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在基层
2018-03-26阳建
阳建
长期以来,许多干部喜欢“往上走”的直线升迁模式。如今,不少干部却“假装在基层”,选择“先下去、再上来”的曲线模式。基层经历,就像是部分干部镀就的“金身”,有了它,升迁可“加分”,提拔重用将如期而至。
随着国家对选拔任用干部基层工作经历的进一步重视,一些地方对基层工作年限作了明文规定,或者对有基层经历者予以政策倾斜。在此背景下,许多公务员积极到基层锻炼,但同时也出现了“混基层”的现象。
除了欢迎会、欢送会,平时很少见到人
中部地区某个偏远乡镇,陈旧的镇政府办公楼前,停着几辆挂着省城车牌的高档汽车。
“你们办公楼有点旧,但车子很好。”有人跟镇政府工作人员攀谈。
“凭我们的收入怎么买得起,这都是上边下来任职锻炼的年轻同志的车。”工作人员尴尬地回复。
说话间,一个穿着时尚的“90后”小伙子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朝一辆豪车走去。看到老同志望向自己,年轻干部挥了挥手中的资料,喊着“到市里送文件”,很快,汽车加速消失,引擎声回荡在山谷里。
“他下来已经半年了,主要送送文件,也没真正接触群众。再过一段时间,就可选调回省里。”在乡镇工作已20年的老周说,自从干部选拔政策向有基层经历者倾斜后,下来锻炼的人越来越多,但其中不少人每天开车往返城里与乡下,很少住下来。
相比这些每天坚持来乡镇“晃一圈”的干部,有的干部更离谱。
在某个区县的行政部门,一位省厅的年轻科长下来挂职任副局长。为了迎接省厅干部下基层锻炼,县局专门举行了欢迎会。在挂职即将满两年时,又为这位副局长举行了欢送会。
“除了欢迎会和欢送会,平时在单位很少见到这位副局长。”该局一位同期入职的公务员小李说,四个月后,这个有着“基层一线”经历的科长被提拔为省厅副处长。
“混基层”现象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比如,某上级领导的秘书下派到基层部门任职,却仍留在领导身边服务;一些干部到基层任职后,不久又被原单位以人手紧张为由抽调回来;有的地方人为“创造”基层岗位,再通过公选考试调回省直或市直单位;长期在上级机关部门工作的干部,提拔前临时被派往基层……据知情人士反映,中部某县有干部一年内甚至到四个基层单位“锻炼”。
打着制度的牌子,钻了制度的空子
下到基层的那些“镀金”干部,心态虽略有不同,但都是在寻求下一步升迁的“跳板”。
一种是主动“镀金”,以求走“终南捷径”。但他们没有沉下心做事,也没有扑下身子接触群众,而是急功近利,热衷搞“短平快”项目,希望以最快速度拿出政绩,给上级部门看。
一种是被动“镀金”,等待惯例安排。各地对支援基层的干部在升迁时有照顾,一些在原单位不被重用的干部,就以试一试的心态下去锻炼。不管做不做事,只要混了经历,就等着组织按惯例进行安排。在实际操作中,这种“被动型”干部虽不干事,最终也能实现升迁。
在这两种心态作用下,“镀金”干部大多逃避基层、逃避群众。有的当“走读干部”,基本不住在乡镇;有的提出各种要求,给基层增加负担;有的到任之后就“蛰伏”起来,面对矛盾不敢担当,不惹事也不干事,天天数日子等着顺利返回……
出于现实考量,对于这种行为,基层单位往往“睁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期结束考评时,通常都是一通好话。
“人家毕竟是上级部门的干部,以后还得打交道,不好得罪。”湖南某地一街道办事处负责人说。
“不可思议的是,‘镀金干部的锻炼时间一到,往往能如期调走或者提拔。”老周感叹,相比之下,真正扎根基层的干部,几乎没有机会直接调入省城。
“下来锻炼是政策鼓励,往上提拔系政策倾斜,程序没有漏洞。”一名长期做组织工作的干部直言,那些为了提拔而去基层的干部,并没有达到锻炼目的,属于“打着制度的牌子,钻了制度的空子”。
基层“镀金”,伤了基层干部的心
怀揣“镀金”思想、把基层当“跳板”的干部,要么因碌碌无为而不被人记住,要么因太过招摇而被人指指点点,使得原本为锻炼干部、夯实基层的好政策在一些地方沦为“空转”,造成负面影响。
基层普遍反映,“镀金”干部乱象挤压了基层干部正常的上升通道。
一个目睹某省城干部“先下后上、镀金成功”的基层公务员认为,一是觉得“不公平”,基层干部“白加黑、五加二”地工作,不一定能换取晋升,“镀金”干部却直接空降转提拔;二是觉得“不高兴”,不少下来锻炼的干部从工作能力到工作态度都不能让人信服。
与“镀金”干部相比,扎根基层的干部有着明显升迁劣势,上升通道被挤压则造成他们对自身发展产生了消极心理,甚至出现群体性焦虑。
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刘学平表示,“镀金”干部“假装在基层”等现象,具有多重危害。其一,违背了公平,挤占了从基层做起的干部正常晋升的机会,挫伤了干部队伍的积极性;其二,违背了党和政府推动干部下基层的初衷,影响了基层的建设;其三,扭曲了党和政府选人用人政策,他们以投机取巧方式上位,为干部队伍埋下了隐患。
相关人士认为,“镀金”干部乱象是人事腐败的新变种,是对党“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干部路线的破坏和践踏,必须治理。
(李云贵荐自《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