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美国崇尚独立的文化

在美国访学多年，美国人崇尚独立的生态文化给笔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初到美国，觉得美国人没有人情味，甚至家人间乍看起来也很是冷漠，但时间一长，觉得有失公允，至少是对美国文化深入不够。误解之所以发生，是由于我们忽视了美国人讲究独立品格和讲究独立个性（Individualism）的国民性而造成的。美国人不喜欢依赖别人，也不喜欢别人依赖自己，非常独立，笔者来自另一个文化背景，起初感到不大舒服，但久了，理解了，习惯了，发现这并不失为一种符合人性的文化。

美国人的独立精神，可以从孩童时期追溯起。在美国父母的观念里，孩子不是父母的财产，也不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而是一个完全平等独立的存在，因此父母会教育孩子从小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到了高中这个阶段，其独立精神就开始显现。元旦期间，笔者与自己任教的美国高中文化班的学生聊起新年决心，好多学生都表示希望打工存钱能买一辆车。我这才留心统计，发现很多学生业余都在兼职，开始寻求经济独立：有挣钱买车、挣油费的；有为大学学费做准备的；哪怕没有远大理想的，也开始挣点零花钱放在口袋里。美国人到了成年的年纪（16岁），如果还不够经济独立，是很没有面子的，要面对相当大的同伴压力。比如，同学之间一起上个餐馆，如果有人抢着付钱，同桌的人和这家伙的交情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这等于说你否认了别人具有独立精神。笔者有一个学生叫谭康宁（中文名），申请到了一个去法国交流的项目，这学期一下课就自觉开车上超市打工。每次超市见到他，他总是开玩笑说，挣的钱可以飞到法国上空了！当然，美国父母对于孩子上大学并非完全撒手不管，或者换句话说，美国孩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期待父母会予以经济资助。可怜天下父母心，和中国父母一样，很多美国父母也想支持，但美国社会没有存钱的习惯，他们不一定能拿得出钱来。稍稍富有的家庭，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但同时也要尊重孩子的独立精神。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女儿餐馆打工的新闻当初在国内传为佳话，但在美国，可能并不能算上新闻，因为这样的事在美国太普遍了。以世界首富巴菲特和比尔盖茨为代表的美国企业家把绝大部分的财富捐给了慈善事业，他们这种财富观有很多原因，但多少和美国人讲究独立精神是有关联的。

美国人即使年纪大了，行走不大方便了，也很讲独立，不大习惯他人搀扶，不大习惯和子女们住在一起，除非万不得已。因为独立一失，在他们看来，那就意味着真老了，没有价值了。可想而知，独立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所以一有人主动搀扶，他们常常会说：难道我很老了吗？一位朋友的父母，八十多岁了，住在佛罗里达。我们问：为什么不让父母住得近些呢，这样多少有个照应？他回答说，作为孩子，他们都委婉提过好多次了，也考虑过是不是在佛罗里达找份工作，可以照顾他们，但他们也得首先尊重父母的独立，不然，好心可不一定办成好事！

谈到独立，笔者曾经很直接地问过一位美国朋友：如果你有一个很有钱的兄弟姐妹，他们会帮助你吗？他们的公司会雇用亲戚朋友吗？他想了一下，回答说，当然会，但在做这些事之前，他们首先会考虑到受助人是否有这个意愿和兴趣，会不会失去独立性。学区的好朋友杰克有个哥哥，是个亿万富翁，拥有一家很大的化工公司，在弗吉尼亚有很高的知名度。笔者当初问杰克，这样一棵大树为什么不抱抱呢？两个孩子为什么不投靠他们的伯伯呢？这样不是有更好的前途吗？对于这个问题，他明显有些吃惊。这样的提问明显带有太多的中国价值观，这是讲独立的美国人听不懂的。要是换作今天，笔者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毕竟现在对美国文化多了一些了解和理解。在美国人看来，“钱途”并不等于“前途”。现在，美国朋友告诉我们，孩子们对化工没有兴趣，学音乐的学音乐，当老师的当老师，也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化工公司呢？

写到这，突然想起美籍华人钱永健博士获得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国内首次报道的标题是“钱学森堂侄和两位美国科学家共享诺贝尔化学奖”，公众由此才知道“两钱”之间的血缘关系，更有敏锐的记者找到钱学森的家人，希望挖出更多的佳话来，但被钱家告知，情况属实，但两家并没有多少来往。这让媒体大感意外。这就是美国人独立精神的写照。

美国人崇尚独立精神，第一恐怕和这个国家的历史有关。当初“五月花号”上的开创者们，要是没有独立之精神，压根儿就不会离开他们原来的土地，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第二，与他们对人性的认识有关，他们认为不让孩子独立是不人道的。第三，美国人的独立精神，还应归功于这个国家的文化与制度设计，他们的生态文化很容易让孩子独立。孩子们想打工挣零花钱，到社区做义工积攒申请大学的学分，自己申请大学、自己独立地去找工作都相对容易。孩子们的独立精神就是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培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