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法女硕士弃职归来，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宋美琪

14年前，王春梅在一个超市门口遭遇小偷。小偷名叫陈晓蕊，12岁的她无父无母身世令人唏嘘。王春梅求保安放过她。时年50岁的王春梅，已离婚独居三年。与陈晓蕊几次交往后，王春梅从陈晓蕊的姑妈那儿，取得了她的抚养和监护权。从此，这没有血缘的祖孙俩相依为命，王春梅把天性聪慧的陈晓蕊，培养上了大学，又送她去法国读研究生。当陈晓蕊在法国有了工作和恋人之时，王春梅却倒下了。她得了中风，长期昏迷不醒……

踌躇满志的陈晓蕊能抛下法国的工作和恋人，回来长伴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吗？故事的结局又究竟走向何方？

她不是小偷！老屋里的“祖孙”俩有了笑声

2003年7月初的一天，家在江苏省常州市的王春梅，去一家超市购物。在超市门前，她感觉挎着的包被人拽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孩，已经把一只手伸进了她包里！

王春梅一把攥住女孩的手腕：“你干什么？”女孩想用力挣脱，王春梅紧攥着不放，进出超市的人把她们团团围了起来，有人喊：“不能让这个小偷跑了！”女孩吓得脸都白了，哀求王春梅：“奶奶，你放了我吧，我错了！”两个超市保安挤进来，把王春梅和女孩一起带到保安室，女孩大哭：“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你们别报警……”王春梅半信半疑，但看看女孩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仔细追问起了她的家庭情况。

女孩名叫陈晓蕊，12岁，家在市郊，爸爸妈妈是菜农。前年，她妈妈跟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跑了，爸爸服农药自杀。她爷爷有心脏病，奶奶身体也不好，外公早就去世了，外婆住在敬老院。当时，她上小学。经亲戚协商让她暂住姑姑家。姑姑、姑父感情不好，为了她经常吵嘴。年初，姑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到处求医。姑姑不在家时，姑父对她打骂，她特别害怕，经常在女同学家里蹭住……

听着陈晓蕊的诉说，看着她脸上的眼泪，王春梅觉得十分心酸。保安仍坚持要报警，她说：“这次我没丢东西，还是我自己处理吧。拜托你们了！”

王春梅拉起陈晓蕊的手说：“走吧。”陈晓蕊赶紧跟她离开了超市。到了马路上，王春梅才松开她的手说：“你要给我做个保证，以后别再偷东西了。”陈晓蕊“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奶奶，我饿死也不会再偷人东西了，谢谢您！”

王春梅看着她单薄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她：“那也不能饿着，如果你没吃的，来我家。”陈晓蕊含泪接下纸条，王春梅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忍不住落泪了……

王春梅1953年在常州出生，1975年从护校毕业后，在常州医院做了一名护士。丈夫于云杰是一名会计师。王春梅因卵巢发育不良，不能生育，1986年，丈夫托人抱养了一个儿子，取名于光山。2000年，因感情不和，丈夫和她离异，去北京跟人做生意，并带走了养子。2002年，王春梅提前内退，一个人生活，十分孤独。

那天回家后，王春梅便开始记挂着陈晓蕊，眼前总闪现出她在保安面前发抖的样子。两天后，正在王春梅担心之际，她接到了陈晓蕊的电话：“奶奶，我想去热饮店打工赚点钱，可是人家不要我，嫌我小，非要家长签字才行。您能帮我这个忙吗？”王春梅问清她的地址，马上打车赶了过去。原来，陈晓蕊为了能被老板接收，报的年龄是16岁，老板看她不像，非要家长签字。王春梅赶到后，说她才12岁，老板更是拒收。王春梅牵起陈晓蕊的手说：“孩子，你跟我走吧，我来给你找个事干。”

陈晓蕊乖乖地跟着王春梅走。王春梅住的是老式、带院子的平房，种养着很多花草，还收养了5只流浪猫。王春梅说：“这个暑假，你只要把我这些花草浇好，把这几只流浪猫照顾好，就行了。我管你吃住，还给你零花钱。”陈晓蕊觉得这些事挺简单的，高兴地说：“奶奶，这也太容易了吧，我做得来。”王春梅笑着说：“你试试就知道了，没有那么容易。这些花，养死一枝，我就扣你的钱。”

王春梅收拾了一张床，让陈晓蕊住在她隔壁的小间里。陈晓蕊每天起得很早，给花浇一遍水。第三天，一排绿萝就蔫了。她着急地问王春梅：“奶奶，这怎么办啊？这些花会不会死？”王春梅说：“你不问，我还不告诉你。这绿萝，一周浇两次就行，否则会涝死的。我不是故意难为你，是想让你知道，哪怕就是养花，也需要学很多知识的。”陈晓蕊连连点头。其间，陈晓蕊的姑妈过来，亲眼看到一老一少相处融洽，放心地让侄女留在了这儿。

8月初，王春梅痛风发作，不能下床，陈晓蕊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她。她不会做饭，王春梅就躺在床上指导她，她菜会炒了，粥也会熬了。王春梅督促她别忘了功课，还在床边輔导她，发现她其实很聪慧，心下更觉怜爱，反倒舍不得她离开了。

当时，陈晓蕊刚升上初中。开学前，姑姑、姑父打电话让她回去，她拒绝了，对王春梅说：“奶奶，只要您能这样留着我，我就不上学了。”王春梅摇头道：“就算你愿意跟着我，你也得上学。”陈晓蕊哭了：“奶奶，我愿意跟着您。”王春梅把她搂到怀里，给她擦泪：“你要好好读书，奶奶就留下你。”陈晓蕊紧紧地抱着她，开心地答应了。

两人达成一致后，王春梅和陈晓蕊的姑姑私下签订了一份自愿抚养协议。王春梅就像对待亲孙女一样，供陈晓蕊生活、上学。她买了一辆电动车，早晨送，晚上接，风雨无阻。晚上，她还亲自督促和辅导陈晓蕊复习功课、做作业。而一有空闲，陈晓蕊就给小院里的花草浇水，跟王春梅学着打理。

王春梅的老屋和院落里有了笑声，有了欢乐，花儿也开得越来越艳。

收养的孤女到法国留学：而奶奶渐渐迈入老境

此时，王春梅的养子于光山已在北京上大学，得知她领养了一个“孙女”，很是支持，他从北京回来看望，给陈晓蕊买了许多学习用品。2006年9月，陈晓蕊考进重点高中。她不要奶奶接送了，王春梅给她买了辆自行车，她骑车上学、放学。毕竟是女孩，每天晚自习后，王春梅都在巷口等候着她。

2008年9月，陈晓蕊开始上高三，王春梅坚持把自己住的那间向阳房腾给她。在高考前的冲刺阶段，陈晓蕊起早贪黑复习备考，王春梅每天4点半就起床，做好早餐，保证她有足够的营养；午餐赶在12点前，给她送到学校；晚上，陈晓蕊做题做到12点，王春梅再给她做一顿可口的夜宵。

2009年夏，陈晓蕊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大学。知道结果那天，她回来抱着奶奶，叫道：“奶奶，谢谢您！”王春梅激动得泪流满面：“孩子，你真让我自豪！”陈晓蕊收到录取通知书后，陈晓蕊的姑姑、姑父专程赶来恳切表达谢意，他们给了陈晓蕊3000元。王春梅的养子于光山大学毕业后，已在北京一家房产公司就业，专门汇来了10000元。

陈晓蕊开学时，王春梅给她买了新皮箱、四季的新衣，亲自把她送到校园。走在古朴的校园里，她禁不住喜泪直流：“晓蕊，多少人想到这里来啊。这是你的运气，一定要珍惜这么好的学习机会。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我有退休工资，还有首饰和一套房子，足够咱们花的。”陈晓蕊充满感恩地叮嘱道：“奶奶，您一个人在家，可别苦着自己。”

2010年夏，大一结束，陈晓蕊拿到奖学金后，特地为奶奶买了一台全自动滚筒洗衣机。王春梅责怪她不该花这个钱，她搂着奶奶撒娇：“奶奶，您放心，将来咱们不会为钱发愁的。

2013年，陈晓蕊凭借优异的成绩和杰出表现，被法国凡尔赛大学预录取，可以赴法攻读硕士学位，各种费用相加，是个庞大的数字。此时，有两家名企想与她签约，陈晓蕊想放弃去法国读研，直接就业。王春梅不同意：“能深造不深造，你过不了我这一关。钱的事，我自有办法。”

这次，王春梅取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又借了一些，凑了25万元，交给陈晓蕊。拿着银行卡，陈晓蕊的手直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王春梅劝她：“孩子，去留学吧，我知道你不会让奶奶失望的。”陈晓蕊搂着奶奶，哽咽不已。

到了法国后，陈晓蕊在学习之余，每天抽空做零工赚钱。2014年7月，她回国看望王春梅，才知道王春梅竟在郊区包了一块10亩大的农田，种植花草，每天非常辛苦。捧着奶奶那双因翻整土地变得粗糙、布满老茧的手，陈晓蕊痛哭：“奶奶，你都61岁了呀，身体也弱了，不能再这么累了。我在法国边学习边打工，钱不是问题。”王春梅笑着说：“这里没有重活，累不着我。再说，每天看着这些花花草草，闻着它们的清香味，多好，多舒坦。”陈晓蕊的眼泪换成了灿烂的微笑。

2015年6月，陈晓蕊面临毕业。法国一家公司非常认同她的论文和专利项目，数次派人与她面谈，希望可以录用她。

陈晓蕊却想回国，因为这样可以照顾奶奶。王春梅知道后，觉得她留在法国更有前景。最终，陈晓蕊听从了奶奶的建议，与那家外贸公司签了约。

进入公司几个月，陈晓蕊便崭露头角，在参与的研究项目上取得突破。陈晓蕊认识了在法国另一家同行公司工作的留学硕士、老家在河北省石家庄市的张卓。张卓欣赏她，对她展开追求。陈晓蕊事先征求奶奶的意见，让奶奶在视频中与张卓直接交流。张卓帅气阳光，性格爽直，一下子就赢得了王春梅的认可。陈晓蕊和张卓相恋了。

陈晓蕊在法国一切如意，王春梅的心彻底放下了，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感到疲累，怕陈晓蕊担心，每次陈晓蕊问起，她都不说实话，在视频里强打精神。

2015年12月初，陈晓蕊又接手了一个新的研究项目。哪知这时，她却接到奶奶的养子于光山打来的电话：“晓蕊，我妈中风了……”

原来，王春梅在花田忙碌时意外摔倒，昏迷不醒，被人送到常州人民醫院抢救，情况仍旧危急。陈晓蕊一下子蒙了，当即请假、购机票，启程回国。

穿越血缘的亲情：我不会让最亲爱的你老无所依

2015年12月7日，陈晓蕊在上海一下飞机，便打车直奔医院。王春梅神志全无，于光山告诉一直流泪的陈晓蕊：“我妈中风后摔倒，致使颅脑内血管爆裂，被邻居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并打电话通知了我，现在已经微创清除了淤血，但情况还是很严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陈晓蕊俯身，贴在王春梅的耳边轻声呼唤：“奶奶，我是晓蕊，我回来了！奶奶，您听得见吗？”王春梅毫无反应，陈晓蕊伤心不已：“奶奶，您是为我累倒的。我不走了，我要等着您醒来……”

两周过去了，王春梅仍没有知觉。法国公司多次打电话催陈晓蕊回去工作，可奶奶躺在这里，她怎么放心得下？她向公司说明了情况并续假。见单位老催于光山，陈晓蕊让他先回北京上班。

陈晓蕊每天给奶奶喂水喂饭，端屎倒尿。王春梅只能喝流汁，每顿饭，她都得小心拨开奶奶的嘴唇，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晚上，陈晓蕊就在病床边的一张行军床上休息，但她睡不着，几乎通宵不眠。

陈晓蕊这次带回了1万欧元，尽管她竭尽全力，王春梅的病情仍然没有丝毫起色。一天中午，陈晓蕊看到外面的牵牛花开了，去摘了几朵，拿回来放在奶奶的眼前说：“奶奶，这是您最喜欢的牵牛花。”可不管她如何呼唤，王春梅始终微闭双眼。

2016年春节前，张卓回来了，见陈晓蕊满脸憔悴，他忧虑地问她：“就算奶奶醒过来，生活不能自理，你怎么办呢？”陈晓蕊黯然落泪：“那我只能放弃法国的工作，眼下她这个样子，我就是回去也没心思工作……”陈晓蕊说不下去了。

春节后，陈晓蕊请于光山暂时照顾奶奶，自己随张卓返回法国办理离职手续，公司负责人、同事既为她惋惜，又对她的这种行为十分赞赏。张卓到机场送别陈晓蕊时，两人抱头痛哭，哀伤不已。

陈晓蕊准备回国打一场持久战！

2016年3月19日上午8点，王春梅突然不能自主呼吸，脸色铁青。陈晓蕊发现后，立刻叫来医生，经查，医生确定王春梅脑干再次出血，压迫了呼吸神经，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手术。陈晓蕊失声痛哭：“只要奶奶还有心跳和脉搏，鼻饲管就不能拔，花再多的钱都无所谓，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挣。”这次回国，她又带了1万欧元，她感觉不够，打电话向张卓借钱，张卓又打了10万元人民币。于光山也打了3万元。

王春梅仍处于昏迷的状态。2016年6月，张卓因公事回国，问陈晓蕊：“我们的事情你作何打算？”陈晓蕊说：“你要是决定留在法国，我们就只能分手了，钱我一定如数还你。”张卓说：“你让我既生气又感动。我是不是回国，我自己决定！”

也许是上天眷顾陈晓蕊的孝心，王春梅被压迫的呼吸神经渐渐恢复了正常，又能自主呼吸了。为了刺激奶奶，陈晓蕊每天在她耳边讲述祖孙俩的往事。她拿来奶奶喜欢的花草，一个个描述它们的形态。奶奶喜欢听昆曲，她下载了很多昆曲，在病房里播放。

2016年10月6日下午3点多，陈晓蕊发现王春梅的头突然轻轻地动了一下，连忙叫来医生。医生仔细观察，确认老人有了很轻微的应激反应，欣慰地说：“即使能动一点点也很了不起，说明她已经不是完全的植物人状态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陈晓蕊又让奶奶接受了高压氧治疗。住院费不够，她向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借钱。为了给奶奶增加营养，陈晓蕊每天早上6点就赶到菜市场挑选合适的原料，做成流质餐，通过鼻饲管给奶奶喂下去。怕奶奶生褥疮，她一天几次帮奶奶擦身、翻身，清理大小便。

张卓怕陈晓蕊会被拖垮，加上受不了思念的折磨，2016年12月，他辞职回国，到常州一家电子设备公司当工程师。陈晓蕊贴在奶奶耳边说：“奶奶，张卓落户常州了，他会帮我一起照顾你。”

2017年3月15日晚上9点多，王春梅的眼珠突然可以转动了，但仍不能说话。陈晓蕊让奶奶看各种各样的花，含着泪说：“奶奶，当初我是怎么差一点养死了您的绿萝，您还记得吗……”讲着讲着，她眼睛湿润了。一天，当她说到当初被保安抓住讯问的场景，她发现奶奶的眼角竟然有了泪水。她把脸贴在奶奶脸上：“奶奶，您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说不出来，是不是？您别急，我等您。”

在陈晓蕊的坚持下，王春梅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转，脖子、腿脚渐渐都能活动了。5月5日中午，她为奶奶喂饭时，突然听到奶奶轻声说：“晓蕊……”陈晓蕊惊呆了：“奶奶，你终于能说话了！”她抱着奶奶哭。医生对陈晓蕊说：“看来你奶奶的神经传递已经没有问题，意识障碍也正在减弱和瓦解。”渐渐地，王春梅说话越来越清晰。一天，她含着眼泪问：“晓蕊，你，你怎么从法国回来了？以后怎么办？我治病的钱，是从哪来的？”陈晓蕊一概报以微笑：“奶奶，只要您好了，这些都不是问题，都不用您发愁。奶奶，您放宽心就是了。”

5月底，陈晓蕊将王春梅转到民政康复医院，进行肢体康复锻炼。又努力了4个月，王春梅竟可以借助拐杖站立和行走了！

9月中旬，陈晓蕊和张卓一起带着奶奶回到常州。王春梅的神志已完全恢复，一个劲催着陈晓蕊上班。有时，她想想自己耽误了陈晓蕊两年时间，会失声哭出来：“奶奶不争气，对不起你。”陈晓蕊抱着奶奶，亲昵地撒娇：“奶奶，这两年，我也不完全是照顾您。我趁机读了很多书，有很多收获。”

2017年11月，经张卓的一位同事介绍，陈晓蕊与常州一家合资企业签约。陈晓蕊和男友商量后，為奶奶在常州天宁区市郊租了一个四合院，请了个保姆。每天下班，陈晓蕊和张卓都去看望奶奶。

王春梅又在四合院里养起了花草，绿萝又开满了院子。2018年元旦，小院子充满了欢声笑语，王春梅对陈晓蕊、张卓说：“你俩快点结婚，奶奶想抱重孙子。”陈晓蕊笑着说：“奶奶，这个不急。”张卓深情地望向女友，说：“奶奶，这个我听您的！”

编辑/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