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秋风起

展宇

一打开车门，便被瑟瑟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我努力想要睁大睡意朦胧的双眼，背着书包向校门口走去。忽然，目光被校门上方一群乱飞的"麻雀"所吸引，那雀群散乱极了，四下飞舞，毫无章法。定睛凝视片刻，才发现那竟是两旁树上的枯叶随风飘落。古语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想起昨晚的梦，不知长安城里是否也秋风萧瑟，叶落满地了呢？亦或是，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非凡？

我从未到过长安，可它却在我的脑海里回旋过千万遍。中国历史上汉唐盛世的辉煌令所有国人骄傲，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许多人心中会有不变的长安情结。我很庆幸也能成为这许多人中的一员。长安在梦里出现了一遍又一遍，有时甚至惊诧，自己与这座城市是否真的在冥冥之中有着所谓玄之又玄的不解之缘。有时又如梦被惊醒了一般，回首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

昨晚奋战到半夜，终于与试题卷子做完深入交流，便迫不及待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打算进入甜美的梦乡，没想到竟真的如愿以偿……那长安真的入了我的梦。

可是那梦确和我以为的梦不一样，没有繁华，有的只是破败与凌乱。地上到处血迹斑斑，就连泥土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整片空气都是杀戮的气息，居民房屋周围到处都是混杂的尸体，大街小巷上还散乱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这或许是平民们在奔跑时留下的吧。再看那些尸体，有形色匆忙的平民，有拿着兵器的士兵，横七八竖，他们手里都紧紧握住自己的行李，杀呀！杀呀！那声音简直是挣破天际，引人愤慨，我似乎能在朦胧之处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满身穿着黑色战甲，背披虎皮红战袍，手拿楚戟，骑着青白带黑色的马驹。那不就是霸王嘛！傲岸的正气，那无法言喻的霸气，似乎与周围的气场格格不入，他是那般的淡然，而周围却是那般的荒凉。看下面士兵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不愧是西楚霸王，一生豪气。昔日耀眼的宫殿，现在是一片废墟；昔日偌大繁华的城池，现在是一片残垣。就像张养浩诗中所说：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当时是多么的繁华，亦逃不过时代的变迁。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猛的睁开双眼，咦！这是哪儿？不再是之前的荒凉与破财，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周遭各种吆喝的声音，整个街道都是规划整齐，老百姓穿的也能大概的辨析出是唐朝的服饰。难道这是长安？在我梦中萦绕多次的长安吗？

长安真是美妙极了，夜幕低垂，星子点缀其间，如同一盘巨大的棋局。月光如水，远远望去，隐隐约约可见银河挂在空中，静谧安详。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捣练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那是诗仙笔下慈母和贤妻思念征人的长安，虽无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却另有宁静祥和充溢其间。

月落日升，长安城恢复了白天的热闹繁华。东西市上，商人百姓来来往往，街旁酒馆茶楼中许多金发碧眼的波斯人口中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还有少年踏尽落花，骑着银鞍白马而来，笑入胡姬酒肆中，一掷千金只为观一曲胡旋舞。是了，这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正是飘逸浪漫的谪仙么？太白好酒，最让人惊异的，是酒入豪肠，七分化作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慕白者何其多，我也是其中之一，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出了繁华的市中心，向城郊走去，空气清新，一众少女身着明艳襦裙在河边嬉笑玩闹。就连以沉郁著称的杜工部也留下了“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清新之语，就更增添了向往之情。

转身刚要离开之时，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上红衣纱帽的状元郎，不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孟郊么？多年后当他在儿孙面前回忆昔年豪情快意时，应当也会抚着花白胡须，颤巍巍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快马加鞭，看尽长安花。

我惊叹于大似落鹅毛，密如飘玉屑的冰雪长安，我爱极了浅草才能没马蹄的长安早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我也看到叶落长安之景，心中为之一振。

……

后来，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似有青烟袅袅一圈一圈回旋着上升，将梦里的一切带回它原本的地方，唯有一片秋叶擦过脸颊，似乎提醒着我梦里的一切都曾真实存在过。可睁开眼睛，天已亮，大梦却无声无痕。恍然大悟，是梦里的长安。

古老的城市看过去都是沉静的，因为曾经有过的繁华和显赫。当历史如过眼云烟，抹掉了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酒香和夜色中的埙声，长安只留下一个沧桑而平静的轮廓，没有太多的喧嚣，心会清澈。这是一个需要慢慢体味的城市。灰褐色的黯淡的城墙谧静安详，悲悯的诠释着生命的丰盛热烈，无言的哀叹挣扎过的没有声息的灵魂。大路的两边有高而粗壮的梧桐，绿色的大片树叶在夏天的艳阳下没有丝毫的颓意，我喜欢这样的生机勃勃。

西安这座城市，从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走来，其历程中并不缺乏开放的风度。大唐的风度依旧遗留在古老的城墙，遗留在深厚的黄土之中。深处内陆的西安，一直以开放的心态容纳着各种新生的事物。于是秦腔吼呐的声音之外还有摇滚；古城的小巷除了川流不息的市民之外还有各地的金发碧眼。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城市，其內涵，其文化是无法改变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深。如今的西安确是以更加开放包容的姿态去面对世界，每个西安市民都可能在自己日常上班、生活的路上，遇到更多的肤色、语言、文化，与其原有的文化、人生碰撞、交流、融合。我们无法预知有多少市民的人生记忆将会因此而添上不同的一笔，而这些不同的五彩之后，世代居住的古城市民也会更为开放地认识世界，认识人生。

脸颊被什么擦过，又是落叶，确是真实可见的，思绪飘回，原来我已驻足许久。放下昨晚梦境与幻想，我拍拍脸颊，清醒几分，赶紧向教室跑去。

高三所剩时光已然不多，我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以梦为马，以笔作鞭，在题海和考场上，一往无前。

鲲鹏图南，吾志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