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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珍宝,失而复得

2018-03-26陈若鱼

课堂内外(高中版) 2017年8期
关键词:五毛钱玉兰包子

陈若鱼

十八岁的记忆点

聂舒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学校那棵玉兰是什么时候盛开的。

是顾夏明走的那天,她骑自行车骑得飞快,也没能追上他,眼睁睁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她垂头丧气地回学校,经过操场时忽然一朵花迎面砸中她的腑袋,她低头一看,是一朵小白花。

她抬头看,枝繁叶茂之间不知何时冒出了白色的花蕾。此时,六月的太阳从白绿相间的缝隙里落下来,在空中形成光影斑驳的景致。微风一吹,能嗅到玉兰幽幽的香气。

聂舒几乎天天经过操场,却丝毫没发觉,就像她天天都能见到顾夏明,却不知道他要走,连最后的告别都没赶上。

聂舒又看了一会儿玉兰,直到眼睛酸涩,才重新骑车离去。玉兰的香味很远还闻得见,就像顾夏明走了很久,却还停在她的脑海。

因为忽然长高,聂舒宽大的校服裤子露出一截好看的脚踝。白球鞋的鞋带系成流行的蝴蝶结,知了藏在某棵树上拼命地嘶啼。她骑出很远回头看那棵玉兰,蓦地湿了眼眶。这构成记忆里那个浓墨重彩的夏天,是聂舒初尝离别的十八岁。

后来很多次回想十八岁那一年,仿佛只有这些记忆点。

谁也不肯先说“你好”

聂舒认识顾夏明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

夏末初秋的午后,下过一场雷鸣轰动的阵雨。街边的梧桐叶开始落丁,聂舒跟随母亲一同搬进了环翠路的早餐店里。母女二人挤在小小的阁楼间,每天早上三四点钟便起床准备早餐,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出锅天已经透亮了。

聂舒吃完稀饭,背着书包按昨天研究好的最近的路线去新学校。这条路很隐秘,路上有正盛开的秋海棠和不知名的高大树木,衬得这条路天亮得晚些。她便是在那条路上遇见的顾夏明,他同她穿一样的校服,胸口绣着“桥亭中学”的字样。

他那时还不高,刚经过一个夏天,晒得黝黑。他大概是没想过在这条秘密通道上还会遇见校友,所以多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第二天,她又遇见他。第三天以至于后来每一个早晨,他们总是一前一后走着,路边一簇簇海棠暗香浮动,少年沉默清瘦的背影,身后聂舒紧紧追随的目光,这仿佛已经有了故事的开端。

深秋时海棠凋谢,冬天时下了场雪,少年的脸终于白了回来,一日比一日好看起来,也一日比一日高起来,吊起来的裤脚露出清瘦的脚踝。聂舒头一次觉得,仿佛是亲眼看着一个少年的成长和蜕变。

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欢喜从头传到脚,她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

元旦全校一起开大会的时候,聂舒才终于在学校里碰见了他。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一众人,而她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竟能一眼就看见他,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顾夏明。

聂舒心头兜着的那点欢喜又涌出来,她在心里默默想:連名字都这么好听。

不知为何,那次之后,聂舒就总能在学校里看见顾夏明了,有时候在打球,有时候倚在围栏上和几个男生说话。她不经意走过去,没去看他,但也感受到身后他的目光,想走得更好看些,却不知为何心鼓如雷,险些绊了脚,连走路都不会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走到教室,才倏然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他们一直到第二年春天开学,也始终没有说过话。

像王家卫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矜持到谁也不肯先说一句“你好”。

秋海棠开了,却不见顾夏明

中考之后,聂舒又奇迹般地跟顾夏明考进同一所高中。

依旧是走那条路,秋海棠长出了新芽,又开了花,一年复一年,每天都陪彼此走一段熟悉的路程,放学归来时,是聂舒在前,他在后。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端正。

唯一的一次交集,是一个初夏的清晨,因为是周末所以聂舒看店,母亲去买菜了,已经过了早点的时间,她回房间温习功课,下学期就高三了。

外边忽然有人来买包子,聂舒透过门帘望见顾夏明。他没穿校服,穿了清凉的白T,冲里头张望着,口中不断叫着“老板老板”,她才硬着头皮出去。两人目光对视了三秒钟,她又立即垂下眼睛,所以没看到他眼里露出的惊喜。

她给他拿了包子,依旧垂着眼睛,只看到他刷得干净的球鞋,心里乱成一锅粥。

“多少钱?”“两块五。”

这便是他们所有的对白,也许是习惯看他的背影,聂舒在他走出很远之后才敢抬起头看他,他渐渐变成一个白点,消失在巷子深处。聂舒懊悔得直揪头发,怎么就没有勇气说一句“同学你好”呢。

那之后,每个周末聂舒都提出主动看店,顾夏明倒也又来过很多次,但是两人连对话都没了,他总是买同样的包子,给她三块钱,她找他一枚五毛钱的硬币,默契得要命。

再后来,暑假过去,聂舒高三了,母亲特地买了一辆电瓶车要送她上学,她无从拒绝。

因为还要回来卖早餐,所以母亲提前半个小时就送她上学,等母亲折返后,她再一路小跑跟着回来。

秋海棠又开了,但是她每天这样刻意折返,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顾夏明。

许久之后才知道他转学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有打听到。第二年初夏,她最后一次见到顾明夏,是在另一条街上。她去书店买参考书出来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心猛然一顿,连忙踩着自行车追上去,但终归是浸有追到。

一个月后她从考场出来,青空苍远,夏日汹涌,她坐着母亲的电瓶车,望着一路还未盛开的秋海棠,想哭,却哭不出来。

如今回忆起当时的心情,聂舒已经淡然许多,但跟顾夏明有关的那些日子,仍旧像残存在体内的余毒,时隔多年再见,仍会掉进回忆的深渊。

蟹黄和虾仁,哪个更好吃

聂舒没想过,余生还会再见到顾夏明。

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母亲的早餐店重新装潢。

聂舒坐了很远的火车回家,跟母亲一起在隔壁搭了个临时早餐点,顾夏明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心里仿佛流过一股温开水。她的手顿在零钱罐上,直到回忆从遥远的风里涌来和现实重叠,她才清醒过来。

他拿了三个包子,递给她三块钱,她下意识找了五毛钱硬币。

顾夏明收下硬币就走了,聂舒望着他的背影,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有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穿着合身的纯色衬衣和九分裤,但脚下仍是白球鞋。

母亲见她发呆,走过来捅捅她的背:“你怎么还找他钱,不是早跟你说涨价了吗?”

聂舒一旺,笑了出来。

第二天,顾夏明又来了,她仍旧偷偷找他五毛钱,第七天的时候,顾夏明买完包子正要走,忽然被聂舒的母亲叫住。

“你每天都来买,觉得蟹黄和虾仁哪个好吃?”她问完,自言自语地说,她在收集客人反馈,好决定该多准备那种馅料。

聂舒和顾夏明皆是一旺,两人对视一眼,他说: “虾仁。”

之后,聂舒母亲又拉家常般地问了他口感啊馅料多少之类的问题,聂舒杵在一旁,不知不覺就插上了嘴。之后顾夏明再来的时候,两人自然而然说上了话。

聂舒知道他当年转学后去了杭州读书,现在又回了苏州,在一家银行实习。他问她呢?她垂下眼睛说也留在苏州,两人对视一眼。顾夏明走之前给了她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她小心翼翼地收在钱夹里,不久后,聂舒也开始工作,印了名片第一张就给了他。

顾夏明第一次约她吃饭的时候,她盯着那条微信乐了好半天。也许是有了那么多年铺垫的缘故,一切都进展得自然而然,有了第一顿晚饭,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但聂舒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夏明还是记忆里的顾夏明,但又不一样了,他看起来有成长带来的自信,也有未经世事的无畏,而她也比从前健谈许多,两人谈论起某些问题时,也能争论许久,然后又停下来,相视而笑。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明朗了。

存钱罐里藏着遗失的珍宝

顾夏明跟聂舒表白,是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秋海棠正开得鼎盛,他们把那条小路从头走到尾,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不同的是,谁也不用再眺望谁的背影,两人并肩而行,能够看清彼此的面容。

走到那条路的尽头时,顾夏明忽然顿住脚,问她五年前有一天早晨,她坐母亲的电瓶车去学校,有没有发现一个人在她身后跑了好久。那时候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他要转学了。

聂舒的心一紧,那时候她只一心想快点到学校,等母亲走后再折返去找他,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原来他是想过跟她告别的,只是那么不巧地错过了。

顾夏明又问,她记不记得他第一次去她家买包子,那不是无意经过,而是听人说她家开早餐店,跑了好多条街才找到。

但是那时候他过于腼腆,只能通过用买包子的方式去多看她一眼,却不敢说一句,同学你好。说到这里,顾夏明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存钱罐递给她。

聂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五毛钱的硬币,都是那些年他跟她买包子,她找给他的零钱,他全都仔细地存下来。

聂舒忽然就红了眼眶,点头答应他的告白。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聂舒偶然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从前暗恋的人,多年后在一起是什么体验?

她往下翻评论的时候,看到顾夏明一周前的回复:就像丢了很多年的珍宝,又失而复得。

那一刻,聂舒心上漫过无穷无尽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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