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谎

四七

1.优蓝

优蓝凭着自己卓越的说谎和圆谎技巧，学生时代就光环绕身，同学们想加入她的朋友圈子都要提前申请。

大学毕业后，她巧舌如簧，说服了几个同学入股合伙在上海开了家小广告公司，质量一般的产品，配上她构想出来的广告词，都销得还不赖。她在事业上如鱼得水，情场上却很失意。

上海有2000万人口，但 29岁的优蓝至今仍是“剩女”一名。父母都在乡下，闺蜜小何只好担起了拯救优蓝脱离“单身俱乐部”的重任。小何给她介绍过不少男友，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问题只有一个，她忍受不了那些男的太老实。

优蓝最近接了几笔大单，虽说暂时还没有想到很好的策划，但时间也很宽裕。她很少加班，甚至很少在公司呆到下班時间，用她的话说，我的公司我作主，这点特权都没有怎么行？所以，一到下午4点，她就挎上包，准备搭新干线，再乘飞机去日本爬富士山欣赏美景。

刚出公司，走在路上，她突然看到商店橱窗里面挂着一件打折的连衣裙，样式、剪裁都是她的菜。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准备掏钱包。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店员迎了上来，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突然把钱包放了回去，心生一计。

优蓝把裙子从架子上拿下来，问试衣间在哪儿。男店员指了指，不一会儿，优蓝在试衣间换好衣服出来，然后开始不断地对着镜子摆pose，一会儿扭腰，一会儿提臀……

最后，优蓝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着赞叹：“我好喜欢这条裙子！”

男店员站在她背后附和道：“这裙子从剪裁到做工都和你的身形很贴合。就算是定做也没有这么合适的，也只有你能穿出这样的品味。”

优蓝听着很受用，这男店员夸得还比较中肯，不像其他店里的售货员，一上来就把各种设计奖往自己的服装上揽，好像每一件商品都承载了人类几千年来的服饰文化似的。

“可是我买不起，但是我真的喜欢，而且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我们学校的晚会，没有它的话，我真的参加不了。”

“很抱歉，如果这样的话，下次等您有了充足的准备之后再来，我保证会给您预留一份。”

“拜托你，相信我，下次我一定会带钱来的。就明天，我就住在这附近大约两条街的位置。今天晚上如果来不及，我会沮丧一整个星期的。”

“就算如此……”

优蓝摆出了一个最可爱的表情，嘴巴嘟起来，两眼写满了哀求。

“这样啊……”男店员挠着后脑勺，突然神情一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币，好像抽空了。接着，他又口朝下倒了一下，几枚硬币掉入掌心。他把手中的这些钱全举起来，示意她伸出手。

优蓝呆住了，下意识伸出手，钱就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优蓝没客气，高高兴兴地去收银台付款，拿了这件“天赐恩宠”，心情愉悦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自己拿的LV新款包没让这家伙起疑？淡淡的鱼尾纹哪里像是大学生该有的东西？难道借钱不打欠条也无所谓？沿途优蓝都沉浸在喜悦中，不知是冒充学生妹成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窗外的风光快速掠过，她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有点怀疑自己爱上了那个店员。怎么会这样？自己平时接触的客户中有钱又有气质的不乏其人，广告模特中不乏年轻帅气的，甚至还有英国和法国的优质帅哥，自己都不曾动心过，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员？难道说他的老实博得了自己的好感？不会的，我喜欢的是狡猾的人！优蓝感到困惑极了。

2.青华

当优蓝登上富士山的时候，竟然又看到了那个男店员。这次，他一身休闲装扮，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子。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优蓝的好感，介绍说自己叫青华，身边的女孩子是同事兼好友林夕。

优蓝有些郁闷，敷衍着答了两句，就快步走开了。这个青华怎么突然从店里跑到这里来，还带上一个女孩子？说是什么同事，根本就没在店里看过，这不是明摆着说谎吗？

好你个青华，本以为你老实，现在却在我面前说谎，简直是自寻死路。可是牢骚归牢骚，优蓝却不能也不打算做什么。

优蓝回到旅馆，把自己的经历在电话里跟小何说了。小何说：“真巧，我本来就准备介绍他给你认识的，现在倒省事儿了。”接着，又笑她一定是爱上了青华，不然怎么隔着电话都闻到了一股醋味儿。优蓝对青华充满了好奇，但怕小何笑她，便不愿多问。

当晚10点钟的时候，优蓝刚从浴室走出来，用干毛巾擦着头发。突然，房间里的座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是青华打来的。电话中，他的语气十分热情诚恳，说是对优蓝很有好感，想约她出来。优蓝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爽快地答应了。

见面后，两人找位子坐下，优蓝点了一杯红茶。他们一起喝茶，聊天，青华既没有问及她的舞会，也没有谈那笔借款。优蓝心里泛起嘀咕，这男人太老实了，他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不过她并不打算坦白，她想继续玩这种伪装成“灰姑娘”的浪漫游戏。两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优蓝则把故事编得滴水不漏。

这个时候，有两个男的走过来，一人手里拿一杯酒，取笑青华说：“真是厉害啊，同样是出来玩，你和我们的‘工作重心完全不一样嘛。”

当这两人走开了，优蓝终于相信了，这肯定是他们店组织的员工集体旅行。那个叫林夕的女人和他应该只是同事关系而已。况且，哪个男人会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出来泡妞呢？

两人喝完茶，青华很绅士地提出送优蓝回房间。优蓝的脸颊有些发热，男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多半不是那么单纯，但她还是同意了。到了房间，优蓝说了句：“我先去卫生间，请自便。”在卫生间里，优蓝对着镜子给自己打了一番气，但当她鼓足勇气出来的时候，房间空荡荡的，青华已经走了。

第二天一早，青华又约优蓝一起去登山。在日本，有句谚语“不登富士是笨蛋，再登富士亦是笨蛋”，后半句说的便是登富士山的危险。果然，两个人结伴到达山顶时，天下起了大雨，雾蒙蒙的一片，他们不敢擅自行动，只好留在原地。优蓝想打电话，掏包却发现电话不见了。优蓝没有登山的经验，穿得很少，不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青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自己在一旁抱着肩膀，嘴唇发紫。忽然，青华感到自己被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回头一看优蓝已经睡着了，嘴角竟带着笑意。

优蓝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好友小何竟然也在，青华则守在床边，一副很累的样子。

自此，优蓝和青华就开始了热恋，一周之内，他们就像恋爱多年一样。唯一的特别之处是青华好像比较保守，两人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对此，优蓝倒不是特别在意。

3.林夕

优蓝从没谈过恋爱，所以这次她爱得疯狂。小何笑她真是猫儿终于沾着腥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这天傍晚，优蓝接到了林夕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显得愤愤不平，约优蓝出来面谈。

优蓝开着自己酷炫的保时捷跑车赴约。车开到了公园里面。不远处，一个女人正站在路灯下的扶手处吸着烟，远眺着对面的湖水。她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啪”的一下，优蓝挨了一耳光。她摸着脸，伸出另一只手就要还击，对方早有准备挡住了，抬起腿，用高跟鞋的鞋尖狠狠地给她的小腹来了一下。

“你这个卑鄙的第三者！你不知道青华是有妇之夫吗？”女人呵斥着，面目狰狞。

什么？优蓝又惊又气。但是她转而冷静地一想，从青华的种种细节来看，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家室的人。她去过青华的家，他是一个人住。而且，她总是和青华泡在一起，青华一个电话也没接到过。显然，眼前这个女人是在说谎！

想到这里，优蓝有了底气。换做另一个人有可能会说自己不知道，但优蓝绝对不会。她谎称自己和青华原本就有过一段生死相许的恋情，后来不过是因为双方父母的反对才没有走到一起，青华就算跟林夕結婚了，那也是迫不得已，他真正爱的是自己。

林夕把手中的烟又抽了一口，淡淡地说：“请不要对我说谎，青华会爱上你，你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换做一般人就会语塞，可是优蓝不会，她早就从青华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详细身世，知道青华曾经在某棋院学习过三年的围棋，她便说自己和青华就是在棋院认识的。这样说，既不容易查，影响面也不大，不会造成更多的自相矛盾，用更多的连锁谎言来弥补。

青华可能没有对林夕说过学棋的那段往事，所以林夕听了之后愣了一下。虽然是短短的一瞬，但还是被优蓝这个撒谎老手觉察到了。

林夕突然大哭起来。优蓝站了起来，本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可还是把她带回车里，送回了家。

将林夕送回家后，优蓝就走了。她刚刚观察了一下，林夕的房间虽然大，但是里面看不出男人生活的气息，难道林夕也在撒谎？还是，她和青华已经分居很久了？

4.万象

看来，她和这个女人都是受害人。为了要一个真相，她决定找到青华。这样想着，车就拐了一个弯，直接驶向青华的那个廉租房。

优蓝敲了半天门，可是没有人，电话打了几通也都是忙音。她敲开了隔壁的门，得到的回答是这个男人今天一早就搬走了。

命运真是讽刺，优蓝这次完全败了，昨天她还是一个骗人的高手，今天就成了被骗得最惨的人。

在无奈中，优蓝回到了家里，把自己埋进沙发的深处。她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找私家侦探，二是找她的好朋友——介绍她和青华认识的小何。

找私家侦探也没有线索，她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和青华的事。而小何那边竟然也不清楚，因为青华也是她同事的朋友。

优蓝和小何的同事通了电话，对方是“万象”栏目组的导播，就是负责调控机位和临场调度的人。绝望的优蓝仿佛看到了希望，决定拜托栏目组帮她找人。

两天之后，电话来了，青华被找到了，至于用了什么方法，只有栏目组的内部人士知道。

优蓝从来没有上过电视节目，还是有些紧张。事先她虽然对“万象”节目做过一些调查，但发现网络上对该节目的信息很少。除了因为这是一档新节目之外，还和栏目组打神秘牌有关。

节目开始前15分钟，优蓝坐到主持人对面的沙发上，开始和主持人进行暖场的交流。主持人谈话内容也只是一些服装、化妆、发型、指甲之类的女人话题，纯粹是为了缓解优蓝的紧张情绪。因为节目组的滴水不漏反而更让优蓝紧张，她感觉自己手心开始冒汗。

所有的吊灯一排排有序地打开。优蓝下意识地遮了一下眼睛。

“开始！”现场导演喊道。

主持人万象，29岁，知性熟女一名，一副睿智的眼镜将她和那些插科打诨的小主持之间的界线彻底划开。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看人间万象，我是主持人万象。”

镜头徐徐推进。万象接着说：“有人做过调查，一个普通人平均在10分钟之内就会说三次谎。我们的节目宗旨就是一个，揭开所有的谎言，让大家看到一个你前所未见的世界，一个真实世界背后的另类空间。”

这些话在优蓝的脑海里只能汇成两个字——青华。

节目刚开始还很正常，主持人引导着优蓝将自己被骗的经过讲了出来。优蓝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这当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林夕。究竟谁是第三者，谁是原配呢？

“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看来必须要找到林夕出来当面对质，那么她是否会来到我们的节目现场呢？”万象说道。

这句话虽然是对镜头前的观众说的，可是却直接吊起了优蓝的胃口。为了节目效果，当事人事先都没有对词，当然也没有见过面。优蓝心弦紧绷，期待中，现场开始倒数：“十、九、八……”

时间一到，林夕竟然从后台走了出来！

两个女人一见面，马上化身为两只斗犬，吵了起来。林夕仍旧是那番说辞，自己和青华结婚多年，优蓝是无耻的第三者。优蓝倒是有证据反驳，她将自己在林夕家和青华邻居的话都摆了出来。

无论谁听了都会没有头绪，这个时候主持人万象却镇定自若，嘴边竟然还流露出微笑。

这使两个女人心中疑窦丛生。

5.重要人物

接下来进入外景，记者多次寻访也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悬念被留到了现场。

“下面我们将请上来一位神秘的重量级人物。”

两个女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结果却让她们很失望。

请出来的所谓重要人物是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来人据说是一名科学家，专门研究人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并以此来判断人是否说谎。他所用的机器也只不过是一台普通的放映机，只要能将影像慢放就行。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谎，所以他又被称为“会走动的测谎仪”。

刚才两个女人争吵的影像在此刻都被放到了大屏幕上。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们在富士山上各自和青華的谈话场景也都被偷拍了下来，甚至连她们私底下在湖边会面的情景也被暗处的摄影机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在这名科学家的演说和大屏幕上影像的配合下，两个女人所说的谎话都无所遁形。

“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神看往旁边表明在思索，而这位林夕小姐说话时眼神始终保持交流，说明她在说谎。”

“鼻子周围形成的V字形的皱纹，说明优蓝小姐你对此很不屑。”

经过科学家的统计，短短的影片中，两个女人大谎小谎加起来达到了百余次。

这个节目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就是找到两个最爱说谎的人，让这两个人在节目中斗谎，再由科学家来一一揭穿。

最终，一个最荒谬的“赢家”产生了——优蓝以微弱优势当选为本期的“谎言冠军”！

两个人虽然生气，可是羞愧难当，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6.谁是赢家

关键人物青华一直没有出场。

他靠着自己的魅力与机智周旋在参赛者之间，让两个毫不知情、互不相识的人拉到一起斗谎。

当天，小何本来是想介绍青华给优蓝的，那条裙子也是按照小何给的资料定做放在那里的，必定会吸引优蓝。谁知，青华在遇到了优蓝之后立马想到了自己的节目还差一名参赛者。而且作为第一期节目，必然要请到一位个中高手。

他利用去优蓝房间的机会将优蓝的手机藏了起来，布了一个“登山遇险”的局，同样的，他又用一些小手段将林夕稳住，最终目的是将两个人聚在一起斗谎。住房、工作的小店等，也都是节目组安排好的。节目一经播出，其新奇性和对欺骗这一本质的揭露让观众大呼过瘾。

但是，难道优蓝真的被骗了吗？大家只知道后来优蓝的公司很快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究其原因是帮几家大公司做了广告，据说其中一家就是保时捷汽车公司。

原来，优蓝从一开始接触青华就知道了这很可能是个骗局。于是，她通过私家侦探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她联想到自己接的几个广告正缺少绝妙的策划。这几个广告分别包括：一个服装品牌、LV的女式包、富士山上的一家茶餐厅和旅馆以及保时捷跑车。她将计就计，在外景片中让这些东西都出了镜。斗谎一定会让自己成为焦点人物，当然也必定给这些产品做了超长的软广告。说起这一招，她还是看电视剧植入广告得来的灵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