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奴”贾岛:请叫我苦吟诗人
2018-03-30王左中右
王左中右
安史之乱后的京城街头,一个年近三十、衣不蔽体的男人,正伸出舌头猛舔城墙上一幅新张贴的和尚画像。他不是在舔屏他的男神,他只是饿了。这张画像是蘸了米糊贴上去的。
舔干净米糊后,这个男人才将空洞的眼神扫向这幅画像本身,原来是一张寺庙的招“僧”启事,上面写着一句极其走心的文案:包吃住!于是这个男人,在他三十岁的年纪,为了一口咸菜泡饭,当了和尚。这个男人的名字,叫作贾岛。
在唐朝,诗人如麻,能冠以“诗×”名号的超级大咖却屈指可数,但贾岛以相当奇特的画风在拥挤的人群中跻身该系列,被称作“诗奴”。
《唐才子传》说贾岛是“居京三十年,屡试不中,连败文场,囊箧空甚,遂为浮屠”。也就是说,当和尚之前,贾岛一直在考公务员,只是每年他手抖着输入准考证号查成绩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可怜的分数虐哭。考到三十岁,贾岛感叹现实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梦想,便做了和尚。
然而,寺院的清规戒律,比学生宿舍的管理还严格,午后不得出门。贾岛有次忍不住在本地论坛发了一顿牢骚:“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賈岛在寺院销了号。
销号后的贾岛,生活又渐渐陷入贫困。接着,他并没有等到送温暖的居委会大妈,而是等来了三个“老朋友”:饿,冻,病。于是,贾岛一边给自己洗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一边捂着肚子在《朝饥》中写下:“市中有樵山,此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
你虽然吃不上饭,但你还要挨冻啊。每逢大约在冬季的时候,贾岛吸着鼻涕,死盯着铜镜里自己鬓角的发丝,他恨不得把鬓角的发丝织成衣服来抵御严寒。于是,他在《客喜》中写下:“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
你虽然没厚衣服,但你有病啊。贾岛生病的时候,只能想念故乡。眼看春草都长出来了,自己的病还没好,于是,他在《下第》中写下:“泪落故山远,病来春草长。”
生计之苦已经够虐的了,但贾岛的作诗态度也是苦得不行,因此被称作“苦吟诗人”。
但这条不归路,贾岛撸起袖子挽起裤腿,二话不说就踏了上去:“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贾岛每次作诗的状态就是不断杀死自己的脑细胞,不断消磨自己的体力。
大家都知道贾岛有个“推敲”的故事。贾岛写《题李凝幽居》时,有一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他纠结用“推”字还是“敲”字,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推敲”的故事只是贾岛苦吟案例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他作《送无可上人》里面的“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两句时,更是搜肠刮肚,呕心沥血。“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也就是说他绞尽脑汁写完这两句的时候,京城的房价大概翻了两番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贾岛为什么被称为“诗奴”了。贾岛不光生活苦,作出来的诗苦,连作诗过程也苦,苦加苦加苦,他几乎是用生命在作诗,用“字字看来皆是血”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
但贾岛能成为“诗奴”只是因为他够“苦”吗?不是。贾岛能成为“诗奴”,是因为在这些苦苦苦的背后,始终有一个“乐”在支撑着:他热爱写诗,并能用写诗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不要被贾岛的“苦”迷惑了。这世上最大的苦,不是贾岛这样的苦,而是他唯一没有体验过的苦:没法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度过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