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闻一多
——读《唐诗杂论》有感
2018-03-28杨红
杨 红
天津滨海职业学院 天津 300450
闻一多先生是诗人、学者和民主爱国人士。他长期致力于研究唐诗,给唐诗作做了大量考辨工作。他研究的内容是异常丰富:作家研究、作品考辨、校勘,还有诗选及资料编辑等。所选《唐诗大系》录唐五代263家诗1400余首,不但覆盖面相当宽广,尤重诗歌的艺术成就,至今为人称诵。但闻先生的主要贡献尚不在此,而在于他对唐诗诗心感受与哲理领悟的有机结合。即“以诗论诗”的研究方法。限于个人对先生了解的有限,我想试就他的诗人气质谈谈他对唐诗研究的影响。
一、闻先生学术文章的艺术美
闻一多是诗人,又是画家,有诗人的热情、想象与哲思,有画家活跃的形象思维与出色的塑造形象的能力,因此他对唐诗的审美感悟与艺术论析敏锐、准确、细腻。例如,他借用中西绘画中的“点”、“线”技法,比较并揭示谢灵运、孟浩然、王昌龄诗歌的表现手法,说“大谢的诗只有点而不能颤动,昌龄的诗则简直是有点而能颤动了”,“而浩然诗则是线的”(《闻一多说唐诗》)。又如,他在《宫体诗的自赎》中说刘希夷诗好像“狂风暴雨后的宁静的黄昏”,张若虚诗犹如“风雨后更宁静更爽朗的月夜”。譬如他的《英译李太白》一文,谈到李白诗的翻译成英语问题,说:“形式上的秾丽许是可以译的,气势上的浑璞可没法子译了。但是去掉了气势,又等于去掉了李太白。”又如孟浩然的清逸淡远的风格,说:“真孟浩然不是将诗紧紧的筑在一联或一句里,而是将它冲淡了,平均地分散在全篇中。”(《孟浩然》)这些都不是一般的鉴赏水平所能说出的。他在这些唐诗研究论文中适当的运用形象的饱含情韵的语言来传达出诗的情思、哲理之美,形成了富于诗性智慧的学术研究风格。因此把学术文章当作美文来写。《唐诗杂论》虽属于学术著作,然而我们更愿意将之称为诗学。理性的框架里溢满感性的光彩,但却没有严肃与古板。
闻氏的学术文章能把诗人诗情与哲思紧密结合,给人一种开拓感。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诗的最后四句:“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闻先生赞叹道:“这里一番神秘而又亲切的,如梦境的晤谈,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闻先生怎样把审美活动与哲理研究融汇在一起。《孟浩然》、《贾岛》两篇论作,除对其诗风的清淡和清冷有非常准确且富于诗意的概括外,还把问题提到更高的历史层面,着意联想到宋末的“四灵”、明末的竟陵派和清末的“同光体”,以见出每个朝代“在动乱中灭毁的前夕都需要休息”,因而“都有回向贾岛的趋势”(见《贾岛》)。这类诗情与哲思高度融合的体验,读来真教人拍案叫绝。
二、闻先生学术文章的批判性
闻一多先生所处的时代背景可以说乱世,这一严峻的环境不仅影响他的诗作,也影响他的学术著作。激烈的政治、思想和文化上的斗争,使他诗人的那种浪漫气质与冲动会渗透到论著中去,使笔锋会带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是当时的环境所促成的。
闻一多曾对封建社会支柱的儒家文化进行了猛烈批判。他说“儒”是“寄食于贵族的知识分子”,“儒家是一个居于矛盾的两极之间的缓冲阶层的后备军”,中庸只是在利害中打算盘。与西方文化做了比较。他指出中国传统观念中的中庸之道,实在是要“虚伪的活”下去,而西洋人的爱国思想、恋爱哲学、科学精神,都表现了“一种不折不扣的、不是你死我活便是我死你活的彻底的、认真的活”。这种“失败在今生,成功在来世的永不认输、永不屈服的精神”,闻一多称之为“西洋人的性格”,他愤愤地说儒家根本不配跟人家相比,这话虽有些过分,却表现出闻一多对它的憎恶。
对贾岛的评论中,我们又可看到闻一多先生对传统批判的特点。闻先生在《贾岛》一文中提出了一个富有启发性的问题:“你甚至说晚唐五代之际崇拜贾岛是他们那一个时代的偏见和冲动,但为什么几乎每个朝代末叶都有回向贾岛的趋势?宋末的四灵,明末的钟谭,以至清末的同光派,都是如此。”这就把问题一下子提高了。作者接着犀利地提出:可见每个在动乱中毁灭的前夕都需要休息,也都要全部的接受贾岛。这里把贾岛对后世诗人的影响提到某种规律性的高度。
联系《宫体诗的自赎》来看,闻先生的唐诗研究,贯穿着一种渴望着新事物能穿透惰性的旧事物。而生机勃发地诞生的心态,这也正是朱自清先生所说的诗人、学者身上的斗士气质的反映,无疑,这是与当时新旧交替之际的社会环境有关的。这生气、这渴望使他能直探本源,抓住要害,并联系广阔的社会环境,对传统的弊病和现实的症结作犀利的批判,那种眼光与手力,到现在还能给我们以启示。
三、余论
辨证的来看,诗人气质使文章能产生饱含情韵的艺术美,形成犀利的批判风格,但近些年来,闻先生论述过的好几个问题,都有争论。如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否就如闻先生所说的属于宫体诗的范围、“四杰”在初唐诗歌史上的出现,是一个整体,还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孟浩然是否即是“为隐居而隐居”而没有思想矛盾、贾岛诗是否就那样的阴暗灰色等等。这其中不能排除他诗人式的跳跃性思维和起伏不定的冲动情感这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