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先生琴学修养探究
2018-03-30陈瑾
陈瑾
【摘 要】王船山先生作为明末清初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他内心遵循“礼乐居本”的思想理念,也常借琴达其“志”,先生曾留下与琴有关的故事和诗篇,其藏琴“独幽”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对相关文献及故事进行分析和理解,对于认识船山先生的琴学修养具有较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王船山;琴学;独幽;诗广传
中图分类号:J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36-0052-02
王夫之(1619—1692)先生祖籍湖南衡阳,字而农,号姜斋,人称船山先生,他是明末清初著名哲学家、思想家。王船山的音乐美学思想是对先秦儒家礼乐思想的继承与发展,他崇尚“礼乐居本、衣食居末”,先生倾其一生,从不看重物质生活,始终追求高尚充实的精神世界,并把对精神财富的传承与发展作为自己的人生要旨。古琴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并不仅仅是一种普通的乐器,古琴亦已是一门学问,被称为琴学,琴乐也被被称为文人音乐,它是中国古代文人追求自我修养和审美志趣的重要寄托,船山先生作为著名的学者文人,他一生坚持习琴、练琴、听琴、品乐,以琴学作为修身最为重要的方式之一。
王夫之在《读四书大全说》(卷一)中有云:“所谓自者,心也,欲修其身者所正之心也。盖心之正者,志之持也”。古代文人所言之“志”其实是他们在内心深处追求“自我”的情结,这是文人个体精神世界中最核心的要素,儒家所言之“修身任志”,“修身”大多在于习礼,懂得以及遵循礼法及规则,“任志”则重于立德,与文人心境相关,这二者结合起来,则是中国古代文人个人崇尚充实精神生活的综合体现。
文人士大夫常以“琴、棋、书、画”作为自己人生修养的重要载体,船山先生在《诗广传》中也云:“故君子之贵夫乐也”,可见,在船山先生心中“乐”可以如此深刻,然而“非贵其中出也,贵其外动而生中也”,“乐”最可“贵”之处在于不是表达与情与景一致的意境,而是甚至表达出与此情此景不一致的情感,而这情感的来源则为文人之“志”,这也正是文人君子自在之追求。
从音乐美学的角度来分析,船山先生的观点与嵇康《声无哀乐论》是相对立的,然而,这并不妨碍与二人在表达内心“自我”时均选择了“琴”作为最为重要的载体,以琴言“志”修“身”也成为众多文人的重要选择。嵇康临刑之前弹奏一曲《广陵散》,诉不尽的壮志豪情,同样,弹奏七弦琴也是船山先生丰富的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先生用过的古琴——“独幽”现就珍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王夫之等文人学者的情怀和艺术追求在探求古琴高雅志趣中得以深化。
船山先生著有多篇关于礼乐或诗乐审美的文章,推崇艺术“中和”之美,他在《礼记章句·乐记篇》中曾有“乐极则忧”的句子,后注为“忧者,发扬过盛,继必零替无归而生感怆也。”其实,先生对于琴乐的追求也在于此,即在琴乐之中,寻找内心的“和”,这也恰是反映“中正平和”之古琴之琴乐所能够企及的。
古琴,又名琴、七弦琴,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拨弦乐器,古琴是继昆曲之后我国第二个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艺术门类。《礼记》中云:“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诗经》载:“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可见,在先秦时期,琴就已经广泛流传。1978年在湖北随县出土的曾侯乙墓之十弦琴,被看作是我国目前最早的类琴实物。作为中国传统乐器中最具有传统文化气息的代表,古琴以其特有的魅力和文化底蕴为世人所了解和认知。目前存世最早仍能弹奏的古琴大约可上溯至唐代,然而唐琴存世仅有16把,船山先生所收藏和使用过的“独幽”琴就是一张稀世唐琴(晚唐时期),是目前鉴定唐琴的三大标准器之一。
独幽琴在民国时期被著名湖南琴家李静收藏,李静在《玄楼弦外录》所述的关于“独幽”琴的故事颇具传奇色彩,据说,船山先生曾隐居于湘西草堂,位于湖南省衡阳市衡阳县曲兰镇,因坐落在衡阳湘江之西,故名湘西草堂。先生在此居住、研究、学习时,偶然在庭院的地面发现一束碧光,据此处地下发现了一个石匣,石匣之中就是后来先生至爱的古琴“独幽”了。本故事的真假虽难以考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先生所居湘西草堂中时,一直有“独幽”相伴,所以此琴一直为船山先生所用及收藏,直到先生故去,后辗转数百年被民国琴家李静购得。
“独幽”琴多次在全国的一些博物馆展出,它为灵机式琴体,琴面桐木斫制,琴底梓木斫制,采用翠玉的琴轸,琴徽晶莹,似玉非玉,色泽为栗壳,底间有朱红漆,通体断纹彰显了此琴的悠久年代,龙池内刻有隶书款“太和丁未”四字,琴通长120.4厘米。近代著名琴家杨宗稷先生曾在“独幽”琴上题诗——“一声长啸似山倾,独坐幽簧万籁沉。不是船山留手泽,谁识浴振太和琴”,可见此琴作为船山先生遗存且钟爱之琴,是得到诸多琴家认可及推崇的。“独幽”琴历经岁月的洗礼,现在仍能正常弹奏,其音色沉浑古旧,想当年船山先生隐匿山林流水之间,与此琴对话、交流。
船山先生《诗广传》中有较为详细的音乐理论观点,他将“音”与“容”指向“乐”的范畴,所谓“音”、“容”其实就是指艺术作品——诗歌礼乐的音容面貌,“容者犹有迹也,音者尤无方也。”①“容”一般指外在的姿态或情状,包括“手”“足”等乐舞表演的形式,“音”则代指具有规律性、律动感、旋律性的声音,所谓“音容,天也”,可见,船山先生为“乐”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价值,他本人也常借“乐”之“音容”来抒怀,表达内心深处的“志趣”及理想。
在《马桥唐氏族谱》中曾有船山先生的《漱玉琴铭》篇,全文为“斲大观,修隆庆,叶盛世之音不弭忘;寒泉冽,玉英扬,峚岭之璞帝台浆;涤凡心,渡沧桑,传奕世兮其昌。明行人王夫之勒 康熙二年癸卯秋月”世人常把此文看作是船山先生的品茗听乐应酬之作,而先生恰是借琴声之“音容”表达内心、抒发情志。
康熙二年为1663年,随清军入关已有年岁,然船山先生一直表以明忠,在他心里,自己仍然是明朝旧人,所以对于国家、世事、民族、政治的风云变化仍然不能接受,加之居于湖南老家在生活上也面临困顿与流离,所以,内心是苦悶的,生活是凄苦的,在此背景之下的此文,实际上表达了较为压抑的心情,绝不是悠闲娱乐赏玩之作。此文表达了船山先生听琴时的感悟,也有大量典故,但用词非常凝练。
“大观”为宋徽宗年号,“隆庆”为明穆宗年号,一方面可能是这张琴上有这两个年款,另一方面则是表达船山先生对于宋明时期盛世之感怀,那时的“音”不能忘,自然也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先生在内心仍然是追随宋、明的,而对于清并不会真心顺服。
“寒泉冽,玉英扬”则是先生对于琴声的描绘,“寒泉洌”意指寒泉有力的冲刷,犹如击打在玉石之上,音色晶莹脆亮,此琴名为“漱玉”,这几句描述恰好与秦明相呼应,仿佛琴亦有灵,声与名相映成趣。
“涤凡心,渡沧桑,传奕世兮其昌”则主要述说弹奏“漱玉”琴可以荡涤心灵,让自己更为沉静,同时可以忘却世事之沧桑,此琴可世代相传。看似对此琴的溢美之词,实则表达自己始终坚持民族气节和情怀,以琴铭志。
古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有历史沉淀以及文化内涵的乐器,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尤其在宋代可以说成为了文人气质与修养的重要象征,古琴正是文人之器,它代表了文人清新脱俗的高雅气韵,然而到了清末民初,古琴渐渐走向衰败,传承千年的斫琴、制弦等技艺濒临失传,“焚琴煮鹤”的故事更是让人痛心不已。近年来,随着古琴申遗成功,古琴从“化石”式的继承再次回归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然而光习琴演奏是不够的,挖掘诸如王船山先生等文人或历史名人的琴乐思想,关注他们“琴人合一”的思想境界才是重中之重。
注释:
① (清)王夫之.诗广传[M].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64.
参考文献:
[1]陈书良.读王船山佚文《漱玉琴铭》[J].船山学刊,1984,(1): 121-122.
[2]陈力祥.王船山人本主义哲学思想之形上学批判[J].船山学刊,2010, (2):5-8.
[3]冀运鲁.王船山公观念探析[J].船山学刊,2010,(2):20-24.
[4]孙彦.琴与中国古代文人的婚恋[J].船山学刊,2004,(1):143-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