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桂军名医到中央领导的保健医生

韦英思

有这样一个重庆人，他是民国时期桂系军队的名医，深受国民党“小诸葛”、桂系第二号人物白崇禧的信任，但他一心向着共产党，并想方设法，辗转来到红色圣地延安，最后成为中共中央领导人的保健医生。他叫周泽昭，是中国科学院首批生物学部委员（院士），著名的外科专家、医学教育家。

桂军中的名医

1902年1月，周泽昭出生在重庆江津一个医生世家。1919年，他奔赴上海，先入同济大学德语速成班，次年入私立同德医学院。1924年，受革命思想的影响，他参加了当时革命的国民党。1925年，他转学到广州中山大学医科，专攻普外科、骨科，毕业后留校任教。1927年广州起义时，他参加了抢救起义伤员的救护。

中华民国成立后的20年时间里，广西经济落后，军阀混战，对卫生事业无暇过问。1930年冬，新桂系执掌桂政后，提出了“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口号，制定的《广西建设纲领》中提出“推行卫生行政，发展人民保健事业”。随后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竭力推动广西全省卫生事业的发展。其主要措施，包括广泛聘用省外和外国专家，并创办当时国内仅有的现代化正规医院和广西军医学校。周泽昭这时来到广西，先后应聘为广西军医院外科主任、广西军医学校教育长兼外科教授、柳州空军医院院长。

由于医术高超，周泽昭深受白崇禧的器重。抗战爆发后，桂军北上抗日。周泽昭奉命组织军阵外科手术团，率广西军医院医官、技术员、医助看护20余人，携带X光与外科器械北上武汉，并任国民政府军政部第八重伤医院院长兼第五路军第一后方医院院长、两院外科专科军医。1938年秋，武汉沦陷前，两医院奉命撤至广西阳朔，他辞去军职，回桂林继续任广西军医学校教育长兼外科教授，1939年改任外科主任。

周泽昭的转变，源于与八路军高级将领李克农的认识。1939年，时任八路军桂林办事处处长的李克农因患阑尾炎，住进在桂林的广西省立医院，由周泽昭做手术，自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周泽昭不仅介绍自己的学生到新四军参加革命，而且在1940年送侄儿周伯其夫妇等人去延安。

皖南事变前夕，国民党倒行逆施，愈演愈烈，桂系上层也紧随蒋介石的步伐。周澤昭目睹国民党的腐败，多次向李克农提出要去延安工作，投身革命。当八路军桂林办事处撤离时，他决计跟随北上。

在周泽昭的一再请求下，李克农只得将情况向周恩来报告，并获得同意。周恩来考虑到与桂系的统战关系，遂致函白崇禧，邀请周泽昭去延安为一些老同志治病，并保证事后回广西。几经周折，周泽昭终于取得了国民党军政部的护照和允许文书。他飞抵重庆与周恩来见面后，于1941年初乘八路军军车公开北上。

因国民党军警和特务机关的百般刁难，周泽昭赴延安之行困难重重。这时皖南事变已经爆发，沿途国民党军警戒备森严。车至宝鸡，当地警备司令部竟将他扣留，声称：“重庆有病人，急需周泽昭大夫返渝治疗。”他满腔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回到重庆，周泽昭又前去曾家岩50号见周恩来。周恩来一见面就对他说：我们早就料到国民党会耍两面派。目前局势紧张，皖南事变问题尚在谈判当中，团结抗战的局面有可能破裂，这里你也不能住。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革命的前途，我们要考虑得长远些，只好请你暂时受些委屈。希望你赶快回广西去，辞掉一切公职，自己开医务所，也可以为革命做些工作。

回到桂林，周泽昭遵照周恩来的指示，辞谢了广西当局给予他的军医院和疗养院院长的委任，并在省立医院附近一个僻静的街道租房开设了医务所。他按照周恩来和李克农的指示工作了4年，掩护党组织开展活动。其间，国民党特务日夜跟踪监视他，还派人来干扰工作，甚至采用恶毒的手段，将医务所烧了半间。

1944年4月，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并摧毁中国西南部的空军基地，发动了豫湘桂战役。日军从湖南进攻桂林，周泽昭随桂系高层家属，辗转来到重庆。他趁机摆脱特务的监视，与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取得联系，而后返回江津老家，变卖了一些房产和土地作经费。经党组织精心安排，周泽昭易名改装赴延安，1945年6月底到达。

投奔革命圣地延安

周泽昭毅然抛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前来延安参加革命，受到党组织的高度重视，分配他担任延安医科大学教授。之后毛泽东接见了他，并设便宴招待。

1945年7月13日，中国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开幕，周恩来等25人当选为常务委员会委员，来延安不到一个月的周泽昭也名列其中。

不久，日本无条件投降。延安医科大学迁往东北，周泽昭调中央医院任外科主任。中央医院既是党中央在延安的保健医院，又是为全军培训医疗干部的进修基地，任务十分繁重，条件相当困难。周泽昭在其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王稼祥在长征时腹部受伤，留下了后遗症。1946年在去东北途中旧病复发，形成结肠瘘，病倒在张家口。中央派周泽昭乘飞机赶往张家口，经悉心诊断，周泽昭根据王稼祥的身体状况和具体病情，决定采用非手术疗法，取得了满意的效果。

初到延安时，周泽昭即表示放弃自由职业者的立场，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3月27日，经军委卫生部党总支讨论通过，中共中央组织部批准他入党，3月30日在中央医院礼堂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入党仪式。

周泽昭在数十年的医疗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特别是在战伤治疗方面，他技术高超，堪称医中翘楚。

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后，内战即将爆发。总卫生部首长决定抽调各旅卫生部长、卫生队长、延安各医院医生护士，在延安附近的拓家川举办野战外科学习班，由周泽昭负责培训。他编写了《野战外科》《战伤处理》手册，在培训班系统讲授。

1946年11月，胡宗南开始进攻边区。周泽昭接受边区卫生部指示，在桥儿沟再次开办了一期60人的团以上医疗队队长进修班，对重傷员搬运、抢救和治疗规程进行训练。

训练班尚未结束，周泽昭便奉命率领手术（医疗）队前往拓家川新组建的第一野战医院，抢救集中在那里的数百名从吕梁战役撤下来的伤员。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不但抢救了800名重危伤员，而且使参加手术（医疗）队的卫生部长、队长、医生护士们获得了战伤救护的实践知识，达到了实战练兵目的。1947年2月，延安保卫战开始，周泽昭也已完成手术（医疗）队的培训使命，返回延安。

之后，中央医院改为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部重伤医院（第一后方医院），周泽昭任医务主任。他以精湛的技术抢救了大量身负重伤的指战员，对疑难重症患者，更是亲自参与处理。

著名战斗英雄尹玉芬在蟠龙战役永坪伏击战中，腹部结肠损伤，脚跟骨粉碎性骨折，经周泽昭精心施行小肠造口手术和跟骨处理后，痊愈出院。

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副司令阎揆要在攻打榆林时，臂部中弹，神经受到损伤。周泽昭为他进行了神经修复手术，使其功能恢复正常。阎揆要后来90高龄时仍精神健朗，生活如常。

1949年东渡黄河后，周泽昭调任平山朱家村医院（中央医院）院长兼外科主任。北平解放后，任北平医院外科主任。同年冬，他受卫生部的指派，率领外科代表团（成员有吴阶平、杨克勤等），赴平壤参加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外科学会会议，受到热烈欢迎。

负责中央领导的保健工作

1950年，中央军委任命周泽昭为第一军医大学校长兼外科主任教授。他起用老一辈的生物细胞学家鲍鉴清、东北大学的日本病理学家田人等为主任教授，积极培训青年师资，并开办了新疆少数民族师资班、卫生干部进修班。

1953年，周泽昭调任北京医院院长、外科主任，兼任中南海保健处第一副处长，并且仍兼第一军医大学校长。这一期间，周泽昭的工作重点是负责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保健工作。他细致周密，从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健康情况和性格爱好出发，依据循序渐进地增强体质的设想，制订出切实可行的保健措施。毛泽东赞扬说：“医生的功劳真不小！”

毛泽东爱抽烟，拿他的话说，吸烟比吃饭还重要。作为主席的保健医生，周泽昭最反对毛泽东抽烟。据照顾毛泽东生活起居达10年的马武义说，“有时候主席出去散步，或者爬山，只要坐下来休息，就要抽支烟。周院长就在边上劝他，你别抽烟了，少抽点儿吧。劝了几次，他也不出声，照抽不误。有一次，周院长多说了几句，毛主席有点不耐烦了。他说，你看列宁、斯大林他俩谁抽烟呢？周院长不明就里，说斯大林抽烟。主席又问，那他俩谁先死了，就是论年龄谁死得早？周院长终于觉得自己上钩了，但还是嗫嚅着回答，那，那是列宁死得早啊！主席顿时轻松起来，斯大林他抽烟，他怎么死得晚呢？”毛泽东以他的机智和诙谐，挡住了周泽昭的建议。

1954年第一军医大学迁往东北前，周泽昭辞去了校长职务，全力从事毛泽东的保健工作。根据中央保健委员会的指示和征得毛泽东本人的同意，他为毛泽东制定了锻炼身体的计划：第一阶段散步、游览，走遍北京市内附近的公园、山陵、工地、水库和郊区；第二阶段爬山，攀登海拔1000米以下的一些名山，如杭州、太湖、绍兴的群山，以及西山、莫干山等；第三阶段游泳，由室内游泳池到江河湖海。经过3年锻炼，毛泽东所患的轻度肺气肿、脂肪心和神经性疲劳症候群基本消失，体质有所增强。

在此期间，周泽昭还为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领袖金日成、日本共产党创始人德田球一、印度副总统拉达克里希南等诊治疾病。他的精湛医术，得到国际友人的赞誉。

1955年6月1日，中国科学院学部成立，周泽昭受聘为第一批生物学部委员（院士）。

1957年，周泽昭来到重庆，任重庆医学院院长，依然活跃在医疗战线上。

斜颈病是一种影响儿童和成人患者外貌、体质和精神生活的地方性疾病，为治此病，周泽昭等人进行了几年的悉心研究。

1972年，为治疗先天性肌性斜颈病，周泽昭等人设计出了新的治疗方法，即改变手术切口和肌肉切断部位，用手术方法矫正斜颈，并摒弃术后的石膏固定，改做早期运动。从而大大缩短了治疗过程，临床效果显著，减少了患者的痛苦和经济负担。

同年，周泽昭出任四川省卫生厅副厅长。1979年调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卫生局顾问，1983年离休。

周泽昭曾先后当选第一、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特邀委员，历届中华医学会常务理事，中华外科学会主任委员，《中华外科杂志》总编，国际外科学会会员。1990年4月12日，周泽昭病逝，终年88岁。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