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已覆来时路
2018-03-28王巽
王巽
犹记得小时候,家门前有一棵杏树。每逢花期,满目粉白,蜂蝶乱舞,风一吹,杏花如雪,便落了满头,摇落一地风尘。
爷爷抱着我坐在树下,一字一句地读着唐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是我学的第一首诗,从此,我便记住了杏花微雨,记住了杏花佳酿。
后来,远方在未来召唤我,时间自指缝间悄悄溜走,摇曳的树影斑驳了岁月,但那年的杏花如雨,却从未忘记。
2017年秋天,当我在街上徘佪时,忽然想起纳兰容若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谁又不是呢?匆匆时光,我们徘徊在人生路上,艰难前行,披一身星辉,戴一笠月影,等瀚海阑干,等斗转星移,等我来赴约。
我在《谁人踏花拾锦年》中写道:“回忆是一场宿醉”,可不是吗?忆一回,醉一场,半梦半醒间,才惊觉浮生未歇,笙歌未尽。
纳兰曾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若如初见,你还是阳光灿烂的少年,我还是裙裾飞扬的少女。俯眸浅笑间,眼波流转,看见逆光薄暮,帘卷黄昏,花落知多少。无后来,便没了那痴嗔怨怼,只余醉笑陪君三千席,不诉离殇。可惜指缝太宽,留不住时间,所有的往事如烟,皆随风散去,只余下风低低啜泣着过往岁月。
陌上桑泛黄,斯事己逝,秋意渐浓。秋,自古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季节,寂寥、萧瑟、清冷是它的代名词。百花调零,万物萧条,如何不忆及坎坷遭遇,如何不低吟缕缕愁绪?
可秋季分明是美好的。它无盛夏的喧闹,也无严冬的肃杀,淡雅恬静,像自江南中走出的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看那“霜叶红于二月花”,看那“满城尽带黄金甲”,看那“露似真珠月似弓”,还有那“秋水长天共一色”……此景此情,何其美妙!杨柳岸晓风残月,万般风情无人诉,惋惜间,便多了一份情。
春花秋月何时了,不可了,愁春伤秋之情,亦不可了。
縱然如此,还应学刘禹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睛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意浓,悲愁莫浓。
“世间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写下这句话时,突然想起被誉为“中华烹饪的圣书”的《随园食单》。袁枚对待美食只有一个态度,“要讲究,不将就”。不将就,是一种生活态度,世间唯美食与爱不可将就。你不将就,生活自然就讲究地赐你厚味。
因为不将就,我会在深夜里一句句地写下心中的话,连缀成词句,承载着心中的情。那些字句,只是用来表达情感的方式。
陌上斯人已逝,谁人踏花拾锦年,却原来,一回首,便是烟柳画桥;一举首,便是鎏金薄暮。旧时醉,醒时忆,故梦已逝,我们的故事,还要继续。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蓦然发现,原来距那年杏花微雨的时节,已有那么长。隔着时空之路,被飘飘洒洒的雪花一瞬湮灭,望不见来时路,看不见旧时忆,像极了那年的杏花雨,落了满头,仿若一夜白发。
风吹花成雨,时光追不上白马,那年少掌心的梦,你仍然记着吗?
当记忆被烟雾笼罩,回眸时,已无来时路。从此,山一程,水一程,余我一人踽踽独行,看这山高水阔,风卷云舒。
白雪已覆来时路。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大步向前,向着未来出发。
那里,有我的诗意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