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仓央嘉措故乡
2018-03-30撰文罗洪忠摄影邱衍庆
撰文罗洪忠 摄影邱衍庆
西藏清代银法螺(供图秋天)
仓央嘉措是西藏的一个传奇,有关他的身世、作品,特别是结局的探讨,如今依然是争论不休。仓央嘉措虽被指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可15岁之前,他在西藏错那县的民间生活。走进仓央嘉措故里,步入当地村民生活,更能接近仓央嘉措的真实生活与内心世界。
令人神往的门隅边陲
凡到过门隅的人,无不赞叹这里是一处人间仙境。那雪山、洼地、深涧、石潭、幽谷,那洞壑、湖泊、奇花、异草、珍禽,田园村寨脚下有人足未涉的原始森林,这些构成了一幅以奇、秀、幽、险、野为主题的长景画卷。
我跑遍了西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县,可错那县城到勒布沟的40千米内,却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景致。在错那县城还是晴空万里,可汽车转几个弯快到波拉山口时,忽雹忽雨忽风,让人不禁打几个寒战。站在海拔5200多米的波拉山口,可远眺仓央嘉措的故乡达旺。
我们沿着一条巨大的峡谷蜿蜒向南行驶,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行程,经历海拔2000米的巨大落差,便到达了勒布沟。勒布沟有大片的原始森林,生长着松、柏、桦、杉、竹和“称巴”树,其中尤以“称巴”名贵,其纹密质坚,过去常被藏传佛教寺院用做雕刻经板的材料。野生药材有数十种之多,如高山上的雪莲、虫草,林中的三七、天麻,晨雾中的门隅勒布沟景色。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成群的野猪和猴子常在离村庄不远的林中活动,还有麝、麂、小熊猫、野牛、雪猪、狐狸、狼和豹等。雪山、森林、草地、河流、田园、牧场,是勒布沟最经典的风景,由此,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田园牧歌式的门巴族风情山水画。走进勒布沟,脚下的土地便是门隅的领地。在汉文史料上,门隅多译为“闷域”。在藏语里,“门”含有“低热之地”。现代意义的门隅,意指错那宗(县)南部以达旺为中心的“门”地区,北接土仑拉(土伦山口)、绷拉(棒山口)、波拉(波山口)等。在这些山口以北,基本上是喜马拉雅山区中拔海4200米以上的高山草原区,以南则是森林密布的高山深谷区。
在西藏佛教徒的眼里,门隅被称作“白隅吉姆郡”,意为“隐秘的胜景”。门隅中心达旺位于章马河谷,河谷不深,谷口较长。后山高而前倾,前山则向后仰;右山像英雄盘坐,左山似姑娘歌舞,达旺居于其中,如同松耳石盘中盛放的“垦遮”,四季葱绿。门巴人这样赞颂它:“从高耸的山顶向下俯视,美丽的三域,颇似松耳石盘子。”
门隅相对独特封闭的地理环境,沿途道路的崎岖险陡,使这里既成为一条有着厚重历史的文化之路,也成为一处弥漫着历史熏风的文化长廊。猴子变人的神话,莲花生大师开创的佛教圣地,流放吐谷浑战犯之地,吐蕃王朝王子藏玛流落门隅繁衍子孙,在此开疆拓土建立一个个地方政权,无疑给这里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门隅不仅人文历史厚重,而且自然风貌非常诱人。有美丽的奇峰烟云,有神奇的古怪崖洞,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凡到过门隅的人,无不赞叹这里是一处人间仙境。那雪山、洼地、深涧、石潭、幽谷,那洞壑、湖泊、奇花、异草、珍禽,田园村寨脚下有人足未涉的原始森林,这些构成了一幅以奇、秀、幽、险、野为主题的长景画卷。
门隅最大的寺庙当属达旺寺,是五世达赖喇嘛下令修建的,拉萨哲蚌寺的属寺,其历代堪布均由哲蚌寺任命。门隅人信奉藏传佛教,但衣、食、住等风俗习惯与藏族明显不同。南部居民吃稻米,北部吃荞麦饼和炒熟的小麦面。房屋均为石片墙、木地板、竹篷顶。门巴族男女老幼都穿红色氆氇袍,比藏袍短小,男人蓄半长发,不留辫子,头戴黄顶红边小帽或黑牛毛毡帽,毡帽用一支孔雀翎围扎。
山上虽然白雪皑皑,山谷中的勒布沟却绿草如茵,山间云雾氤氲,森林密布,古柏参天。山坡上,时而可见红色的高山杜鹃花开得正浓,宛如瑞士的景色,颠覆了我们对西藏的印象。(摄影/邱衍庆)
此时,高原上已寒风呼啸,草枯叶黄,而勒布区依然山青水秀。家乡的山川草木、花鸟虫鱼常常出现在他的诗歌中:“杜鹃来自门隅,带来春的气息;我同姑娘相会,身心倍感舒适。我同姑娘相会,南谷门隅密林;除了巧嘴鹦鹉,谁也不会知情;请求善言鹦鹉,别把秘密泄露。”(摄影/邱衍庆)
门隅南与印度阿萨姆平原接壤,西与不丹为邻,北部波拉山口是西藏腹地进入门隅的孔道之一。勒布区就位于波拉山口的西南部,与今错那县勒布区的行政范围大体相吻合。这里峰峦叠嶂,山脉由北向南纵列,地势北高南低,海拔从4000米陡然降至2300米。娘姆江流经全境,形成一条峡谷地带。全区气候温和,雨量丰沛,北部高原的边缘犹如一道天然屏障,将来自南方的湿润气流阻挡在峡谷之中,形成每年5个多月的雨季。时至深秋,以波拉山口为界,形成南北迥然相异的自然景观。此时,高原上已寒风呼啸,草枯叶黄,而勒布区依然山青水秀,杜鹃花盛开。
从勒布区往南,途经邦金和达巴两个地区,约3日行程即可到达门隅的达旺,可目睹有数百僧人的达旺寺。过去西藏地方政府和错那宗常派官员到此居住。达旺东南有色拉山,翻过海拔4200多米的色拉山口,即是门隅的申隔宗、德让宗和打隆宗。
门隅曾是我国通往印度、不丹的必经之地,原来只有崎岖的马道通行。数百年来,这条骡马古道如一条吉祥的红绳,将西藏腹地民众的生活乃至心灵世界联结到一起。在这条古道上,一匹匹骡马既驮载着朝霞夕阳,也驮着藏族老幼妇孺的希望,更驮载着藏、门民族之间的友谊的交流。
勒布沟的麻玛村,杜鹃盛开,门巴族文化也孕育了仓央嘉措情诗。仓央嘉措身居达赖喇嘛高位,虽然再没有回过故乡门隅,但他没有忘记养育他的故乡和人民。他怀念故乡的山山水水,用诗歌追忆他在故乡自由生活的美好时光。(摄影/邱衍庆)
这条古道,不仅是一条传统的古代商道,还是一条传教圣道。它不仅与茶和马有关,和商业贸易有关,还与藏民族的生与死、爱与恨、悲与喜,与各民族的心灵和精神的家园都密切相关。多少年来,在这条圣道上,不同民族的人们交换生产生活用品,进行心灵的交流,灵魂的对话。走在这条古道上,高原的阳光,碧蓝的长天,悠悠的白云或呼啸的山风,还有那寒凉的风雪一路与你相随,你的思绪会被带回苍茫的远古。那遗留在山水间的文明和历史的沧桑随处可见,它们照亮和点缀着古道上一个个的驿站。
走进门隅,让我想起门巴族诗人仓央嘉措曾写下过的一首曼妙情诗:“皎月升上东方山巅,玛吉阿米的容颜浮现。”玛吉阿米,是一个汉字音译的藏语词汇,意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和未嫁的姑娘,让我想起只活了24岁的仓央嘉措。24岁,仓央嘉措的生命就消失了。关于仓央嘉措最为浪漫悲情的传说,有人称之为“佛前哭泣的莲花”。对此,后人悼念仓央嘉措时这样唱道:仓央嘉措宛若佛前未及吐露芳华的莲花,在狂风骤雨的摧残下凋谢。
仓央嘉措虽然出生在西藏门隅地区的达旺,但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居到错那县城,错那地处山南,属边境地带,人口不足两万,却有悠久的历史和藏传佛教文化传统。这里共有10座寺庙,分属红教、黄教等不同教派,其中以觉拉寺、贡巴则寺等最为著名,在浓厚的佛教氛围中诞生仓央嘉措这样的人物实属自然。从位于错那夏日村的后山上的贡巴孜寺,俯瞰风雨莫测的错那,山脚依然留着古老的建筑痕迹。海拔4380米的错那县城沐浴在金色夕阳的雨露滋润之下。(摄影/邱衍庆)
仓央嘉措被迎至错那宗城
传说仓央嘉措在错那县城时,结识了曾是屠户的大户人家雪夏·巴珠的一位漂亮女儿,有时还住在她家。因神圣仙体居住在不洁之处,致使仓央嘉措流鼻血,仓央嘉措用手指蘸鼻血,在黄布上绘画出一幅佛像唐卡,成为仓央嘉措雪夏故居的主供佛。雪夏·巴珠的女儿再美,也因不洁没人搭理愁于婚嫁。于是,仓央嘉措这样赞颂她:“骨肉洁净有何用,香粥调料当不成,雪夏巴珠的女儿,本是天仙空行女。”
2015年1月8日,新华社对外发通稿称,“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曾在错那宗(县)生活学习过十二三年,他在错那的两处故居遗址目前已经被发现并考证,这将有助于研究其生平及入主布达拉宫前的生活。”而这位考察论证的专家就是西藏自治区社科院原副院长、藏学家巴桑罗布。
谈起仓央嘉措两处故居的论证,巴桑罗布讲述了当时的经过。他依据《金穗》记载,仓央嘉措最初到错那宗时,被宗本(县长)监禁在县城的“八柱间房里”。2012年9月,巴桑罗布专程到错那探寻仓央嘉措故居,不仅找到了雪夏故居,还在离县城5公里的亚玛荣村发现被称作“行宫”的亚玛荣故居。
巴桑罗布认真研读《金穗》,发现仓央嘉措曾在错那宗(县)居住的时间相当长。仓央嘉措何时被迎请到错那宗城,巴桑罗布根据史料推算,大约在木牛年11月17日,仓央嘉措被迎请至错那县棒拉山北侧的夏乌(沃)地方。12月12日,他们又从夏乌(沃)出发,14日抵达错那宗城。直到藏历火牛年(公元1697年)5月4日,仓央嘉措才前往浪卡子丹增颇章宫受戒,当年藏历10月25日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仪式。在此之前,仓央嘉措及其家人一直住在错那。
“2008年那场雪下得很大,一夜之间这座老房子就垮掉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错那县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张慧茹指着眼前的建筑无不遗憾地说。这座仓央嘉措的雪夏故居,就坐落在错那县城的老居民区里,东南面是错那县农业银行,北侧是居民新区,西南侧是一座新建的宾馆。因四周构筑物几经改建翻修,地面比故居高出一两米。
走进仓央嘉措故居遗址,整个故居建筑区近一亩面积。故居的原主体建筑是四柱、八梁、186根椽子木的两层楼房。在巴桑罗布看来,史籍所称“八柱”或许就指这座上四柱、下四柱的楼房。故居属石木结构,用料精致,梁、柱及椽子选材讲究,木纹细密,质地坚硬,大小粗细匀称,抽来现用也是上好材料。外围石墙砌技讲究,墙面平整,间或方木砌于墙体。可上层屋顶全部垮塌,底层也多半坍塌,可从南门猫着腰下去,还能进入底层观察尚未坍塌的部分。
据当地老人介绍,故居主体部分在2008年下大雪时坍塌。三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到现在还能看到这般模样,也算是奇迹了。在这座楼房的东侧、北侧和西边,都有不少垮塌的附属建筑。
仓央嘉措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居到错那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雪夏村是错那城中的平民区,居住着屠夫、铁匠等所谓的下等人,向往平等自由的仓央嘉措虽然贵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却偏偏愿意和他们交往,他在雪夏的旧居虽然破败不堪,却留下许多浪漫的故事。然而,2008年那场雪下得很大,一夜之间这座老房子就垮掉了。(摄影/邱衍庆)
巴桑罗布先生介绍,仓央嘉措在雪夏的故居里曾有两个宝座,一个是仓央嘉措的,另一个则是贡巴孜寺活佛的。宝座设在主楼的两层大殿里,仓央嘉措的宝座坐西朝东,贡巴孜寺活佛的宝座则坐东朝西。曾经住在这处故居的错那村民格桑旺堆说,他已将贡巴孜寺活佛的宝座送还寺庙,而仓央嘉措的宝座仍在他家保管。他家还有雪夏村故居的长桌、茶几之类的木制器具,只要政府重新整修故居,他们家随时将其交给政府。我在仓央嘉措雪夏村故居采访时,开车的驾驶员称他的叔父就是格桑旺堆,曾住在这所房屋里,家里至今还有仓央嘉措的宝座。
仓央嘉措后来被确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后,甘丹颇章政府便在离错那县城5公里的亚玛荣村,为他修建了一处条件优越的新居。我们来到距县城西南5公里以外的亚玛荣村,考察仓央嘉措的另一处“行宫”。刚到村口时,遇上一位洗衣服的藏族妇女,当我们提起仓央嘉措“行宫”时,她立即用手指村里的一条小路说,仓央嘉措“行宫”就在路的尽头。我们跟随一位当地村民,沿着石板小路往前行。这处行宫地处亚玛荣村的西北头,一条潺潺的小溪由村西北往村东南穿村而过。
仓央嘉措“行宫”就在路的尽头。我们跟随一位当地村民,沿着石板小路往前行。这处行宫地处亚玛荣村的西北头,一条潺潺的小溪由村西北往村东南穿村而过。(摄影/邱衍庆)
我们见到了这栋两层楼的“行宫”,其主体建筑面积是2排16柱,比雪夏故居面积大得多。在这个楼房里,曾有人长期居住,有些朽柱蠹梁曾被住户更换,室内有些墙壁也曾被粉刷修复。原先在这里居住的曲珍卓玛,早已迁入旁边的新居。她带着10岁的儿子丹增,提着一盏灯,带我们进入漆黑的里屋。据曲珍卓玛介绍,楼下房屋依旧保持原样,而楼上经过装修和粉刷。我们在主楼之外,还看见不少附属建筑的废墟,雕梁画柱的残片随处可见,看来这座故居当年雄踞村头,蔚为壮观。
巴桑罗布也曾考察过这处“行宫”,认为仓央嘉措的“行宫”,是当地人的一种不确切的随意说法。他还走访了错那县城3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次旦、益西拉珍和益西次仁等,对有关史籍进行反复研读,认为这处“行宫”应称为仓央嘉措亚玛荣故居。当地上年纪老人益西次仁说:“第斯·桑结嘉措寻得六世达赖喇嘛后,在错那宗城修建了这处故居。该故居原为两层建筑,西藏和平解放前由该县地方政府看管,解放后为私人所有。可近年来因无人看管,加上雨水侵蚀,木构件腐朽损毁依旧很严重。”
我们见到仓央嘉措的另一处“行宫”,其主体建筑面积是2排16柱,比雪夏故居面积大得多。在这个楼房里,曾有人长期居住,有些朽柱蠹梁曾被住户更换,室内有些墙壁也曾被粉刷修复。陈旧的旧居,从建筑材质上依稀能嗅到仓央嘉措当年的生活气息。(摄影/邱衍庆)
当地老人还说,这两处故居都是仓央嘉措到来后新建的,仓央嘉措故乡的门巴人从门隅运来大量木料。从这点看来,雪夏故居是在雪夏·巴珠原来房屋基础上改扩建的,而亚玛荣故居则是特地为仓央嘉措新建的。仓央嘉措后来入住布达拉宫后,其错那宗的两处故居曾得到进一步修缮和装饰,作为一种庙宇殿堂,得到当地村民长期的使用和保护。
仓央嘉措在亚玛荣新居开始全新生活时,他的家人依旧住在错那宗城雪夏村巴珠家的房屋里。错那宗政府在山上,其下方的“雪”居民区,如同布达拉宫下方的雪居民区一样,“雪夏”居住的是屠夫、铁匠等。因此,居住在“雪夏”,被认为是不洁居民的住处。
据传雪夏·巴珠曾是错那宗有名的屠户,虽已是大户人家,仍在当地受人歧视。可是,巴珠的五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仓央嘉措有时还住在这大户人家里。因神圣仙体居住在不洁之处,致使仓央嘉措经常流鼻血。仓央嘉措用手指蘸鼻血,在黄布上绘画出一幅佛像唐卡。可是,雪夏·巴珠的女儿再美,也因住在不洁地方而没人搭理,愁于婚嫁。于是仓央嘉措这样写道:“骨肉洁净有何用,香粥调料当不成,雪夏巴珠的女儿,本是天仙空行女。”
原先在这里居住的曲珍卓玛,早已迁入旁边的新居,她带着10岁的儿子丹增提着一盏灯,带我们进入漆黑的里屋,为我们展示仓央嘉措住过的痕迹,各种古老的装饰表明这里绝非普通的民宅。据曲珍卓玛介绍,楼下房屋依旧保持原样,而楼上已经过装修和粉刷。这座被当地人称为“行宫”的老房子,300年前是仓央嘉措的居所,当时他的年纪与今天的丹增应该相仿。(摄影/邱衍庆)
后来,仓央嘉措入住布达拉宫以后,雪夏·巴珠为了炫耀自己的荣光与财富,请仓央嘉措允许他用青铜包饰整个府邸。仓央嘉措对雪夏·巴珠回复说,当布达拉用黄金包饰的时候,你的府邸才可以用青铜包饰,我现在允许你用黄涂料粉刷。就这样,雪夏·巴珠的府邸变成黄色,而仓央嘉措用鼻血绘制的唐卡佛像,就成为这里的主供佛像。
我们如今来到仓央嘉措的两处故居时,早已物是人非了。现年75岁的次旦,据传是雪夏·巴珠的后代。次旦告诉说,1959年后,当地政府将房屋分给贫农居住,香火也逐渐断烧。居住在错那县城的益西次仁老人说,县里曾经安排一些附近居民,住在两处故居里看管守护。亚玛荣故居也有主供佛,达瓦曾在这里居住过,他从这里迁出后,将主供佛放在自己的新居里。
仓央嘉措学经寺庙探寻
西藏人称仓央嘉措生活的门隅为“白隅吉姆郡”,意为“隐秘的胜景”。一位远离门隅达旺的门巴族同胞撰文回忆到,他的家乡“门隅地区到处是无边的原始森林,珍贵的药草和可口的水果比比皆是。当百花盛开,百鸟翔集时,茂密的树林里真是一座绝妙的大花园。”
我们在错那县城探访时得知,仓央嘉措曾在14岁时,到该县创建时间较早,距今已有700余年历史的贡巴孜寺学过经,该寺位于错那镇夏日村的后山上。我们进入夏日村,沿着一条盘山公路走进贡巴孜寺,据寺庙僧人强巴塔金介绍,贡巴孜寺也叫夏日寺,始建于1402年,创始人为旦巴嘉措喇嘛,该寺曾是错那县城最大的一座格鲁派寺庙,住寺僧人最多时有近百人。尽管仓央嘉措到这里学过经,可时间不到一年,后来从这里进入拉萨的布达拉宫。“文化大革命”时,贡巴孜寺受到冲击,寺庙建筑及文物被损毁,僧尼也被解散。近些年来,国家拨巨款重新修建了贡巴孜寺。
我们随强巴塔金进入寺庙的主殿,而一名老僧人正专心念经。让人称奇的却是寺庙高出县城上百米,竟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松树,至少有数百年的树龄。在错那县城驻军有句流行语,谁能种活一棵树就给立三等功一次,可官兵们年年种树,整个错那县城没能种活一棵树,这棵古松树却存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留给人们太多的悬念。在这座寺庙主殿前面,还有一排杜鹃树,每逢夏秋季节,开出异常艳丽的杜鹃花,成为错那县的一大奇景。
仓央嘉措缘何被送到贡巴孜寺学经,当地村民也有相应的传说。仓央嘉措虽然早已被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可错那宗官员对外称他是后藏夏鲁寺布顿活佛的转世。据传仓央嘉措6岁时父亲病逝,9岁时在一位喇嘛的指引下,送到位于达旺以北约30公里的棒拉山下北面的嘎巴桑寺学经。在嘎巴桑寺学习经文的数年里,他先后请过4次假,都被寺庙管理人员拒绝。后来,仓央嘉措母亲也去世了,经师们受不了他那怨恨的目光,也可怜他那死盯着家乡达旺小路的神态,打卦的结果表明,仓央嘉措被魔鬼缠绕,应该将他送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在仓央嘉措14岁的那个春天,被移到错那宗城附近的贡巴孜寺,他与姨妈家寄养的琼结女孩仁增旺姆相识,诗中写道:“爱慕的人儿,若能百年偕老,就像大海深处,捞来奇珍异宝。”
贡巴孜寺位于错那镇夏日村的后山上。据寺庙僧人强巴塔金介绍,贡巴孜寺也叫夏日寺,始建于1402年,创始人为旦巴嘉措喇嘛,该寺曾是错那县城最大的一座格鲁派寺庙,住寺僧人最多时有近百人。(摄影/邱衍庆)
在波拉山下贡日乡斯木村,留有许多关于仓央嘉措的传说,其中有一则传说讲到,仓央嘉措被认定为转世活佛到错那时,路过斯木村附近,见到当地一个门巴人烧火做饭,烧柴时先从树的根部烧起,仓央嘉措告诉他,这样烧会伤害喇嘛,影响菩萨的寿福,要求他从树梢往下烧,那人依从了他的劝说。仓央嘉措临走时,嘱咐以后到拉萨时找他。当仓央嘉措做了六世达赖后,这人真来到拉萨,却不知仓央嘉措住在什么地方,满大街高声叫着仓央嘉措的名字,卫兵们抓起来要治他的罪。仓央嘉措听说后,急忙叫人将他接到宫中盛情款待,相互聊天扯闲话,还谈起了勒布沟的风情习俗。仓央嘉措后来免除他家的赋税,赏赐给他家房屋和土地,这家人后代享受荣华富贵。
寺院的角落里保留了许多珍贵的文物和佛像,僧人强巴塔金带我们来到贡巴孜寺的后院,在一尊斑驳的石刻前介绍仓央嘉措传奇的故事,这两个石刻至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摄影/邱衍庆)
我们得知仓央嘉措在波拉山下白日寺学过经,便决定前去一探究竟。我们从错那县城出发,一直往西南方向,就进入到海拔4520米的波拉山口,也是西藏腹地进入仓央嘉措故里门隅的通道之一。途经波拉山口,车窗外飘起片片雪花,越野车盘山而上,极目而望,远近山顶上白雪覆盖,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一片白色的世界。一座高过一座的雪山如一尊尊神像,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显得十分庄严而肃穆,还有悬挂在路边崖壁上晶莹剔透的无数冰柱,如一柄柄利剑透着寒光。
翻越波拉山口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碰撞在海拔4000多米的山体上,这样的碰撞产生了大量的雾气,使波拉山口一侧常年云雾缭绕,仿佛秘境屏障。站在波拉山口,可远眺仓央嘉措的故乡达旺。从波拉山口往下走,对我们来说,就像进入奇幻的世界,波拉山口雪花纷飞,紧接着就进入了一个云雾缭绕的世界。随着海拔的下降,雾气慢慢将我们包围,皮肤开始感受到了空气的温润而变得舒展,每个毛细孔都在扩张,在尽情地呼吸着充沛的氧气。我们很难相信,自己还置身于西藏,因为眼前这样的景象,已经颠覆了我们对于西藏的印象。
“文化大革命”期间贡巴则寺遭受劫难,寺院建筑和文物大部分被毁坏,贡巴孜寺内尚收藏着当年仓央嘉措讲法的宝座,强巴塔金小心地揭开布幔,宝座上方仍然供奉着仓央嘉措的神位。(摄影/邱衍庆)
我脚下的土地已属于门隅的领地,西藏人称门隅为“白隅吉姆郡”,意为“隐秘的胜景”。益西赤烈曾撰文回忆他的家乡,“门隅地区到处是无边的原始森林,珍贵的药草和可口的水果比比皆是。当百花盛开,百鸟翔集时,茂密的树林里真是一座绝妙的大花园。”1947年,他曾在达旺寺布施簿上题诗一首:“苍翠的密林好似天然凉伞,争艳的花朵象张张迷人的笑脸,香甜的葡萄柿子引来百鸟飞翔,清沏的那加噶绒河水漫流天圻。洁白的札玛东穷寺庙,好似宝石砌成的琼楼玉阁,此处风光无限美好,噶拉宾格鸟的心啊,深深被它吸引。”
我们走进贡日乡斯木村,在离村子东北约三里许,即为跨越娘江曲的雅桑桥。据传这个地方,就是藏传佛教宁玛派僧人玛撒沁格勒与变为野猪的魔女激战之地。正当我们寻问贡日乡是否有白日寺时,当地村民竟回答不上来。正当我们离开时,斯木村主任群增次仁开着车返回村里。我们道明来意后,他当即称听长辈讲,仓央嘉措曾在斯木村的白日寺学过4年经,这里也曾是勒布沟四措(区)门巴儿童学经的地方。
我在勒布沟调查时,没能见到一名出家僧人,所有寺庙均属藏传佛教宁玛派。按照宁玛派教规,宁玛派僧人可以娶妻生子,所有僧人都留发,有家有室的。白日寺虽是贡巴则寺的属寺,却不归贡巴则寺所有,寺院宗教事务和财产归主持所有,仅是宗教上的一种领属关系,过去格桑家就住在白日寺,白日寺就是他的家。格桑的父亲死后,他继承寺院主持从事宗教活动,白日寺就是这样一代代传下去,传到格桑已有七代了。我从当地村民的介绍中得知,村民生病后请喇嘛和巫师治病驱灾。村民生病或是遇到什么灾难,既请巫师前去降神送鬼,又请喇嘛念经做法事。
早期宁玛派(红教)寺院喇嘛都允许有妻室,其创始人莲花生大师和两个妻子的塑像,至今供奉在拉萨大昭寺内。而在西藏占主流的格鲁派寺庙,则不允许喇嘛娶妻,清规戒律多达250余条。与其他教派相比,宁玛派以家传为主,父传子、子传孙,教徒分散各地,相对松散,可以从事生产,也可以娶妻生子。宁玛派吸收了部分原始苯教的内容,与分散在民间的门巴族苯教活动,没有什么根本性的矛盾,易被门巴人所接受。门巴族喇嘛们农闲时,身着红色或紫红色法衣,头发梳成咒师辫,口颂莲花生密号,念诵《莲花生遗教》等经典,从事宗教活动。我在勒布沟门巴族村寨考察时,每个村都有一个以上的宁玛派小庙,常有一至两名喇嘛管理小庙,为群众所信赖。
我从多种史籍中感到,仓央嘉措曾是一位虔诚的宁玛教信徒,研习宁玛教派,对其教旨律规,恪守笃信不渝。《隆多喇嘛全集》《仓央嘉措秘传》中,均称他是宗教世家、宁玛派传承。《仓央嘉措秘传》不仅提到仓央嘉措的宁玛世系,还说到他研习宁玛经典的情况:“凡一切藏土所有的教派和萨迦、格鲁、宁玛等,其能所熟之灌顶以及能解脱之传授、经教、密咒等等,无论显密,不分流派,全都加以闻习。”
仓央嘉措足迹遍布错那
仓央嘉措将要离家时,对故乡十分留念,不愿穿上活佛带来的华丽服饰,坚持穿门隅的旧装。他还在门前种了三棵树,意味深长地说:“当这三棵树长到一样高时,我就回来。”仓央嘉措当年亲手种的三棵树,至今长势旺盛。
仓央嘉措的出生地和后来居住地不在同一个地方,达旺寺活佛加马林·益西赤烈在回忆录中谈起了此事时,称仓央嘉措出生于拉沃宇松的白嘎村,祖上是红教世家,名门望族。可是,仓央嘉措的舅父家视财如狼,趁机夺走他家仅有的微薄财产和房屋,他的父母不得已迁居到紧靠乌金林寺旁边的一所小房里,这与《金穗》记载是一致的。
一块乌黑发亮的石头,上面有一个赤足印痕,没有一点儿雕琢痕迹,真像是赤足踏出来的一般,当地人介绍,仓央嘉措曾在肖站附近留下一双脚印。在脚印周围,立有大小旗幡,行人过此,都焚香膜拜。(摄影/邱衍庆)
白嘎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响时,杨阜先生作为西藏前线工作队的一员,在达旺工作了三个多月,对门巴族的风土人情都有所记录。他在《达旺日记》中,对白嘎村有过这样的记载:“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故居,在达旺霞(夏日)措的白哈(嘎)村。……(仓央嘉措)舅家后裔益西群沛一家,就住在村子里。益西群沛家住着的这幢房子,就是当年仓央嘉措的故居。门前是个长方形院坝。院门从右进,院前有腰墙,墙下有棵柿子树,稍远一点有梨树。……紧靠益西群沛住房,有一幢石头建筑的二层楼房。楼上设为佛堂,分内、外两间。内间正面供奉三尊塑像,据说正中塑像是仓央嘉措,左侧塑像是松赞干布,右侧塑像是加娃江巴。仓央嘉措塑像前面的地上,摆放着一块乌黑发亮的石头,上面有约20厘米长的一个赤足印痕,没有一点儿雕琢痕迹,真像是赤足踏出来的一般,据说那是仓央嘉措生前所留。”
门巴族因为出了一个仓央嘉措,引以为荣,把他喝过茶的杯子,吃过饭的碗,穿过的衣服都珍藏至今,当作文物留念。在乌金林的脚印,至今还常去朝拜,甚至他用过的遗物仍保留在达旺寺中。
我们在前往错那探访途中,穿越雪山,路遇很多历史残迹,听说了不少仓央嘉措的故事。在错那曲卓木乡,不经意间就能看到古朴的碉楼散落在山间谷地。这些碉楼有近千年的历史,或土或石,虽然残破,但依然能感受当年的巍峨气势。有些碉楼用于战争防御,有些是为了居住,在当年落后的经济条件下,建造工艺如此精湛的建筑相当不易。我们决定从错那经浪坡再到肖站,前去考察仓央嘉措的足迹。(摄影/邱衍庆)
在色木扎的密林中,随处可见一处处的拜谒地,瀑布后面就是莲花生的修行洞,在此打坐的采访记者同事仿佛受到了神灵的感召,一年后,他在北京西山脚下的龙泉寺出家。(摄影/邱衍庆)
我在勒布沟探访时,当地门巴老人完全将仓央嘉措神化了。传说仓央嘉措幼年时,便曾预言自己将来要成大器。那时西藏与不丹有矛盾,几次派人来杀害他。每次他都能预测仇人前来暗害的时间,事先告诉妈妈,然后躲藏起来避过凶期。当寻找五世达赖灵童的活佛还没到乌金林,仓央嘉措就预先知道了。当天清晨早出放牛前,他就对母亲说:“请你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门前多栽几个拴马的木桩,有人来接我了。”日末晌午,找灵童的人果然来了。他们问:“这里有灵童吗?”仓央嘉措的母亲说:“有!”“叫什么名字?”答:“仓央嘉措。”仓央嘉措在离家较远的放牛地方听到母亲叫他的名字,便答应一声:“啊!”随即在石头上写下一个藏文字母“啊”字,这个字母至今还保存在那里。
仓央嘉措出生在乌金林,在当地也留下很多传说。有一次,仓央嘉措使其母生气,被母亲追打,于是在乌金林留下了仓央嘉措孩童时的脚印。在家乡期间,他在乌金林路口的一个石狮子上练习写字涂画,至今刻记犹存。仓央嘉措在错那学经期间,因怀念故土,几次返乡里,曾亲手在乌金林种过一棵柏树,此树至今还在。门巴族以出一位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引以为荣,便把他用过的小茶具、衣物,连同他母亲的遗物,存放在乌金林寺和达旺寺中留念,并珍藏至今。
勒布沟是错那门巴族主要聚居区,海拔只有两千多米,森林密布,河湖众多,宛若仙境,这里流传着许多仓央嘉措的故事。(摄影/邱衍庆)
勒布沟探访时,这里就有许多关于仓央嘉措的传说。据说仓央嘉措自幼丧父,生活艰苦,经常放牧。一天,他在家乡的色业放牛时,口渴异常,身边又没有水,于是,他用手向下一挖,就出来一股甘甜的清泉,这股泉水至今还在。路过这里的行人,常在此洗手洗脸,以祛邪消灾,保持身心健康。仓央嘉措虽然很早被确认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但他聪明颖悟,显现出将来会成为达赖的种种征兆。他在距白嘎村约两里远的地方放牛时,就在一块岩石上用藏文写有“我到卫藏地方去”的字样。这些字迹至今还在,人们在其上方盖上石板,防止风雨的侵蚀。
勒布沟是错那门巴族主要聚居区,海拔只有两千多米,森林密布,宛若仙境,这里流传着许多仓央嘉措的故事。据传第斯﹒桑结嘉措派人寻找五世达赖灵童,就是经勒布沟向南来到达旺的,斯木村的赤珠担任他们的向导。他们向南走到通林村住宿,因寻找灵童的人不懂得门巴人风俗,在烧火熬茶时先烧树枝的尾部,犯了当地门巴人的禁忌,一个老大娘见后,急忙上前劝阻说:“应该先烧粗那头,不然会影响新达赖的寿缘。”他们到门隅达旺后,顺利找到了仓央嘉措,给他们带路的赤珠有功,还当上3年的错那宗本。为报答门巴族老大娘的关心,噶厦免去门隅3年的乌拉差役。
在当地门巴人心目中,仓央嘉措是一个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富贵不忘贫贱、有着与他们一样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门巴人。仓央嘉措对自己的母亲非常孝顺,当他在崩波崩巅放牛时,见到数座宝塔,他就唱起来:“宝瓶似的宝塔啊,好像拉萨一样;我的母亲才旺卓玛(应是次旺拉姆)啊,恰如拉萨的菩萨一样。”仓央嘉措将要离家时,对故乡十分留念,不愿穿上活佛带来的华丽服饰,坚持穿门隅的旧装。他还在门前种了三棵树,意味深长地说:“当这三棵树长到一样高时,我就回来。”仓央嘉措当年亲手种的三棵树,至今长势旺盛。他离家后经过帮岗定,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遥望即将离开的家乡,感慨地说:“门巴人没有权力,今后不应再出达赖了。”300多年来,门隅再也没有达赖转世。当他回首遥望的时候,在石上留下脚印,这双脚印至今还保留着。
仓央嘉措从乌金林,经达邦岗定到错那宗。在这段路上,他还对一些地名做了有趣的解释。当他路过曲果塘大草坝时说:“曲果塘大草坝,像个金的大盘子。”他来到贺阳岗台地时,充满敬意地说:“贺阳岗像个喇嘛的座垫。”他路过额莫节见到有三个湖,兴奋地说:“额莫节上的湖呀,像那佛前供奉的圣水。”当他路过姜波山时,见到山底圆顶尖,形象地说:“姜波山象向右边卷起的白海螺。”金盘子是供奉神明的高级器具,海螺是寺庙的重要法器,圣水是敬奉请神的洁净之物,坐垫更是喇嘛修行诵经的必备物品,这些都跟宗教有关。
仓央嘉措是否到过勒布沟,也是我们探访的重点。我们从麻玛乡群众中得知,当地有位老人平措,从小在这里长大,曾是错那县副县长和山南地区人大副主任,他有可能知道仓央嘉措很多传说。我们来到平措家时,从他的介绍中得知,平措现年68岁,2009年回到生养自己的麻玛乡盖房定居。他在1956至1958年时,曾跟随村里人3次到过达旺交换商品,他经常听父母唱仓央嘉措情歌。在他的印象里,男女靠唱情歌相恋,只要彼此有情意,就组建家庭。若男子不会唱情歌,连姑娘也难找到。他也讲到错那县城雪夏村的巴珠家故居,当即唱起一首曾经在勒布一带流行、据称是仓央嘉措写的情歌:“仁增仓央嘉措,不管骨头高低;骨头高等何用,不能熬粥充饥;我爱漂亮少女,雪夏巴珠家里。”
浪坡乡的东章瀑布距离错那县城40公里,海拔3850米,瀑布下方形成了宽约30米清澈的激流,这里是亚热带雨林地带,靠近麦克马洪线,对岸山腰驻有印军帐篷搭建的隐秘据点。双方近到可以隔岸打招呼。(摄影/邱衍庆)
在平措的印象里,从麻玛乡通往达旺有两条路,一条走南线,有两天路程;一条走东线,有一天路程。他曾听老人介绍,仓央嘉措曾在肖站附近留下一双脚印,在脚印周围,立有大小旗幡,行人过此,都焚香膜拜。有则故事这样讲到,仓央嘉措出身贫寒,从小随母亲劳动。他的父母经常到错那宗城以物易物,从达旺附近的乌金林到错那都负重,来回经过肖站下的鲁古塘,附近曾有一座宁玛派寺庙,一路杂草丛生、沟壑交错、猛兽出没、毒蛇缠腿,非常艰辛。在这点上,仓央嘉措有首诗这样写道:“鲁古塘这大坝路,比阴间小道还长,人们背负的那沃绒,比大铁石还要沉。”
我们在同平措老人交谈时,还得知勒乡森木扎有座小寺,那里既有莲花生大师的修行洞,也有仓央嘉措给信教群众讲经的宝座。第二天,我们从麻玛乡出发,到勒乡政府大约13公里,让我们再次体验到勒布沟令人心醉的自然风光和神话传说。一路上,瀑布飞挂,云雾缭绕,气候温和湿润,环境令人心旷神怡。在一处岩壁前,我们见到了许多经幡和哈达。传说这是唐僧师徒前往西天取经所经过的路,石壁上还留下了佛冠高耸的唐僧画像。
门巴族人能歌善舞,20世纪80年代勒乡只剩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会唱门巴戏,以格桑丹增为首的4位年轻人通过刻苦的学习,终于把这门濒临灭绝的古老艺术传承下来。如今,他们把门巴戏传给村里的年轻人,将本民族文化的精髓继续发扬光大。正是门巴情歌和萨玛酒歌肥沃的土壤,熏陶和养育了一代杰出诗人仓央嘉措。(摄影/邱衍庆)
我们从瀑布旁边穿过去,就到了森木扎寺。这座寺院只是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石头小屋,只能被称作佛堂。(摄影/邱衍庆)
我们来到勒乡政府驻地,“勒”在藏语里意为“剩下”,如今的门巴人大多数生活在印控区。从勒乡出发走1.3公里,便进入了色木扎旅游区,这里属亚热带原始森林,宛若电影《阿凡达》中梦幻般的丛林,若再往前走,就可到达森木扎小寺。
我们沿着山路前行,从山顶飞流直下的瀑布形成了天然水帘。当地人说,围绕瀑布和四周的绝壁悬崖,都与莲花生大师修行有关。相传瀑布左边的悬崖是天堂,右边的是地狱,岩层下压有一个人形妖魔,瀑布上端有状若12盏酥油的天灯。在通往瀑布的密林中,随处可见一处处的拜谒地,在丝丝落雾中,仿佛受到了神灵的洗礼。据当地一名门巴人说,瀑布后面就是莲花生的修行洞。每当有阳光照射瀑布的时候,会出现一条水幕彩虹,漂亮极了,宛若一排排酥油灯。
我们从瀑布旁的一座房屋穿过去,就到了森木扎寺。这座寺院只是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石头小屋,只能被称作佛堂。木板搭成的屋顶挂着经幡,寺院外面是一个已经被熏黑的煨桑炉。寺里没有一名僧人,平时只有一名61岁的管家阿旺列夏看管,他是勒布沟的门巴族,曾是一名宁玛派僧人。据阿旺列夏介绍,森木扎曾有一个作恶的女妖,莲花生大师用神力将她扎于此,于是建起了这座寺庙。我们随他来到莲花生大师修行洞内,他指着石壁上面的四处脚印,称有处脚印是仓央嘉措留下的,他还指着瀑布旁边的一块石头说:“这就仓央嘉措的宝座,曾是他给信教群众讲经说法的地方。”
小小的森木扎寺平时只有一名61岁掌管钥匙的管家阿旺列夏看管,他是勒布沟的门巴族,曾是一名宁玛派僧人。(摄影/邱衍庆)
我们在查看错那县地图时,从达旺经过肖站到错那的距离最近,经过浪波乡政府所在地可能性大。可我们在勒布沟探访时,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仓央嘉措的足迹,这让我们顿生疑惑。我们决定从错那经浪坡再到肖站,前去考察仓央嘉措的足迹。我们来到浪坡乡政府得知,现年66岁的桑雅寺管理员洛桑卓玛,年轻时曾去过达旺。她早年从寺庙经书上看到,仓央嘉措曾随家人,将达旺的桃子背到错那宗城,也经过肖站下面的鲁古塘。当我们问是否经过浪坡乡政府所在地时,洛桑卓玛老人摇摇头说:“我从经书看到,他们从鲁古塘翻山进入麻玛乡,再从麻玛乡翻越波拉山口进入错那县城的。”
仓央嘉措作为西藏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错那县有着太多他的传说与故事,亦真亦幻,孰真孰假?还需要大量的时日去探索考证。
《仓央嘉措情诗》吸收了门巴情歌营养
歌曲《在那东山顶上》唱道:“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这首歌词就是依据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改编而成。我们来到勒布沟时,当地门巴人难以分清哪些是仓央嘉措创作的诗歌,哪些是假借仓央嘉措名义流行于世的门巴情歌,可仓央嘉措诗歌却源于门巴情歌,是仓央嘉措将门巴族情歌推向世界。
我们来到麻玛村时,勾起我27年前(1987年5月)的一段记忆,想起那场不期而遇门巴婚礼中的“三道酒”,还有婚礼中唱的萨玛酒歌。
萨玛酒歌是门巴族喜闻乐见的一种民歌,一种自由演唱的助兴式酒歌。据当地一位上年纪门巴老人声称,这是一位名叫拉不热的门巴人创作的。他一生用歌声带给人们欢乐,最后坐化成佛,成为门巴族传说中的歌神。一首在勒布沟流传甚广的萨玛酒歌《流浪》,至今让人荡气回肠:“我走进一座门隅的房屋,木板建筑的门隅房屋。我推开木板做的房门,立刻闻到了麦酒的醇香。流浪汉啊,我舍不得麦酒的醇香!终于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乡,再也不想离开门隅木板房。舍不得放下啊酒杯,我再不作他乡的游郎。”
在千百年的历史进程中,萨玛酒歌伴随着门巴人在天地之间奔流回荡。勒布沟的门巴族,很善于用萨玛酒歌抒发情感,表达愿望,追求理想,袒露心声。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就出生在门隅,也许从小受萨玛酒歌的影响,其诗作也有萨玛酒歌的影子。我在勒布时,就听到一首赞美仓央嘉措的萨玛酒歌:“布达拉宫顶上,升起金色太阳。那不是金色太阳,是仓央嘉措的光芒。”
我翻阅民间文艺家冀文正20世纪50年代搜集的《门巴族情歌》,有首情歌这样唱道:“在东方的山顶上,一顶藤帽在摇晃。我的心快等碎了,山路为何这样长。”这自然使我想起谭晶演唱仓央嘉措的那首诗歌:“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美丽姑娘面庞,浮现在我心上。”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仓央嘉措触景生情,把明月与情侣的容貌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做比喻,既衬托出情侣的美丽,也写出了诗人情意的缠绵,情景交融,意境悠远。
在仓央嘉措的另一首情诗中,诗人笔下一个幽会别离、难舍难分的场面,通过短短几句诗便传神般地描绘出来:“帽子戴在头上,辫子撂在背后。道声‘请你慢走’,回答‘望你保重’。说声‘心儿悲痛’,答道‘很快聚首’。”诗情画意水乳交融,意境如此清新,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妙。我想起另一首门巴情歌:“头和藤帽中间,隔着珍贵的头饰;鞍和马背中间,隔着层层的毡垫;我和情人中间,隔着害羞的语言。”这两首出自不同年代的仓央嘉措诗歌和门巴情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次仁央宗(右)是“萨玛酒歌”的传承人,这项门巴族的传统艺术已经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她正在村里修建灌渠的施工队里打短工,一天可以挣一百元,此时被村长叫回家接受了我们的采访。(摄影/邱衍庆)
门巴族男女地位平等,男女之间的恋爱和婚姻自由。一首门巴情歌唱道:“东北的山再高,挡不住天上的太阳;父母的权势再大,定不了子女的婚缘”。由于门巴族婚恋自由,青年男女总是用情歌来表达相互之间的爱恋与倾慕,抒发情侣之间细致入微的内心感受,也是门巴人心灵的一面镜子。门巴人用自己的艺术天赋,创作了难以计数的情歌作品。
门巴族民间情歌广博深邃,有统一固定的格式。每首情歌绝大多数为四行,每行六言,顿律为三顿,每顿均为两个音节。情歌还有固定的曲调相配。这种四行六言三顿的格律形式,简洁明快,节奏鲜明。诵读时朗朗上口,铿锵悦耳,有强烈的音乐感;歌唱时词曲相配,优美动听。门巴情歌的语言,大都是经过提炼的鲜活口语,准确生动而传神。正是门巴情歌和萨玛酒歌肥沃的土壤,熏陶和养育了一代杰出诗人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自幼生活在门隅民间,吸取了民间文学的丰富营养进行创作,使他的诗歌臻于完美。他的诗歌,不仅在格律、艺术手法和风格方面保持了门巴族民间诗歌的特色,在取材和思想倾向上也吸收了民间诗歌的营养。他的一些诗作,就直接脱胎于门巴族民间情歌,并由此进行改造和再创作。在勒布地区,当地门巴人在演唱门巴族情歌时,也必然唱起仓央嘉措创作的一首首情歌,仓央嘉措成为门巴情歌的代名词。在门巴人心里,他们难以分清那些是仓央嘉措创作的情歌,那些是假借仓央嘉措名义流行于世的门巴族情歌,可仓央嘉措将门巴情歌推向了世界。
在我看来,门巴族文化孕育了仓央嘉措情诗。仓央嘉措身居达赖喇嘛高位,虽然再没有回过故乡门隅,但他没有忘记养育他的故乡和人民。他怀念故乡的山山水水,追忆他在故乡自由生活的美好时光。家乡的山川草木、花鸟虫鱼常常出现在他的诗歌中:“杜鹃来自门隅,带来春的气息;我同姑娘相会,身心倍感舒适。我同姑娘相会,南谷门隅密林;除了巧嘴鹦鹉,谁也不会知情;请求善言鹦鹉,别把秘密泄露。”
我因撰写探访仓央嘉措足迹这篇文章,再次翻开了《门巴族情歌》,一行行地读下去,门巴族情歌中那熟悉的场景:香蕉、稻谷、翠竹、桂树、双角犀鸟,还有那捉迷藏一样的对对恋人映入眼帘,仿佛还能听到幽扬的歌声和甜蜜的笑声。
仓央嘉措一生虽然极其短暂,但有关他的传奇经历,却寄托在他的诗歌里:“洁白的仙鹤,把翅膀借我一借,远的地方不去,转转理塘就回。”让人惊奇的是,仓央嘉措情诗中的理塘,即今天四川的甘孜藏族自治州,正是七世达赖喇嘛的出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