.0%[22]。
声学分离是利用细胞尺寸、可压缩性差异来分离不同的细胞类型[23]。有研究人员设计的声学流式细胞仪已实现从血液中高通量分离CTCs,其捕获率超过83%,可去除90%以上的杂质细胞,同时对细胞活力没有显著影响[24]。
3 CTCs在CRC治疗中的作用
最近,一项纳入12项通过RT-PCR检测外周血CTCs的临床研究共2 363例非转移性CRC患者的荟萃分析表明,不管何种TNM分期、何时进行采样、是否进行新辅助治疗,CTCs阳性均意味着更差的 OS(HR=3.07,95%CI:2.05-4.624,P<0.001)与PFS(HR= 2.58,95%CI:2.00-3.32,P<0.001)。 同时,区域淋巴结转移(RR=1.62,95%CI:1.17-2.23,P=0.003)、浸润深度(RR=1.41,95%CI:1.03-1.92,P=0.03)、血管侵犯(RR=1.66,95%CI:1.17-2.36,P=0.004)、肿瘤级别(RR=1.19,95%CI:1.02-1.40,P=0.029)、TNM 分期(RR=0.76,95%CI:0.71-0.81,P<0.001)与 CTCs阳性密切相关。这些证据表明,与影像学相比,CTCs的临床应用价值在于可更早地预测肿瘤转移[25]。同时Zhao等[26]发现,肠系膜下静脉血中检测到的CTCs较外周血更多,表明肝脏可减少CTCs的数量。Wind等[27]进一步发现,与术前相比,术中CTCs的检出率、数量显著增加,并且腹腔镜手术中检测到的CTCs少于开腹手术[27]。Zhao等还发现CTCs阳性患者往往伴随血清CEA、CA19-9水平升高。即使在非转移性CRC患者外周血几乎检测不到的CTCs的情况下,血清CA19-9与肠系膜下静脉CTCs水平也呈现相关性。这些结果表明,在肠系膜下静脉使用CellSearch系统检测CTCs更具有临床意义,血清CA19-9水平可帮助进一步评估肠系膜下静脉CTCs水平[26]。不同于CA19-9,Ki67指数对CRC患者预后的提示作用独立于CTCs计数[28]。
对于转移性结直肠癌(metastatic colorectal cancer,mCRC)患者,Kaifi等[29]发现肝肿瘤负荷越大,血清CEA水平越高,检测到的CTCs数量越多[29]。但Das等[30]的研究表明,CTCs计数与肝肺转移瘤没有关系,这项基于21例mCRC患者的联合化疗实验还发现,11例开始化疗后立即出现CTCs计数下降,5例化疗结束时与基线水平相比CTCs计数下降,这提示我们CTCs联合血清CEA有助于评估化疗mCRC患者的化疗反应。多药联合对晚期CRC仍然有效,但会使化疗产生的副作用明显增加,CTCs计数可识别可能获益更多的患者,避免对无获益者采取高毒性方案[31]。在基因层面,原发肿瘤与CTCs的KRAS突变水平是一致的,当原发肿瘤难以获得时,CTCs可作为替代选择,甚至可更精确地动态预测mCRC患者对靶向治疗的反应[32-33]。一项纳入38例接受西妥昔单抗或帕尼单抗治疗的mCRC患者的前瞻性研究分别在基线(治疗前)、早期(治疗后2~4周)及晚期(治疗后8~10周)测定CTCs水平,发现早期CTCs阳性与阴性患者的PFS(中位数,2.0 vs.4.0个月,P=0.004)、OS(4.7 vs.11.4,P=0.039)差异有统计学意义,治疗期间CTCs的变化情况是PFS、OS的独立预测因素,其对靶向治疗反应的评估作用早于影像学检查[34]。虽然西妥昔单抗的治疗原理是基于表皮生长因子受体,但有研究显示[35],表皮生长因子受体在CTCs中是否表达对靶向治疗反应的影响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CTCs作为CRC患者预后的独立预测因子正得到越来越多的接受,但多数用于检测CTCs的技术显示出低灵敏度、特异性。因此,Chen等[36]试图找到CTCs的替代标记物。他们从90例CRC患者、151例健康志愿者的1.5 mL外周血中所含的CTCs直接提取RNA,然后通过RT-PCR筛选候选标记基因,成功鉴定了上皮细胞转化序列2基因具有高差异表达比率(P<0.01)。上皮细胞转化序列2基因显示出良好的灵敏度与特异性,可作为替代的测量方法弥补目前CTCs检测在CRC患者诊断与监测中的不足。
4 CTCs亚群及CTSCs与CRC
虽然CTCs计数作为CRC进展及治疗反应的潜在标记物已被广泛接受,但对这些细胞异质性缺乏认识已成为将其应用于临床的瓶颈。Cui等[9]根据上皮细胞、间质细胞标志物的表达情况,将CTCs分为上皮型、混合型、间质型,发现在CRC患者中,间质型随着肿瘤进展而显著增加,且间质型阳性与CRC患者远处转移的发生显著相关。Malara等[37]则将结肠癌患者血液中分离出的CTCs分为CTSCs亚群(CD45-CD133+)、循环分化细胞(趋化因子受体4亚群+CK20+)。生存分析结果表明,CTSCs亚群对应更差的OS,而循环分化细胞亚群则对应更差的PFS。对于CD26+CD326-的CTCs亚群,有研究发现CRC患者术前高水平的CD26+CD326-的CTCs正确预测了44.4%的肿瘤复发,而术后高水平的CD26+CD326-的CTCs正确预测了69%的肿瘤复发,准确性为88.8%。相比之下,术后CD26+CD326-的CTCs阴性患者的三年无进展生存率增加86%,同时肿瘤复发风险降低大于90%。因此,CD26+CD326-的CTCs可作为CRC复发的独立预后因子[38]。
CTSCs代表了基于其干细胞特性、侵入性而具有转移起始能力的CTCs独特亚群,因此对于CRC患者的预后是至关重要的。Grillet等建立多个体外CTCs细胞系,发现所有CTCs细胞系在皮下异种移植物中是致瘤性的,并且在脾内注射后也能定植于肝脏。虽然CTCs在血细胞中很少,但在遗传、表型上是异质的。对单克隆的CTCs进行分析,其中部分单克隆系仍呈现异质性并高表达CTSCs标记,直接表明CRC患者来源的部分CTCs具有CTSCs的所有功能属性。同时,与化疗药物抗性相关的基因也呈高表达状态,药物敏感性试验发现不同细胞系的药物敏感性存在差异,这强烈提示我们CRC患者需要个性化治疗[39]。与非致瘤性的CTCs相比,CTSCs不仅能从原发性肿瘤脱落,而且能逃避免疫监视,在循环血液中存活并随后在远处器官中形成转移。因此,CTSCs可能是预防CRC进展的潜在治疗靶点[40]。目前报道的主要 CTSCs标志物包括 CD133、CD44、CD166、Ep-CAM、CD24、CD26、CD29、ALDH1 等。 尽管不同的细胞表面标记已用于表征与分离CTSCs,但迄今尚无鉴定CTSCs的良好标记物。Meng等[41]发现,与传统 CD133+或 CD44+的CTCs细胞相比,CD262+的CTCs在培养的肿瘤球体中形成更多的肿瘤球,表现出更高的化学耐受性,在裸鼠中移植后发生肿瘤的比例更高,并且发生远端转移瘤的频率更高。此外,当皮下移植CD262+的CTCs细胞时,在循环中能更频繁地检测到CTCs。研究发现,Ⅲ期CRC CTCs中CD44变体外显子9阴性患者的5年生存率为89%,而阳性表达患者的5年生存率为52.4%(P<0.05)。对于Ⅳ期不可切除的CRC患者而言,CD44变体外显子9阴性表达患者的2年生存率为70.1%,而阳性表达患者的 2年生存率为 33.3%(P<0.05)[42]。Fang等[43]发现联合影像学、血清 CEA水平及CD133+、CD44+、CD54+的CTCs检测可提高CRC肝转移检出率,灵敏度为 88.2%,特异度为 92.4%。 同时,CD133+、CD44+、CD54+的CTCs高表达意味着更短的生存期,其对预后的提示作用在肝转移瘤无法切除的CRC患者中更明显[44]。不同于CTCs,CTSCs(CD133+Ep-CAM+)数量在肝门静脉血、外周血中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因此,我们可能无法从门脉系统中获取更多的CTSCs[45]。
CRC中CTCs的检测有助于肿瘤的早期诊断及预后判断,同时还可用于抗肿瘤药物的疗效评估及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是一种具有高度可行性及可重复性的非侵入性新型诊断工具。目前阻碍我们深入认识CTCs的两个重要障碍是它们的稀缺性与异质性。越来越多的新方法使CTCs的富集效率大大提高,新的标记物组合有效降低了假阳性率、假阴性率,但仍难以覆盖随疾病进展不断发生纵向变化的所有CTCs,期待更加完善的检测方法。同时,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CTCs动态异质性的存在,仅仅依据CTCs计数无法对CRC进行全面而精确的评估,不同CTCs亚群在CRC发生与发展过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CTSCs作为具有干细胞特性的独特亚群,其作用不言而喻,可能是早期发现、阻断肿瘤发生与转移的关键。相较CTCs,更加稀缺且更加神秘的CTSCs吸引着我们去揭开其神秘的面纱,多种标志物组合仍是鉴别CTSCs的主要手段。CTCs体外模型的建立不仅为CTCs及CTSCs研究开辟了更广阔的空间,而且为CRC患者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提供了无限可能。总之,基于CTCs的个体化、实时性治疗会是CTCs应用于CRC治疗的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